第 171 章
唐見微等了石如琢一整夜都沒等著人。
第二天一早, 石如琢帶著一堆點心回來,跟季雪一塊兒將朝食的粥端到前廳,打開點心盒子整齊碼放, 等著大夥兒起床。
“咦,阿器,你回來了?”唐見微昨日和童少懸恩愛了幾回,即便晚間為了等石如琢沒睡好,今日精神依舊很好,早早就起了。
天蒙蒙亮, 紫檀都還沒醒, 一整個童府就她和季雪起了,沒想到石如琢這個時辰才回來。
“唐姐姐起好早。”石如琢對唐見微笑著說,“來嚐嚐道前觀的金栗餅。之前我聽說唐姐姐特別想吃, 可惜這金栗餅賣得實在太紅火,每天早上如果不趕著第一波去買的話, 瞬間就會被搶完。今天早上我正好有空, 就去試試運氣,沒想到還真的被我買著了。這會兒還是熱乎的,唐姐姐你嚐嚐。”
唐見微捏了一塊小餅咬了一口, 皮薄酥脆栗香濃鬱, 她驚喜地“嗯”了一聲:“好吃。”
石如琢看她喜歡, 更是開心:“唐姐姐喜歡就好。”
唐見微拉著她坐下, 這會兒季雪又去庖廚了, 前廳就她倆。
唐見微就直接問了:“昨晚你去哪兒了,一夜沒回。阿器, 我可聞到你身上有酒味。”
石如琢是記得唐見微在她最低落和最迷茫的時候救過她, 對著唐見微, 她無法說謊:
“我沒喝酒,是和岑五娘還有朱六娘她們一塊兒去見了一個姐姐,因為行卷的事情折騰到太晚就沒回來打擾你們。昨晚我在鈞天坊那兒過的夜。”
“鈞天坊。”唐見微一聽就明白了,“那兒可都是聲色場所。”
“嗯……”石如琢緩緩地沉下腦袋,“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那個姐姐總是帶我們去銷金窟。”
“銷金窟。”唐見微笑了,“這姓樊的挺有錢啊。”
石如琢知道應該是阿白跟唐見微說的:“這位樊姐姐是校書郎。”
“校書郎?”這倒是出乎唐見微的意料,“一個九品官成日帶著你們這一大群的小娘子往銷金窟跑,她的荷包受得了?”
樊虞的做法石如琢的確猜不透。
她隻知道樊虞不是博陵本地人,是四年前的考生。
當年樊虞本來是想要考進士科的,但考了三年都沒考上,最後也隻能轉去考明經科。
入仕四年,在校書郎這個位置上待了四年,也沒見她有要往上走的意思,成日與一群舉子廝混,自己還住在聚星坊內沒搬出來,花錢如流水。
唐見微問,石如琢就將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訴給她——除了樊虞出賣自己給車郎中一事。
這事關乎樊虞的名節,石如琢覺得自己還是別說人隱秘之事比較好。
兩人聊了一會兒,唐見微能察覺到石如琢已經將自己能講的全都說了個幹淨。
但是依舊藏了一些事。
她沒再繼續說,唐見微就不追問了,隻跟她說:
“長思外祖是長孫氏,在博陵這邊也有親戚。雖說長孫氏世代少為高官,但到底是大蒼最崇望的名門之一,大家賢儒頗多。長思已經去找過長孫家的親戚了,回頭你和仰光她們準備一份作品,長思會帶過去,讓長孫家的人幫你們向禮部推舉。”
沒想到石如琢卻說:“唐姐姐,我這邊已經找到行卷之人。”
“誰?樊虞嗎?”唐見微還在想,這孩子真單純。
樊虞不過是個八品校書郎,她的推舉隻怕禮部尚書看也不會多看。
石如琢搖了搖頭:“是一位姓車的禮部郎中。”
唐見微手中煎茶的動作一頓:“車郎中?就是那個,四十來歲,人麵獸心……不,一臉壞笑的車郎中?”
“……是她。”
唐見微思索著,聲音也不禁沉了一些:“那,若是你能得到禮部郎中的推舉,自然比外部的推薦要更容易讓主考官留意到……”
這時候童少懸醒了,大老遠叫唐見微過來看,院子裏的神仙樹居然開花了!
“這可是天大的好兆頭啊,阿慎你快來!”
唐見微起身要過去,走之前對石如琢說:“阿器,博陵有很多的誘惑,但我知道你是個心智堅定的孩子,知道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
聽到唐見微的話,石如琢沒有半分的訝異,似乎早就料到她會這麽說一般,柔軟地笑道:
“我知道的唐姐姐。”
唐見微摸了摸她的腦袋,轉身離開的時候,不免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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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尋晴連續讀了十多天的書,腦子發脹,今天無論如何是讀不下去了,嚷嚷著要休息,誰提讀書的事情就跟誰急。
今日唐見微要親自去挑一批肉,童少懸正好也想休息,便放下書本,打算跟著唐見微一塊兒出門。
“怎麽這麽粘人?”唐見微還笑話她,“昨日纏完今日還纏?”
童少懸聽她這麽說,更是一下就擠到馬車之內:“我不纏你還能纏誰?怎麽,現在你就不讓我纏了,以後還不更得嫌棄我?”
說著就要鬧唐見微,唐見微被她弄得渾身發癢,在她懷裏掙紮了一會兒之後汗都出來了,兩個人這才歇一會兒。
柴叔駕著馬車拉她們往西市去,路上唐見微跟童少懸說了石如琢已經找到禮部的人行卷一事。
“禮部郎中麽……那很好啊。”童少懸感歎道,“原來攻玉已然走得這般快了。”
唐見微握著她的手說:“攻玉走得快還不好?回頭你倆一塊兒攜手闖中樞,雙劍合璧,所向披靡。”
童少懸有些擔憂:“但願如此吧。”
她們倆正說著話呢,突然馬車停了下來。
唐見微用手撩起布簾問道:“怎麽了柴叔?怎麽不走了?”
柴叔有些為難地回頭說:“路當中跪了個人,擋著路了。”
“誰啊?”唐見微轉念一想,立即出了馬車車廂,果然是那楊氏跪在路當中。
唐見微甚至沒能一眼直接認出她來。
此時的楊氏已經不見當年唐府主母的華貴模樣,一身髒兮兮的衣衫之上全是汙漬,頭發也亂糟糟的,與乞兒無異。
此處是崇文坊的坊門口,來往的車馬不少,楊氏不要臉皮地跪在這兒,明顯是走投無路了。
唐見微看見她狼狽地出現在這兒,就知道唐序明的事情,呂簡應該已經辦成了。
可能唐序明都已經被押入大牢,審訊結束,隻待擇日問斬。
果然,楊氏聽見動靜,本身伏在地上的她顫顫巍巍地抬起頭,老淚縱橫,對著唐見微不住地磕頭:
“求求你了——阿慎,看在你阿翁的麵上,放過你二叔吧……饒他一命吧!隻要你能饒他一命,讓我做什麽事都行!阿慎!阿慎呐!”
楊氏哭聲淒慘,除了求饒之外什麽都沒再說,強詞奪理的話也沒敢再提一句。
瞧她這樣,便知道唐序明難逃一死。
呂簡動作真是迅速,且一字未提,已經將事情辦妥。
唐見微明白了。呂簡知道楊氏肯定會來找唐見微求情,等她來求情之時,呂簡所做唐見微和童少懸自然會知道,所以連通個氣兒的步驟都省略了。
僅這一個細節,便能讓人感受到呂簡的沉穩和老辣。
唐見微臉上不帶什麽表情,來往的人都向她們這兒投來好笑的眼神,唐見微對楊氏說:
“上車廂裏來。”
楊氏得了允許,仿佛看到了希望,立即爬上了車。
唐見微在放下車簾的時候,給柴叔一個眼神。
這段日子柴叔替她辦了不少事,很快就領會了少夫人的意思,將馬車往偏僻的小巷子裏趕。
……
楊氏身上散發著極其難聞的氣味,這麽熱的天,應該有段日子沒有洗澡了。
她根本沒有洗澡的心思。
童少懸沒想到唐見微會將這個老婆子弄到車廂裏來,有點後悔今日出門太匆忙,忘了帶機巧暗器。
她精神緊繃,全程盯著楊氏的舉動,生怕她會突然發難。
唐見微卻是明白,如今楊氏已經是走投無路,唯一的希望隻有來求她,不敢耍花樣。
即便耍花樣,唐見微也全然不畏懼這個半截身子已經入土的老婆子。
果然如唐見微所料,唐序明因為賄賂之罪被帶走查辦,到了獄中那可就有無數種方法教他開口。
隻審了一晚上,唐序明就受不了皮肉之苦,把所有事兒都招了。
如今他和潘正收押在地牢之內,馬上就要行刑。
楊氏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昏死過去三回。
等她意識好不容易稍微清醒了一些之後,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來找唐見微。
唐見微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竟能聯合官家來整治她們……
莫非真如傳聞中那樣,唐見微背後有長公主為她做主?長公主真的將她的事放在心上麽?
楊氏這回來求情,是真的求情,先前的嘲諷和威脅全都不見蹤影。
她拉著唐見微的手,眼淚滴滴答答地滴在唐見微的手背上,一直提及過世的阿翁,希望唐見微看在唐序明是她阿翁的親兒子的麵上,放他一條生路。
楊氏鬼哭狼嚎半晌,卻沒得到唐見微的反應。
楊氏偷偷看一眼唐見微,見唐見微無動於衷,楊氏的心便涼下去一大截。
“這是你最後一個機會了。”唐見微說,“我最後問你一次,我阿娘到底是怎麽死的。”
唐見微雖然心裏有了答案,但楊氏沒有親口說過,她始終有個未解的疙瘩。
楊氏的眼神就慌張了一小會兒,很快穩住了。
她知道自己在劫難逃,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繼續蒙混過關。
“是,是我殺的……”楊氏艱難地擠出這幾個字之後,拽著唐見微喊道,“你阿娘是我殺的!你若是要尋仇,就殺了我吧!”
童少懸聽到楊氏說出這番話,腦中轟然一響,再去看唐見微的時候,發現唐見微雙眼裏帶著的狠戾,絕非平日裏生氣那般簡單。
童少懸心內狂震。
阿慎這是動了殺意。
唐見微一把握住楊氏的手腕,用力地拉扯她。
楊氏隻感覺自己的手臂像要被她硬生生地扯斷,痛得她難以忍受,不住地掙紮。
可是無論她怎麽掙紮,都無法掙脫唐見微的鉗製。
唐見微看著她,就像看著一隻隨時能夠碾個粉碎的螻蟻:
“我阿娘自幼習武,又是個廚子,力氣可比我都大。你連我都掙脫不了,何況是殺我阿娘。你有這個本事嗎?你根本做不到。”
唐見微的話讓楊氏表情一凝,很明顯是說中了。
“你根本不可能殺得了她。是唐序明,對不對?”唐見微掐住了楊氏的脖子,“是他。整個唐府隻有他有可能殺害我阿娘,是他!就是他!”
唐序明下的毒手,害了她阿娘的性命,這件事唐見微早就想到了,甚至已經在心裏下了定論。
可是自己下定論和楊氏親口說出了答案,那憤怒的感受還是完全不同。
楊氏殺的和唐序明殺的沒有區別,不過是一個謀劃,一個動手罷了。
他們都是凶手!
唐見微想到此處,手中的力道又重了幾分。
楊氏方才還能發出含糊的聲音,此刻臉色漲紅,已然說不出話。
她拚命掙紮的動作越來越微弱,唐見微眼睛一眨不眨地用盡全力,要將她就地殺死,以解心頭之恨!
唐見微什麽都看不見,什麽都聽不見,她隻要手刃仇人!
怒火燒得她腦子裏隻有沸騰的仇恨,身後一直有個人在拉扯她,在用力將她的手掰開,而她卻渾然不動,隻想著取了楊氏的小命!
“阿慎——阿慎!你不能殺人!難道你要為了一個楊氏,將自己的前程賠進去嗎?阿慎!你看看我!”
童少懸一直在拉她,可是被仇恨和盛怒控製的唐見微根本就聽不到她的勸告。
“嘶!”直到激烈的對抗中,童少懸的手指被硬生生地掰了一下,痛得她隻能縮回手,聽到童少懸痛吟,唐見微才恍然從魔鬼的掌控中掙脫。
楊氏已然隻剩最後半口氣,唐見微噩夢初醒一般鬆開了雙手,楊氏倒在地上,不停地咳嗽。
柴叔在馬車外問道:“四娘,少夫人,沒事吧……”
童少懸捂著受傷的手,對他說:“沒事,周圍可有旁人?”
柴叔:“這兒沒人。”
唐見微立即來查看童少懸的傷,童少懸搖了搖頭:“沒事的,扭了一下罷了。”
唐見微一瞧,童少懸右手無名指中間的骨節紅腫得可怕,在她其他秀氣的手指之中,顯得萬分突兀和可憐。
“這是我弄傷的。”唐見微心疼欲死,握著童少懸的手腕,發現手腕上也有幾道抓痕,無法確定是被她抓的,還是被楊氏抓的。
唐見微看著童少懸的傷,豆大的眼淚滾滾而下。
童少懸將她抱進懷裏,讓她臉緊貼著自己的胸口,盡情發泄。
童少懸一邊輕撫著唐見微的後背,一邊對緩過了一些的楊氏說:
“滾,從今以後不許再出現在我們麵前!”
楊氏知道最後一絲希望已然破碎,隻能連滾帶爬地下了馬車。
十日之後,唐序明和潘正一同問斬,楊氏當日投河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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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少懸:手受傷了!痛痛!
唐見微:心痛,更是頭痛。
童少懸:為什麽頭痛?
唐見微:要吃好一段時間的素了。
童少懸:???我又不是隻有一隻手!
唐見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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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在2020-07-22 14:54:38~2020-07-23 14:30:5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昵嗎滴瞄魚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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