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4最強的力量
史文恭和蘇定自覺跟著來梁山,趙嶽把他們的住處安排在宛子城,就在趙嶽旁邊原本是值班侍衛住的一間房子裏。
這是間小房子,一人一屋隻能住兩人。
房子小不是問題;
侍衛下人一樣的居住待遇也.……不是問題;
自覺投靠了,一身驚人本事本該得到應有的禮遇,趙嶽當時隻平淡看了二人一眼,微嗯了一聲,什麽也沒說,是從曾頭市回梁山的一路上,趙嶽對就隻能默默自覺跟在他左右的二人始終再沒說過一句話,沒給過一個笑臉,也沒有欣慰歡迎什麽的眼神,別說做大事者那種為收買人心總會有的或真誠或表演的禮賢下世姿態,就是最起碼的待人禮貌都不存在。
趙嶽幾乎是個啞巴,一路上也不需要發布命令什麽的開口,一切自有主將孟福通或唐斌主持,似乎浩浩蕩蕩的大軍中不存在趙嶽這麽個人,偶爾有事都是那個叫小海的機靈鬼負責招呼,那個叫二彪的大漢則象個柱子影子一樣伴在趙嶽身邊和趙嶽一樣的安靜沉默。
趙嶽也並不吃軍中大鍋飯和將士們同甘共苦,有廚藝高超的廚子單獨做夥食,吃得好,伺候得細致周到。趙嶽唯一不顯得冷傲慢高貴無禮的是,他和侍衛小海二彪及兩廚子一起吃飯,趙嶽仍然沉默隻管吃,侍衛和廚子卻說說笑笑的扯蛋,飯桌上很是隨意,氣氛輕鬆自在,沒有宋國這邊慣常的尊卑上下森嚴等級規矩。
史文恭二人自然也跟著一塊兒吃,吃得是好,分餐,隨意吃,沒什麽規矩,這卻……很尷尬。
好在,唐斌夫婦在時也和趙嶽一起吃飯。
這對夫婦顯然是對開朗大氣朝氣蓬勃熱愛生活的人,唐斌對二人總有說有笑有一定熱情甚至親切。
後來,唐斌夫婦領軍走了,孟福通又會到點一起吃飯,不熱情,卻對二人也有最起碼的點頭、請坐什麽的禮貌。
小海私下還對二人說過,如果不滿意,你們仍然隨時可以自由離開.……騙鬼呢,敢走,一準射成篩子。
對趙嶽的這種異常的沉默式冷漠,心高氣傲的史文恭也能不在意。
他惱火的是,他的盔甲武器都能保留,但他的寶馬卻沒按理應有的賞還給他。
他和蘇定的戰馬始終由小海和二彪騎著,一路上整天晃蕩在二人眼前刺激著隻能騎劣馬的二人。
史文恭對別的東西並不看重,比如他這些年積攢的金銀錢財在曾頭市時也全被抄走了,一個銅板也沒給他留下,他能拿回的隻有他的一些隨身物品,他卻不在意,錢財,生存用而已,梁山還能沒他的飯吃……
可是這匹罕見的寶馬卻是他的心頭肉,萬萬舍不得。
他是武夫,一生不嗜酒,不賭博,不近女色,無妻無子,這半輩子隻追求了武道這點事。寶馬寶刀寶甲是他唯一愛的……這個趙老二精明狡詐得嚇人,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喜好,既然想收用他,卻根本不顧及他的感受,哪有這樣用人的。
趙嶽顯然不擔心他武藝太高懷憤伺機行凶,就敢讓史文恭和蘇定盔甲武器齊整的日夜留在他身邊。
一路上,史文恭不止一次的憤憤想:這個趙二自負本事吃定了我,根本不怕我行刺?或許他就在等著我露出凶相.……
但,雖然並不心服趙嶽的武藝,卻到底,史文恭也沒做什麽,始終也沉默著(陰沉的)跟著來到梁山。
果然,回了梁山,不需要戰馬了,趙嶽也仍然沒把寶馬還給史文恭。
寶馬和蘇定的那匹也著實不錯的戰馬根本就沒入梁山,不知哪去了,史蘇二人猜測應該是交給了唐斌用於四處攻伐了。
史文恭心裏明白那寶馬隻怕再也不屬於他了,心刺痛,仿佛在滴血。
到了這時候,史文恭卻真糊塗了:趙二這到底是幹什麽?
就算是刻意教訓,讓他能深刻意識到處境與身份的轉變,從此自覺放低心態服從領導,趙二也不應該做得如此過分。
他一路上默默觀察過,看得出梁山這些如狼似虎的驕兵悍將對趙嶽都極敬重,隻怕這敬重中更多的成分是畏懼。
別看一個個的在趙嶽麵前常常是大大咧咧的很自在的樣子,尤其是那個叫王伯超的二愣子總粗聲大氣沒個眼力勁的莽撞說胡話,似乎一點不怕趙二怪罪,趙二也確實真沒計較過,但這些大將實際一個個都乖巧聽話得很,幹什麽都溜溜的。
不算為人風格就是刻板謹言的孟福通,眾將中也就是唐斌夫婦不畏懼趙二了,不止不畏懼,還常常開趙嶽的玩笑,和趙嶽鬥嘴打鬧,似乎沒有任何忌諱。
扈三娘不止不拿趙二當領導敢翻白眼鄙視趙嶽,惱怒了還敢跳起來暴打趙二.……這除了說明唐斌夫婦和趙嶽有非同一般的交情,實際也反映出趙嶽雖然心夠硬狠卻並不是個講究顏麵等級高傲嚴酷暴烈可怕的人。可,眾將為什麽那麽怕他?
傳聞太複雜太久太廣的趙老二,以前,史文恭沒太在意過,是個謎,現在就在眼前直視,趙嶽對他仍然是個謎。
到了梁山,史蘇二人才驚駭發現,梁山確實是有很多聾啞人快活生活在這,軍事力量卻不止出征的數千兵力,梁山居然有上萬精銳軍,不止馬步水軍齊全,而且全部配備東方能有的最精良盔甲武器,就這一萬多兵力已足以打垮數倍宋軍,就宋國這些雜混軍若是來征剿,隻怕一下子來十萬也不是對手,這已經是股可怕的力量,和傳聞的完全不一樣。
滄趙不愧是以邊關武力出名的。
滄趙子弟果然最重視武備。
梁山果然不是沒了文成侯的庇護就成了朝廷可隨意處置的弱者。趙嶽對朝廷久有的惡意早有準備.……
沒人解釋寶馬的事,沒人安慰,史文恭硬把沒了寶馬的激烈憤怒失望情緒強壓了下去,決定靜靜觀察觀察再說。
到了梁山核心區宛子城,趙嶽總算不再啞巴一樣沉默,平淡如永恒夜空一樣的神情也有了些笑意,摸著一個留著包包頭歡天喜地從屋子猛跑過來抱著他胳膊就猛撒嬌的一個小胖(醜,反正算不上漂亮的)丫頭,眼神中滿是寵溺與快活神色,終於肯對史蘇二人說話了,拍拍那醜丫頭的背,笑嗬嗬介紹說:“這是我家那個愚蠢的小孩,叫小甜妞,外號小包子。這丫頭舉止常常不著調。以後對二位若有什麽不周處,還請二位多多擔待。”
史蘇二人沒聽明白這個平凡的胖丫頭到底和趙嶽是什麽關係,聽著介紹,個個一臉的懵逼:你趙二行事才不著調吧。你一路裝啞巴,不善待著收我們的心,根本不搭理我們也就罷了,你是勝利者嘛,捏著我們的命運,變相考驗我們。可,哪有你這樣介紹人的……這多傷人自尊心呐。也不知這丫頭和你是什麽關係。就算是至親晚輩也不能這樣說啊……
這丫頭卻果然不著調,不依趙老二如此當眾說她,立馬反駁:“我才不是愚蠢的小孩。我是最勇敢純潔可愛的小孩.……”嘴上說得憤憤,臉上卻照樣是滿臉笑容,怎麽看怎麽讓史蘇二人感覺那笑太沒心沒肺的,或許真是傻乎乎。
但二人轉眼瞅瞅小海二彪和兩廚子,發現這四個家夥看著小姑娘的眼神也滿是寵溺開心,臉上的笑容也變成了白癡,似乎一路上的精明冷酷牢靠瞬間全消失了,智商瞬間退化到極低……這個發現讓二人的心猛一激靈,再看這丫頭就沒了任何輕視……MMP
的,這又是一個檢驗人心本質的坑。
這丫頭就是天成騙人掉坑的,無論是長相還是言語舉止都是最能騙倒人的,就算你足夠精明有城府也會不知不覺入套掉坑裏.……她或許不夠聰明卻絕對不傻,並且在趙老二心裏必定有非同一般的地位,不論和趙嶽是什麽關係都必定屬於趙嶽最親近最信任也會最維護的那種人,地位絕不在小海二彪和兩廚子這樣的心腹之下,以後在這生活可萬萬不可得罪她。
再說了,這小丫頭能入趙老二的眼,她再平凡也必有非凡過人之處,整天在趙嶽身邊受影響教導著,差能差哪去……
接下來,後麵的事果然驗證了二人的判斷。
這個所謂愚蠢的小姑娘在宛子城的權力或影響力大得很,似乎滿梁山人,除了一個顯然是趙嶽的心腹管家的紅發異族女人以外,都得聽這丫頭的,或者都喜歡聽這丫頭說什麽安排什麽。就連一向嚴肅刻板的梁山主將孟福通都總是笑嗬嗬的嗯,好的答應著。這小丫頭有個神奇的本事就是,她無論說什麽做什麽都不會讓人反感或不忍心討厭她傷害她。
史蘇二人的住處就是這丫頭出麵安排並帶著去的。
屋子不大,沒床,隻有火炕,卻幹淨整潔溫暖,住著舒服,窗戶是玻璃的,盡管沒去雜色,花花搭搭的,卻照樣能看到屋後就是懸崖,上午明媚的陽光從窗戶灑進來照亮了屋子,讓人心裏一敞,更感覺裏麵的溫暖舒服。
鋪蓋什麽的全是新的,不是什麽高級昂貴綢緞什麽的,布料應該是以棉為主的麵料,史蘇二人不大敢認到底是什麽料子,卻知是人貼身用著舒服的,怪不得梁山人不讓二人把曾頭市自己的鋪蓋帶上山來,二人心裏在這方麵也早有準備。
這都是小姑娘帶著人現收拾的。
帶的人都是聾啞女,有年少和小甜妞差不多大的,也有三十左右的。
小姑娘仍是傻乎乎的樣子,手勢隨意指揮著,幹得很歡快。這些聾啞女也都很歡快自在的聽指揮幹著活,顯然都和小姑娘很親近,關係無疑非常好。沒有聲音,卻無形中透露著一股子溫馨幸福的味道。這種味道對史文恭和蘇定來說太陌生了,讓早習慣了霸道鐵血黑暗冷酷自私的他們一時很不適應。
史文恭天性的陰冷與後天形成的自大自我乖戾心,在看著小甜妞那傻乎乎的隨心燦爛笑容中猛然狠狠顫了顫,他突然明白了點什麽.……
趙嶽為什麽偏愛這麽個平凡的小姑娘?
趙嶽為什麽會對他和蘇定是以沉默表達的冷漠不屑的那種惡劣態度?
現在史文恭多少明白了,梁山這有一種別處沒有的東西——愛。凶悍殺人不眨眼的梁山軍將士大概也不是什麽善類出身,卻相互關愛,非常團結齊心,至少每個戰鬥組成員都把同組戰友視為兄弟家人相互關照生死與共。而他和蘇定二人就算沒有漢奸的大罪過,在趙嶽眼裏也隻是冷血自私的屠夫,人格很少,大概就是強悍人形野獸而已,和愚昧野蠻凶殘的異族蠻子一樣,在趙嶽心裏都不算人,趙嶽豈會以對人的態度對待他們。
何況,他們最賴以討生活得重視而自負的能征慣戰武藝在趙嶽眼裏並不值錢。
梁山勇將不少,趙嶽本身的武力就強悍驚人.……
領悟了這些,史文恭的心再遭重創刺激,失去寶馬而憋在心裏的憤恨卻反而平靜下來,再看這些卑微柔弱對他這樣的強者來說和草芥無疑的聾啞者,目光變得平和以及他早忘了而不會了的溫厚,看小甜妞的眼神尤其有了溫度。
當收拾完了後,小甜妞亮著沒心沒肺的笑容很隨意地問:“二位伯伯還有什麽不滿意或想要的,隻管告訴我。”隨即又歪著腦袋很大氣地加了一句:“我說了算,真的算數的哦。我做不到的,別人肯定也不能給你們。”蘇定就驚愕地看到史文恭那總是寧靜(陰沉令人害怕)的臉上居然應聲綻放出了滿滿的笑容,甚至笑出了聲。
那笑容充滿了一種叫真誠甚至是親切的東西,盡管太少笑的緣故這猛一笑,笑容顯得僵硬有點別扭,不自然,不好看,卻很明媚燦爛,沒有了世俗的陰險虛偽作作,更沒有了以往對弱者平凡者的那種發自骨子裏的輕蔑。
這個臉象肉乎乎的小包子一樣的小姑娘果然有非凡之處。
她看人似乎能不被表相所迷惑,能直視人的心靈,絲毫沒被史文恭那別扭的仍有點可怕的顯得有點不善的笑容影響,似乎直接感受到了史文恭內心的友善滿意本意,笑嘻嘻道:“伯伯眼下沒需要的,以後想起來再告訴我好了。”
然後就歡快地揮著小胖手要帶著人離開了。
史文恭卻開口提要求了。
“小甜妞,你看這中午了。午飯在哪吃啊?你能再辛苦點帶一帶教一教伯伯嗎?”
蘇定從沒聽史文恭這麽說過話。
那使勁做出的親切,溫厚,甚至是諂媚有意哄小姑娘能多開心些的話語,聽得蘇定別扭之極忍不住想吐。
小姑娘很開心,揮著小胖手很牛氣很一點不謙虛地說:“跟我來。我教你。”
蘇定就看到史文恭居然很歡快地應了聲“好嘞。”真得跟著小姑娘就走,而且走得讓蘇定感覺屁巔屁屁巔的一點兒不英雄大氣,這與他太熟悉了解的史文恭的性格作派反差太大。
他目瞪口呆,使勁眨了好幾下眼睛這才趕忙跟了上去……
他也有點明白了,這個小姑娘心滿滿的是陽光。
陽光能掃除人世間的黑暗陰冷.……趙嶽似乎長了一雙透視人間的眼睛,無疑刻意保護了小姑娘的陽光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