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2章 肝腸寸斷

  當張主任介紹到市長秘書韓盛以及市武裝部長趙千羽時，小商販們似乎漸漸明白過味兒來了。


  張主任道：“今天就請大家搬進市場，趙部長代表武裝部承諾免三年租金，你們自己成立管委會，負責市場的綜合秩序，包括安全和衛生，如此一來，你們的支出又少了一大筆，最後強調一下，這水分還是要交的。”


  小商販一個個激動萬分，如今做生意的都知道，現在最貴的就是房子，如果經營一般般，基本就是給房東打工。


  這一口氣免去三年租金，那絕對天上掉餡餅，打著燈籠也找不著的好事兒。


  賣甘蔗的小販喊道：“大家記住了，這是秦市長為咱們爭取來的，咱們不能忘了他的恩情！”


  又有一個小販當中扇自己的耳刮子，罵道：“我他媽就是個混蛋，還質疑秦市長的誠意。”


  其餘的商販都議論紛紛，一個個豎起大拇指。


  趙千羽出來說話，他道：“各位，以後我就是你們的房東，不過，是免費的而已，你們可要愛惜我的那些家當。”


  小商販被趙部長的幽默搞得一陣爆笑。


  韓盛被請出來說話，他道：“秦市長很忙，他做這一切不是為了大家能夠記住他，完全是出於兌現一個承諾，出於本心，他希望大家能夠誠信合法經營，促進市場繁榮，讓大家的日子越過越好。”


  在經久不息的掌聲中，韓盛和趙千羽先後離場，留下兩位主任同商販簽署租賃合同。


  三年免租金的條款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


  ……


  這天朱院長興衝衝打來電話，言道自己跟劉墉已經取得了聯係，鄭得住的手術已經安排妥當，第二天便可以轉院，前往龍陽市進行手術。


  秦鍾淡淡說了句知道了，便掛了電話。


  朱院長又揣摩開了，上意就是要反複揣摩，從秦鍾的語氣上來看，似乎對這件事沒那麽熱衷，那麽，朱院長邪惡地想到，也許是鄭爽沒有將領導伺候好。


  一場秋雨一場寒，濱海的冷意中透著濕氣，他不習慣。


  耳邊響起一句詞：洛陽誰家，煨著花雕，偎紅倚翠。秦鍾有些想他的女人了。


  一個電話打給高仁，叫上韓盛和趙千羽，三人找了一家普通的酒館，點了幾個湘菜，要了一壇溫著喝的土酒，幾人打開了話匣子。


  聊的無法還是關於菊花殺手的話題。


  幾個男人喝了兩個小時的酒，看看時間已經到了晚上十點，便結賬散去，出了門，越發覺得是淒風苦雨。


  秦鍾剛剛上了市長座駕，一輛錚亮的奧迪A4，車便被人攔下。


  風雨之中，一個衣衫襤褸頭發花白的老嫗拄著根棍子跪在奧迪車前，她的身上套著一隻塑料袋，露出腦袋。


  韓盛下車，問道：“你這是幹什麽，知道這是誰的車嗎？”


  老嫗凍得渾身發抖：“我知道是官老爺的車，俺小孫子丟了，求你救救他。”


  很快，頭頂風雨停了，老婆婆抬起頭，看到一個年輕人撐著傘，一隻手扶著她的胳臂，身上帶著淡淡的酒氣，道：“外麵人，車裏說話。”


  老婆婆眼眶紅了，一路上，她如同一個乞丐，遭受了多少白眼，年輕人一看就一身官氣，給她的感覺很溫暖。


  老婆婆拒絕上車，理由是自己身上太髒，害怕把座椅弄髒了，秦鍾無奈地笑了笑，讓趙千羽和高仁先走，同韓盛一起重新回到了酒家。


  酒家老板也不奇怪，給三人安排了一張桌子，秦鍾遞過一杯溫柔的白酒，道：“老婆婆，暖暖身子。”


  老婆婆喝了一口，眼淚就啪嗒啪嗒往下掉，然後很麻利的跪倒在地。


  秦鍾忙不迭扶起來，“先吃點東西，慢慢說。”


  秦鍾注意到老婆婆褲子膝蓋處都磨破了，露出土布棉褲，由此可見，她已經下跪了很多次。鋪蓋卷灰塵仆仆，還裹著一個灰色的塑料布，說明這個老人每晚都在寒風中露宿街頭。


  除了道德和法律，還有一種至高無上的裁決，那就是人的良心。


  這個老人來自沂蒙山區，操著一口魯西南方言，她絮絮叨叨半天，才講清楚自己的悲慘經曆。她的小孫子被人販子拐賣了，已經一年，杳無音訊，孩子的爺爺出於愧疚與世長辭，孩子媽也臥床不起，孩子的爸爸強忍悲痛，一個人撐起支離破碎的家。


  老婆婆已經七十多歲高齡，拄著一根棍子，毅然而然的走出家門，這一年來，曆經磨難，到過很多地方，一直在尋找自己的小孫子，從未想過放棄。如果找不到，她也不打算再回家了。


  秦鍾問道：“這一年，您怎麽吃飯？”


  老婆婆說：“要飯唄，還是好人多，有不少給錢哩，俺都攢著哩。”


  韓盛道：“這麽冷的天，我們送你回去，你們當地公安機關立案後，會幫你找的。”


  老婆婆說：“他們不給找，俺就去找中央，俺是沂蒙山的，俺給八路軍治過傷，烙過煎餅，納過鞋底子。那一年，有個大首長，騎著馬，他和俺說，以後有啥困難，就找中央。俺這麽多年，咬咬牙就挺過去了，現在呢，俺裏個小孫子丟了，被人抱走了，俺一家人都活不下去了啊，俺就去找中央，可俺排不上隊。所以，俺就自己找了。”


  抗日和解放戰爭期間，沂蒙山人的奉獻精神，全國有口皆碑。在戰鬥形勢極為嚴酷、物質條件極端艱苦的那個年代裏，千千萬萬沂蒙婦女，付出了巨大的犧牲。新中國的成立是老百姓用獨輪車推出來的，沂蒙姐妹和沂蒙紅嫂的乳汁哺育過將士的子女。


  秦鍾動容道：“這是一個革命老區來的老人，當年先輩做出的承諾，我們要幫著兌現了。”


  韓盛問道：“你怎麽就找到我們濱海了呢？”


  老婆婆說：“聽鄰居說，抱著孩子走的婦女是蜀南濱海一帶的口音。”


  菜陸陸續續上來，都是硬菜，老婆婆看得流口水，卻搖頭道：“我沒牙，給我來點熱水幹饃就成。”


  秦鍾一陣心酸，給高仁打了電話，道：“半個小時後，到我辦公室。”


  “到底什麽事啊，我的老大。”


  “幫一個老婆婆找孫子，可能在我們市。”


  “老大，這種事難度太大，好吧，到時候見麵再說。”


  韓盛給老婆婆夾了一些不用怎麽嚼的菜，道：“老婆婆，你算是找對人了，這位就是咱們濱海市的市長。”


  老婆婆又要跪下，被韓盛拉住了，韓盛說：“隻要你小孫子在濱海市，我們就盡全力給你找回來。”


  半個小時後，老婆婆走進了秦鍾的辦公室，高仁和葉璿也到了。


  眾人落座後，韓盛給幾個人倒了水，葉璿從平板裏調出一個文件夾，道：“公安部下屬報刊有個欄目，叫做《寶貝回家》，每年都接到大量來信投稿，都是失去孩子的父母寫來的信。每一封信都令人肝腸寸斷，動容落淚，我給你讀兩封。”


  秦鍾點點頭，幾個人都看著葉璿，葉璿讀了起來。


  樂樂：今天是你離開我們的第十天，媽媽淚流滿麵，不敢閉眼。從你離開爸爸媽媽的那天起，腦海裏全是你回來麵對我們的微笑！媽媽多麽的渴望那個激動人心的時刻的到來。不知道，你要懲罰媽媽折磨媽媽到什麽時候。媽媽天天捧著你的照片在贖罪！媽媽對不起你，沒有盡到責任！如果媽媽可以選擇的話，真的想讓我的心跳停止了。媽媽忍受不了失去你的痛苦！就快要撐不下去了，我親愛的寶貝。


  ……


  寶貝，爸爸老了，也不知道你在哪裏，這些年過的好不好，我會繼續尋找你。


  你的生日是 八九年12月12日，我給你取了個名字叫江輝。


  你的右眼角有一點黑痣，肚子上有顆三角形的紅痣，額頭上有個指甲蓋大小的疤痕，那是你小時候在爐子上磕的，你的血型是B型。


  這麽多年過去了，雖然你不在父母身邊，但是你已經長大了，也許你已經不記得我和你媽媽了，但我對你的一切都記憶猶新，仿佛就是昨天，爸爸一直在想念著你，一直在找你。


  我永遠也無法忘記九五年8月15日這一天，爸爸沒有看好你，五歲的你，被人販子偷走了。我真後悔，爸爸真後悔，我應該陪你玩，和平常一樣看著你在家門口玩，也許就改變我們一家人的命運啊。


  你被人販子抱走時，我恍恍惚惚聽見你還叫了一聲爸爸，這麽多年，我都忘不了啊。


  離開爸爸媽媽時，你五歲，現在你快二十歲了。你不知道，你奶奶因為失去了你，先天性心髒病發，離我們而去了。你媽媽也改嫁了，咱不怪她，是我的錯，無法彌補。在之後的兩個月裏，爸爸除了躺在病床上，也不知道能幹什麽，不知道老天爺讓我往哪裏走。


  後來，爸爸下定決心，我一定要找到你，不論是什麽時候，不論你被拐買到哪裏。


  這些年來，爸爸走過的地方，就連自己也記不太清楚了。我隻記得我一個城市一個城市的找，到處張貼啟事，到處問人，也到處買消息。雖然，你不在爸爸身邊，但我能感受你在一天天的長大，隻要我到過的地方，我就會到那裏的學校看看是否有你的身影。隻是，這些事情都沒能把我帶到你跟前。


  其實，爸爸也曾想過放棄。你不知道，有時候，當我發現人海茫茫，毫無方向的時候，我隻能喝酒來暫時麻醉一下自己。因為爸爸實在很害怕啊，我的寶貝，隻是，爸爸真不知道還能找你多少年。


  爸爸老了，身上的錢也早已所剩無幾了。雖然親人朋友都勸我不要再找，我也知道有些人管我叫瘋子，但找你，是我過去，現在，以及在找到你之前的唯一目標。


  聽了這兩封信，在座的無不動容，一個個抹起了眼角，葉璿也不例外。


  秦鍾一拍桌子：“查，通過一切方法，利用一切資源，全力追查。”


  高仁是局長，事務繁忙，那麽這件事就隻能交給葉璿。


  大家分析人販子拐走孩子的目的，大致認為是用來行乞，頓時，秦鍾腦海裏浮現出一幕景象，一個胳膊肘外翻的小男孩拉著木頭小車，小車上坐著一個大孩子。拉車的孩子很小，那車對他而言就像一座大山。


  “葉璿，明天你去港口碼頭看看，韓盛，安排老婆婆在招待所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