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那都不叫事
“燒,燒了?”
朱掌櫃驚愕得都結巴了。
他活了五十多歲,見識過大天朝上國無數稀奇古怪的事,其中不乏駭人聽聞的故事,卻還從未聽到過這樣的。
樊樓是什麽地方?
它是能放火燒掉的嗎?
不但不能,就連有這個想法念頭都是大逆不道找死,說都不可以這玩笑說出來,更何況真那麽隨意付之實際行動。
滄趙老二這是想幹什麽?
莫非真以為他大哥擁兵自重,威脅到帝國的安全,就可以無視大宋王法肆無忌憚想幹什麽就能幹什麽,幹了也沒事?
趙老二若真敢火燒樊樓,那等同於公然宣布造反,是徹底和朝廷決裂,成了必須除掉的逆賊,那朝廷還會猶豫什麽?還有什麽不敢出手收拾趙二的?
可是,朱掌櫃的把樊樓的意義看作是相當於皇宮大內一樣神聖不可侵犯,京城中的很多人習慣上也這麽覺得,但他們以為的並不真是他們以為的那樣。
皇宮就是皇宮,不是任何別的地方,也不是任何別的地方可以比擬相提並論的。
它是獨一無二的。
隻有皇宮才是唯一代表皇家威嚴神聖不可侵犯的地方。
皇宮是皇帝安身立命的家,唯一的家。別處的,啥都不是。哪怕它是皇家別院,也不是皇宮一樣神聖不可侵犯的。
樊樓,它本質就是一個酒樓,隻不過是有點曆史政治意義的,情況有點特殊的酒樓,但它仍然隻是座酒樓。
若是樊樓在皇帝心裏的地位真的等同於皇宮,它又豈能是個酒樓?
皇宮豈是能用來賺錢的?
敢有這荒唐想法,哪怕他是當朝最金貴的太子,是皇帝唯一的兒子,你看皇帝會不會失望暴怒打死他。皇宮豈是富貴也好,超級豪富也罷,但在皇帝眼裏都屬於天下雜七雜八的人能進來縱情酒色隨便歡娛撒歡胡搞的地方?
別說在皇宮玩在酒樓那一套了,你若敢往皇宮亂闖或在皇宮內亂走或大聲喧嘩幾句,你看皇宮打不死你。
樊樓若是著火了,皇帝會認同為如皇宮一樣著火了?
你看他會不會著急。
樊樓若真燒掉了,你看皇帝會不會真心痛真惱怒不休?
沒有的事。
皇帝根本不會在意。
樊樓,也就是一座酒樓,燒了就燒了唄,大不了再重建一個接著營業賺錢而已,以前也不是沒著過火燒毀過。
朱掌櫃等人宣傳吹噓慣了,也聽客人恭維湊趣符合太多太久了,習慣了把樊樓太當回事,天下人,或無知,人雲亦雲的應聲蟲,或利用抬高樊樓來抬高能在樊樓消費的自己的身份地位格外高人一等,也都那麽說,甚至心裏真的把樊樓的政治意義等同於皇宮,但皇帝家可不這麽認為,趙嶽也清楚它就是個私人謀利的酒樓,連國賓館都不是,沒什麽燒不得的。
若是這朱掌櫃的敢堅決不讓入住,趙嶽不介意真放把大火燒燒樊樓玩玩,讓全天下的人都清醒清醒懂了樊樓再牛逼,它也僅僅是座酒樓。別扯什麽政治、皇宮皇帝的。
也讓天下人更明白,大宋已經不是過去的大宋了,趕緊打起精神備戰國破家亡吧,還有閑心扯什麽犢子玩什麽內鬥。
就算皇家真的把樊樓當成皇宮一樣不可侵犯,在這個時候,他趙嶽燒了樊樓也就燒了,皇室敢較真麽?
縱然趙桓這種二B皇帝糊塗任性敢較真,可他老子趙佶可不傻,也決不會允許他較真,隻會把樊樓當成尋常酒樓事件,不理所謂的樊樓代表的政治意義,不過是在心裏暗暗記下這一筆賬,過後若有機會了就算算總賬,若是沒機會,那也就那樣了,權當沒這回事。
雕龍瞅著嘴巴張得能塞進個大鵝蛋驚愕得都忘我的朱掌櫃,嘿嘿笑了,“我看這樓雖異常高大氣派,卻主體是木製的,多油漆,這玩藝想必燒起來沒什麽困難的,尤其現在是天幹風大的冬天,隨便點幾把火的事。”
朱掌櫃聽著這些話,臉上僵硬的笑容哪還保得住,臉色瞬間紫漲,怒火狂湧,兩隻小眼睛縫中凶光不由自主地就射了出來。
趙嶽在馬上居高臨下斜睨著朱掌櫃的,那眼神充滿鼓勵,似乎在說:來,來,你牛逼起來,趕緊放膽教訓我呀……“
朱掌櫃的看出來了,這個趙老二不是在隨便說說拿這種事嚇唬威脅他老實就範,而是真敢那麽做。
他想了想火燒樊樓的後果.……
趙嶽死不死的不關他事,反正他指定得先倒黴了,工作舞台沒了是小事,隻怕.……
一想到闖了大禍,全家被主子遷怒懲罰,流離失所,一無所有還不如乞丐,甚至被無情悄悄弄死丟在什麽荒野畏了野狗.……他激靈一下子,滿身肥肉狠狠地打了個冷戰,再看趙嶽,那眼神就沒了傲慢自信的優越感,變成了憤恨驚恐.……
但他確實火候比那不缺乏奸滑與城府的店小二強太多了,雖然心裏恨不能立即把趙嶽一把掐死再燒成灰渣渣,那心頭的激怒已經頂上腦門,怒火殺機快要從百匯衝出來直破天際了,但卻就是能硬生生壓下去,轉瞬又是一副從容笑模樣。
”嘿嘿,各位年少英雄有火燒皇宮的氣魄膽量,老朽著實佩服。“
”嘖嘖,當真是後生無知無畏,也確實是後生可畏。讓老朽無話可說了都。“
他陰陽怪氣客套著隱晦威脅著,同時仔細觀察著趙嶽的神情,知道硬攔是要壞菜的,語氣又一轉,”嗬嗬,不過,各位雖英雄有膽敢做敢當不怕死卻也有時不頂用啊。“
”說個不客氣的。這裏是樊樓,是管理皇族要務的宗正王爺的最重要產業,這可不僅僅是一處酒樓,它代表著皇室嫡支,包括皇帝陛下在內的臉麵,因而這裏的招待一向也是極其昂貴的。不是尋常有權有勢的官員能消費得起的,也不是有錢就能來此當大爺的。諸位是滄趙家族的人,大名鼎鼎的文成侯家的人,若你們不是滄趙係的無名小卒,論地位當然有資格來此吃喝開心當大爺。嗯,滄趙,曾經極富有,說是富可敵國也不為過。可惜,那隻是曾經是。如今,滄趙已破產,而且負債累累無力償還,據說連祖業老宅都還債頂當出去了,尊上老太君是債主們容情,才能得以繼續住在老宅生活下去。本掌櫃的意思是說,就算本店歡迎各位入住,可你們有錢嗎?能消費得起這嗎?”
我不攔著你入住,隻要你能消費得起。這道理總沒錯吧?
哪知,趙嶽根本不按常理那樣接著詢問能有多貴、酒店的消費標準是什麽。
他淡淡一笑,仍是一副漫不經心很隨意很輕鬆的樣子笑著理所當然道:“我家來消費還用花錢?”
朱掌櫃的聽著這話這個刺耳啊:你家怎麽的?就算是皇子親王來這吃喝玩樂,他也得照樣花錢呐。這是酒樓。“
此時他又不把樊樓當皇宮看了,又成了隻為賺錢的場所了。
他瞪著趙嶽,那意思是:你想仗著強勢來吃白食啊?你可是仁德美名傳天下的滄趙家的小主子,和無賴一樣吃白食,你好意思嗎你?你也能拉得下那張臉。”
趙嶽卻沒絲毫羞愧之意,反而回瞪著他以更詫異的聲音問:“你這是什麽眼神?”
”我來問你,你酒樓的玉米土豆卷心菜辣椒茄子芹菜.……這菜品那菜品八成以上的蔬菜種類都哪來的?“
”全是我家慷慨白給的,對不對?”
“你用我家的東西賺了至少近十年的錢,你酒樓飲食的太多項目和製做方法都是我家發明的免費教的,連你這賣的辣白菜也是我家白教給的製作方法你才能有,天下所有清淳爽口最好喝最誘人的酒類更是我家教的法子。你靠我家發了大財,我家不求回報,我偶爾來住一住,吃幾頓便飯,你居然也好意思向我要錢?你也有臉和我家提錢?“
”呃?“
這事還可以這麽說?這賬還可以這麽算?
似乎有理啊,嗯,貌似太有道理了,我居然無言以對的感覺。
哎?不對呀,這事它不是.……
朱掌櫃的腦子轉過彎來,張嘴剛想爭辯。趙嶽卻先自我否定了,”你硬是有臉提錢,也可以啊。這全天下,不止咱們宋王朝,包括整個東方大地上的人都欠著我家的情我家的債。我這麽說,你不會不同意吧?“
”你若是不同意,那就把這麽多年你家享用掉的我家給的糧食蔬菜品種全吐出來,包括我家提供的飼養種植技術才能畜牧業得到大發展而提供整個大宋的充足肉食,吐出來,你全吐出來,你能,或者你能黑心不要臉否認,也不是不可以。”
“你隻認錢,隻想要錢,可,全天下人都得為我付賬,你還怕我住店消費不起?“
”就算全天下的人良心都叫狗吃了,全都不認賬,那皇帝、皇家也絕不會不要臉,對不對?我是沒錢,可我住店,皇宮一定會付賬的。皇帝豈會虧著皇族本家?他怎麽著也得為本家彌補上因為我住店帶來的這點虧欠,對不對?“
”皇帝最困難,他也不差我們幾個人吃住的這點錢,對不對?“
”你家宗正王爺,他也不會因為點錢的小事就不讓我住,對不對?他應該沒那麽沒素質不要臉。不信,你去問問。“
朱掌櫃的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罵俺們主子罵得也太刁鑽取巧太得意了你……我去問什麽呀我?
”嗬嗬,你肯定早派人去問你主子怎麽辦了,對不對?“
”你主子若是黑心無恥也不讓我住,那我還費話跟你客氣什麽?燒了樊樓當我在這取暖照亮熬過今夜的火堆正好。“
又提這個,你又提.……
朱掌櫃的心裏這個恨呐苦啊,卻沒法說。
趙嶽可不會在乎這牛逼慣了的黑心掌櫃的苦惱什麽有多為難。
”皇帝也不會眼看著我沒錢花沒地住沒東西吃,任我這樣的功勳家族子弟滄涼悲慘流落京城街頭。若是連我這樣的人都隻能淪落到那種地步,你說這天下人會怎麽看?他們還可能有活路?你猜這天下會怎麽樣?你大膽猜猜。“
朱掌櫃的想了想.……我猜,我猜個屁呀。
若是滄趙家的心肝寶貝兒都得餓死東京街頭,那天下人的心也就徹底涼了,徹底看清了皇帝冷酷無情翻臉不認人的真實嘴臉,這人還沒走呢,茶就涼了,滄趙這樣的人家都不行,尋常人還指望什麽?還不反不叛逃,等什麽?
好吧,百姓,草芥爾,百姓怎麽想的怎麽看的,不重要。自有軍隊暴力強權鎮著不是。
重要的是,滄趙家的人,心肯定徹底涼透了,那剩下的隻有一條路可走,造反。
不反,難道等著皇帝反過乏來恢複了實力來滅門呐。
還是能指望又牛逼起來的皇帝會神奇地記起滄趙的功德而心軟?
滄趙若是鐵了心毅然決然反了,會怎麽樣?
就算他沒能力推翻大宋奪取政權,那也至少會引發天下混亂,那些造反的和想造反的強賊還不得趁機起勁地鬧騰?那些已經對朝廷失去敬畏心的地方官還不得野心暴發趁勢搞分裂,諸侯林立?那宋室江山不崩潰完蛋,還能有它想?
朱掌櫃的狠狠搖了搖大腦袋,把這些有的沒有全甩出腦海。
眼前的事是,他若玩強硬阻攔,趙老二就會縱火燒樊樓玩,也是在進一步試探朝廷對滄趙到底是什麽心態。這可能是檢測這個的最好最簡單好幹最有效的方法。想提錢當借口來阻擋,趙老二又有強大合理的借口不用給錢照樣能消費.……
哎呀我的媽呀!
朱掌櫃的一拍腦門,他玩了一輩子酒店活,今天才懂了,自己以前經曆的那些難事根本不叫事。
不讓住是不行了。難道還能叫官府的人來把趙二抓起來?
能抓早抓了,朝廷還會到現在也沒個反應?
老家夥認栽了,轉瞬收斂一切負麵情緒,綻放陽光笑臉,很紳士地,”耳聞不如一見。滄趙兒郎果然就沒尋常的。趙公子,請吧。隻是事先要說明一下,時局困難,條件有限。若有招待不周之處,請多寬待。不要叫小人為難,成不?“
趙嶽不禁一豎大拇個:這掌櫃的雖然心黑透了,無恥透了,但真是個人物,確實是服務業的翹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