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5 章
衛襲和童少灼到承平府門口之時, 正好遇見唐見微乘坐的馬車。
童少灼一眼就認出了童府馬車,唐見微下車向二位見禮。
雙方三言兩語便明白都收到了童少懸寄回來的快信,一時無言。
唐見微敬辭之後, 去了一趟博陵長孫家, 找到了長孫岸, 將童少懸於信裏交待的事兒跟長孫岸說了。
阿念人還沒至菿縣就傳了快信回來, 信中內容焦灼, 可想而知外祖母這回病情的凶險。
長孫岸立即差人給她在寺廟裏清修的耶娘送口信。
“何事的事?”長孫岸聽聞此事唇也白了, 半天才想起邀唐見微坐下。
“已經病了月餘,我公婆去菿縣探望時下不來床了。長孫府上布置了靈堂衝喜,就怕老太太挺不過去。”
長孫胤是長孫宗族裏頗受敬重的人物, 無論是洞春的長孫氏還是博陵長孫氏,以及散落在大蒼各地的枝枝葉葉,不少都受過長孫胤的照拂。
即便歸隱菿縣之後,也沒少為宗族的事務操心, 長孫氏的子孫大多都聽聞過這位祖母的事跡, 受了她的恩惠自然也念著她的好。
她這麽一病, 在宋橋和童長廷趕到菿縣之時,東南附近的長孫後人已經到了好幾家。
小婢女將茶端上來了, 唐見微也沒心思喝, 她還有一堆的事兒要準備,跟長孫岸說完之後她便要回去了。
長孫岸送唐見微出門,說她會立即通知博陵長孫氏, 待她耶娘下山, 便往菿縣去。
唐見微從長孫府出來後速速回了童府, 童少潛已經從茂名樓回來了, 她和童少臨一塊兒整理好了行裝。
唐見微將阿難抱了出來, 這便準備和童少潛一塊兒前往菿縣。
童長廷在寄給童少懸的信裏表達了一些想要讓外祖母瞧一眼阿難的想法。
這是阿難與外曾祖母的第一麵,也有可能是最後一麵。
童少懸將此情轉述,惹得唐見微潸然淚下。
阿難即將滿周歲,帶著她雖說路上多少會有些麻煩,可是唐見微還是下定決心要帶上她一塊兒去。
原本童少臨也是想去的,可是路繁臨盆在即,若是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生產的話,或許有性命之憂,唐見微和童少潛也勸她們不要冒險。
“而且這麽大的童府不能離了人,我和三姐這麽一走,裏裏外外的都得大姐和大嫂拿主意。”唐見微勸說,“我將紫檀留下了,這孩子機靈又能幹,你們有什麽事兒就使喚她。”
童少臨和路繁留於博陵,唐見微和童少潛收拾好了行裝,抱著阿難,帶了季雪和秋心兩位婢女隨身照顧。
前段時日沈繪喻和另外一名護院跟著童少懸一塊兒走了,唐見微叫上唐伏和佟麟等十六人護送,用過午膳便出了博陵府。
馬車趕得急,唐見微抱著阿難,生怕她坐不慣馬車會哭嚎。
沒想到這顛簸之下她居然泰然自若,一雙大眼睛看著唐見微,時不時吹個泡泡出來,脆脆地喊幾聲,看著還挺開心。
唐見微和童少潛瞧這孩子,什麽都不知道,就知道樂嗬,相視苦笑了一番。
“希望外祖母吉人天相,能熬過去。”童少潛愁眉苦眼的,說話也有氣無力。
唐見微摸著她特意戴上的玉扳指,安慰童少潛道:“放心吧,那年咱們見外祖母的時候,我瞧外祖母的精神頭還好得很,希望等咱們到的時候她病就好了。”
童少潛也努力將提心吊膽的心思往下壓。這種事越是惦記越是容易成真,她便說點別的事情來轉移情緒:
“阿慎,你說你去承平府的時候,正好見著了二姐?”
“是啊。我將此事告知二姐了。”
“那她沒說一塊兒回去?”
“當時沒直接說,畢竟她現在是貴妃,不像咱們平頭百姓,要去哪兒申請文書便是,快得很。她若是要離開博陵,得費一番周章。”
“嗯……也是。”
“不過我看二姐似乎也很惦記外祖母,說不定她打點一番後,便會跟著一塊兒來吧。若是真無法動身,想必外祖母也不會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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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見微從承平府離開之時已經跟衛襲說了,長孫胤病入膏肓之事,衛慈已然知曉。
衛襲站在承平府大門口靜默了片刻,童少灼沒敢打擾她,就在一旁候著。
待衛襲邁開步子往裏走時,童少灼立即跟上去。
衛襲已經將如何安慰衛慈的話在心裏過了一遍,卻在踏入承平府花園的時候,聽見了裏麵的明朗歡悅的金石絲竹。
衛襲步伐略略緩了兩步,隨後便要踏入前廳。
“我在這兒等陛下吧。”童少灼道。
“嗯,也好。”衛襲不確定這時候姐姐見到童少灼這張臉會是什麽心情,還是暫時別碰麵的好。
衛襲讓童少灼和侍衛都在花園這兒等著,她獨自去了前廳。
“陛下。”衛慈正依在軟塌上與陶挽之對飲,見著衛襲來了也未驚訝。
衛襲見衛慈麵上帶笑,哼著她喜歡的曲子,似乎一點都沒有因為長孫胤病重之事受到影響。
“陛下怎麽來了?”衛慈將酒杯放到案前,笑盈盈的。
陶挽之瞧那空了的酒盞,不太想繼續給她添酒,可衛慈又催得緊,她有些為難,情不自禁地看向衛襲。
衛慈察覺出了她的眼神:“怎麽,本宮一杯酒都喝不得了?”
陶挽之未應她的話,衛襲笑道:“姐姐,大天白日的喝這麽多酒做什麽,也不怕傷了身子。先前不是挺聽陶禦史的勸麽?少喝了許多,不喘不咳,精神了不少。好不容易戒掉的壞習性,還是別重蹈覆轍了。”
衛慈聽出她話裏有話:“不就是長孫胤要死了麽,你們一個兩個的在這兒喪不搭眼,也不嫌晦氣。”
衛襲接過陶挽之手裏的酒壺,親自給她倒酒。
天子為其倒酒,整個大蒼也就長公主這兒獨一份了。
“哪兒的話啊。”衛襲說,“最後一杯了啊,真最後一杯,大白天的喝醉,準頭疼。回頭還不是陶禦史照顧你?你不心疼,朕還為你心疼呢。”
倒完之後將酒盞往衛慈麵前一推,衛慈看著酒杯也沒拿過來,隻說:“我有些困了。陛下若沒有別的事,請回吧。”
“沒別的事,就是想姐姐了,過來看看姐姐。”衛襲就像位聽話的妹妹,姐姐讓走,她便走了。
衛慈“嗯”了一聲,閉上眼睛。
若不是知道她們姐妹感情篤深,真要為她對待天子的態度鞠一把汗。
衛襲走了兩步,衛慈閉著眼道:“那個童少灼,是不是跟著你一塊兒來了?”
大概是方才她倆在花園裏說話的聲音被衛慈聽見了。
“是。”衛襲道。
“來了怎麽不過來露個臉,我這般讓人害怕?”
花園和前廳就隔著幾簇剛剛修剪過的綠植,雖見不著麵,但絲竹聲停了之後,衛襲和衛慈的對話童少灼在園子裏聽得一清二楚。
衛慈提及她時,她後背一直,竟有些緊張。
“長筠,來,皇姐喊你。”衛襲略提高了聲音,對著童少灼的方向喚了一聲。
童少灼立即急急地揉了揉臉,讓僵硬的臉部肌肉活動活動,練習了兩下笑容之後,繞進了前廳來。
“長筠見過皇姐。”童少灼跟著衛襲叫皇姐,叫完之後才開始考慮是不是有些不妥。畢竟跟著天子喊“皇姐”,當是皇後才有的權利。
說出來的話潑出去的水,沒法回頭,童少灼更是鬧得慌。
衛襲見她乖巧得如一隻小鵪鶉,甜甜的又有些膽怯,竟不是裝出來的。
“童貴妃。”衛慈直視她道,“童貴妃好模樣,眼睛長得可真美。本宮這是第一次見童貴妃吧?”
童少灼立即應道:“是。殿下千歲。”
衛慈嘴角抬了抬:“本宮可不想活到千歲。活那麽長有何意義?若是能將幾十年活明白,活開心了,已是不易。童貴妃。”
“在!”
衛慈道:“聽說陛下先於台省頒下敕旨封你為妃,之後又力排三省、少府、禮部之議,將這貴妃頭銜落實了。本宮與陛下當了三十多年的姐妹,很少見她真情實意地爭取某個人。”
衛襲見衛慈把手指上鑲嵌著藍玉的戒指取了下來,對童少灼招了招手,讓她過來。中指是套不進去了,便為她套在無名指上。
童少灼:“殿下,這……”
衛慈道:“看得出來天子很珍視你。你喊本宮一聲皇姐,這戒指便是皇姐送你的見麵禮。”
童少灼雖然是個武將,但也識貨。這戒指通體冰藍,看一眼便被它攝了魂似的無法將目光移走,在陽光映照之下,還能從那冰藍之間察覺出一縷若有似無的雪色,又是長公主親自從自己手上取下來的,可想而知有多珍貴。
童少灼一時拿不定主意,不知該不該收,便回頭看衛襲,等她發話。
衛襲道:“還不快謝皇姐。”
童少灼立即道:“多謝皇姐惠贈,長筠一定會仔細著收好。”
衛慈笑道:“不過是個物件,你喜歡戴就戴著,不喜歡就放著,沒必要仔細。行了,我是真困了,你們走吧,我要睡了。”
衛襲和童少灼離開承平府,坐入馬車之中。
童少灼手裏握著戒指,沒敢真的戴上,不斷地欣賞:“這是什麽玉啊衛姐姐,怎麽這般好看?”
“這是藍玉,出自流火國。”衛襲道,“藍玉萬分珍貴,流傳到現在完整的藍玉首飾大概隻有兩件。一件是玉扳指,你外祖母長孫胤傳給了唐三娘,而另一件,就在你手上了。”
童少灼一驚,戒指險些從她手中脫落,嚇得她臉都白了。
衛襲:“……毛手毛腳,戴上吧,別真掉了。”
童少灼將戒指戴好:“我,聽說過一些殿下和我外祖母之間的傳聞。”
衛襲略略說了一番兩人的糾葛,沒細說:“當初她向長孫胤討要玉扳指,長孫胤沒給,這便成了她的心病。後來她發現自己當年怎麽討都沒討到的物件,長孫胤居然送給了別人,讓她很不樂意了一陣子,便四方打聽,得了另一塊藍玉,製成了戒指,當寶似的常戴。我也沒想到,她會將這心頭愛物送給你。”
“這是不是說明殿下終是放下了?”
衛襲回想今日衛慈的反常,不□□心:“但願如此。”
既然提到了外祖母,童少灼便趁機跟衛襲說了:“衛姐姐,外祖母病危,阿慎她們都往菿縣去了,我,我心裏不安得厲害,衛姐姐能不能讓我也去……”
衛襲想也沒想:“不能。”
“衛姐姐?!”
“若是以前的話你去就去了,可如今你剛剛服用雨露丸,這菿縣地處東南,一來一回就需要四五十日,在菿縣又要耽擱多少日?若是雨露丸的毒性發作,你會喪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