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2朝廷反應
人馬全離開了。山道火起,道中零散的野草燃燒,山道火很快漫延成片,卻草少並且有隔離帶,不會漫延到兩側丘陵.……不會形成山野樹林漫延的大火,就不會太引發這裏遠處的人家太警惕留意到這。梁山人有時間悄悄離開。
辛從忠算得文武雙全的出眾智將了,一眼就看明白了梁山人多此一舉似的費事搞這個現場的真實意圖。
梁山在偽造殲滅官兵的現場。
朝廷會以為他辛從忠領導的這兩千強大騎兵是山道中了埋伏,在箭雨和火攻中不幸全軍覆沒了,會認為梁山又是靠唐斌那次的類似偷襲取巧手段得手,而不是梁山本身有能硬剛打敗兩千騎兵的強大軍事實力,會自負而愚蠢得再次低估梁山的真實實力來伐.……
趙嶽趙老二,你太陰險卑鄙無恥了!你也配做滄趙家族的嫡係子弟?
滄趙家族曆來的堂堂正正光明偉岸形象全叫你趙嶽損害殆盡,家族榮譽體麵全叫你丟個幹淨.……你這卑劣之徒.……
辛從忠能預感到朝廷下次派兵征剿會是什麽輕狂心態,預料到再剿的慘敗前景……他心中一陣陣發寒,想怒罵趙嶽,卻塞著嘴巴隻剩下嗚嗚.……
趙嶽就在辛從忠旁邊。
他知道辛從忠想喊罵什麽,終於開口了,“這就叫你這麽激動了?明白告訴你,你那三個好基友很快就會帶兵來伐,很快會再給我梁山送更多兵和戰馬來,並和你作伴。你驚不驚喜?意不意外?感不感動?”
辛從忠聽了這話大駭:朝廷有暗助梁山的大臣?有足夠分量,話語權能左右朝廷大事決策的那種重量級權臣?甚至不止一兩位?
他想多了。
朝中原本是有那樣的人,歐陽珣,但已經去西北組織抗遼大事了。
趙嶽料定朝廷必會接著立即派鄧宗弼等三將來伐。因為朝中無人了,因為朝中太貪婪急於奪梁山財富好享受……自然會積極主動配合著把他想拯救收用了的那忠勇能打的三將很快送來,隻是他不會給辛從忠解釋這個。
就讓辛從忠瞎猜測多煎熬煎熬好了。
越是憂慮煎熬,辛從忠越是不會再輕易選擇自殺。他會等,至少等著看看三好友會不會.……
趙嶽太了解這類儒腐愚忠傻子的行事邏輯。
辛從忠瞪著趙嶽,希望能多聽到點內幕,可惜趙嶽卻又成了石頭。隻是,之前那淡漠寧靜中流露的嘲諷語氣意味格外讓辛從忠在回味中憤怒激動。
到梁山後,他和親兵沒被關進牢房什麽的地方,被丟到梁山外圍被水泊孤立的一處梁山殘脈上。
這處殘脈呈梭形,最高處離水平麵也不到十米,麵積很小,上麵蓋了十幾間石頭房子,有一處人工壘邊淤泥鋪就硬造出來的不大的菜地,卻沒人住在這,剩下的空地就寥寥了,而且山體石頭多,泥地少,上麵野草都不多,更別說長樹。周圍全是蘆葦,離梁山最近的山區陸地也有不下於兩裏地遠。在這眺望,能看到梁山那邊模糊有人和動物活動,就算是夏天能遊泳,想偷偷遊到那邊鑽入梁山幹點什麽壞事也不可能。至少辛從忠這幾個人沒那遊泳本事,何況現在是下水會凍僵了的時節。辛從忠幾人就困在這了,沒人管,有自由活動權卻哪也去不了,有任何想法也隻能憋著,根本逃不開這裏。
趙嶽特意把辛從忠送了過來,丟下幾人後,冷冷對辛從忠說:“你若想自殺勳國,在這很方便,沒人攔你。但我勸你還是冷靜點等等。你若是敢任性不聽我的。你在京城的家眷倒黴了。我不會出手凶殘整治,但朝廷會自動按我的意圖讓你的家人生不如死。你的死隻會是朝廷眼中的逆賊廢物罪人,毫無意義。你的三好友很快會到來。你很快就不寂寞了。”
說完就隨快船飛快地消失了,再也沒出現。
辛從忠怒罵趙嶽,罵得直到看不到趙嶽那條船才憤慨無奈地住了嘴,激動不已,卻到底沒自殺。
在這處水中困地囚牢,十幾間房子裏全是火炕,有多個鍋灶,卻隻有一處安著口鐵鍋,有些碗筷,也有些糧食蔬菜,一把窄窄一指寬巴掌長的小鐵刀,無疑就是菜刀了,其中有兩屋子裏有鋪蓋,此外,沒任何家具,小板凳都沒有一個。
辛從忠站在泊邊遠望冰冷浩瀚空蕩蕩無人蹤的水泊似乎在觀察思索,似乎在發呆,站了很久很久。親兵有一個默默陪著他,是防止他想不開投水自盡。其他幾個卻是沒了此前的緊張憤怒殺意什麽的,輕鬆起來,忙著弄周圍幹枯的蘆葦做飯和燒炕.……辛從忠坐在溫暖的炕上感受著舒服,瞅著親兵做好的熱騰騰飯菜,眼神閃爍,也不知在想什麽,卻還是肯吃。
他不想死了,得留著命先考慮清楚一個很有深度的哲學問題:生存or毀滅.……為什麽眾多大智者構成的堂堂大宋朝廷卻似乎是在為小小少年趙二打工一樣.……對,就是滄趙流傳出來的打工二字形容他此刻的感覺最貼切。
更耐人尋味的是,朝廷還是在免費的義務的,不,不對,是倒貼的打工,朝廷那些人卻是那麽聰明.……這是為什麽?
想不透這個太考驗人智商的哲學問題,他辛從忠就舍不得就這麽死掉。
……
濟州城中。
驚弓之鳥的慕容知府已經被唐斌之亂嚇破了膽,一方麵是不敢再招惹梁山了,另一方麵卻又抑製不住貪婪心盼著朝廷能收拾了梁山。他日夜焦慮不安地等著朝廷大軍早些來到,算計著時間,辛從忠也該來了,為啥卻是毫無蹤影捏.……
隨後就得知了那條山道的事,有鄉民看到煙火……熱心來報告了,想領賞,卻領了頓打……
焦慮心慌急奔去一看,慕容倒吸一口涼氣,火燒的山道,人骨焦屍……噝——辛從忠一夥必是完蛋了……隨後探子急報,在梁山南山酒店門口旗杆子上倒掛著根丈八蛇矛……據說辛從忠使的正是蛇矛,噝——不用多想了,趕緊上報。
朝廷這邊正美滋滋等著福報到來、肉來、錢來.……趙二的人頭來,卻得到了這麽個噩耗,又炸堂了。
譴責辛從忠的怒罵聲一片。
又中了埋伏鬼計.……辛從忠輕狂大意,有負能將之名,不聽勸告,負了朝廷重托,辜負君恩.……罪該萬死。
太失望了,太意外了,這打擊太傷人……君臣皆震驚,狂怒.……但到了也沒以罪責遷怒追究辛從忠的家眷倒黴。這當然不是他們君子之德仁厚大度素質都猛然拔高了一大截,更不是學會了控製住習慣了的權勢任性霸道,僅僅是因為害怕。
辛從忠畢竟是英勇為國戰死了。
如今這天下形勢不比以往了,武夫,尤其是高官大將肯奮勇報國打仗做事,肯為國戰死,不惜身,這已經是極稀奇太難得的事了,豈能象過去那樣對武官肆意輕賤著刻薄寡恩強求出戰就必須得勝,不勝就是大罪,要問罪牽連全家甚至全族.……如今萬萬不能對戰死的將士露出輕賤之態,更不能對其家眷未亡人體現出刻薄凶殘沒人味,否則寒了軍心就等於是積極把朝中諸公自己的權勢富貴身家性命當兒戲.……如今這些武官和將士,好好哄著都缺乏忠心用命呢,還敢輕狂虐待.……
最主要是,朝廷如今重用的三個能幹實事的大將:鄧宗弼、張應雷、陶震霆,和辛從忠交情深厚。若是太較真遷怒辛從忠的家眷,必會招致那三將對朝廷失望,甚至起異心。朝廷這幫人算計人就著實精明了,這回做事甚是明智有分寸。
辛從忠的家人幸運逃過一劫,還得到了朝廷假惺惺意思意思的死後哀榮——官爵虛名封賞,以及一點賞錢,讓辛家在撐家的天突然塌了的極度震驚悲傷中總算得到了點安慰,當然主要是心靈上的。
物質上,辛家沒了唯一的俸祿收入——辛從忠才三十多歲,兒子此時尚小,還得靠大人照顧養活,完全沒能力養家,朝廷也沒例行因父之功德萌恩其子得爵能吃到俸祿好處,朝廷故意的,隻虛賞了辛從忠本人的死後哀榮,這玩藝就是封王也屁用沒有,何況遠不是。辛家孤兒寡母沒了收入,往日,為拉攏辛從忠這樣的能打的兵權大將而門前車水馬龍,辛家即使堅決拒絕都拒絕不了的盛況也一不複返了,家中也無積財,時間稍長就得餓死或流落街頭.……對沒用了的人家,此時的宋王朝哪會有什麽慷慨仁慈。國家財政收入還不夠當朝的人貪汙揮霍之欲,豈會舍得給沒用的人花。
如此也是變相懲罰辛從忠之敗.……叫你敢叫本官失望,你家人很快就會淪落為乞丐,你死了不是就了了,看自己的家人淒慘街頭,你在地獄也不得安寧.……
朝中諸公以此把心中憋得這口怒氣得以發泄,能稍痛快痛快。儒教官員就是這麽虛偽陰損。
鄧宗弼等三將則是大驚失色。
他們很了解辛從忠之能,此前萬沒料到此戰會是這樣,聚一起閑聊時還輕鬆笑言過以從忠兄之才,此戰必能凱旋……
對朝廷對辛家的作法,他們三人並未感受到其中的陰冷到能令人毛骨悚然的陰損惡毒意味。
到底是中層武夫,不了解士大夫或權臣高官的那種高明政治手腕和虛偽,也不了解帝王心術的可怕。他們沒覺得辛從忠死得太不值,恰恰相反,他們感覺朝廷很公正寬恩,對一個如此慘敗如此令朝廷失望的將領還能如此體諒寬宏.……由是感恩,越發忠誠仁慈的明君,也不再感覺朝中那些權臣奸賊是那麽可惡該殺了,也越發想報答朝廷為好友辛從忠報仇雪恨,一邊上辛家哀悼,讓自家夫人孩子出麵陪伴和安慰辛夫人和孩子,一麵申請朝廷,奮勇請戰,不滅梁山趙二誓不罷休。
朝廷也在熱議再伐梁山,而不是專注隨時可能暴發的遼國入侵,仿佛梁山的存在比遼國南侵更可怕。
再次被狠抽了記響亮大耳刮子的唐恪,此時在極度震驚羞惱之餘卻是顧不得臉紅了,心中隻大叫一聲不好.……這次討伐主要是他主導的,討伐主將人選是他全力爭到的,出征和慘敗到全軍覆沒的主力也是他主管的馬軍司將士……選兵用人眼光太差,無能的帽子,他至少是背上了,此刻,他必須反應迅速,正確做點什麽來挽回失分,減輕笑柄。
朝堂上,唐恪對滿臉陰沉鬱悶得能滴出水的趙桓慷慨激昂上奏道:“.……若說上次的梁山之亂可能是逆賊唐斌一力主導造成的,與趙嶽小兒關係未必大,那麽這一次的事清晰證明,趙嶽小兒早已對朝廷不忠無義,就象他大鬧金鑾殿時表現的不忠不孝肆無忌憚那樣。他已是在造反,而且是必早有反意。朝廷所料不錯,討伐也沒討伐錯。趙嶽小兒該死。我們萬萬不可放過他,必須抓緊時間及早剿滅他……二龍山反賊在山東北,此患尚未鏟除,勢力不小,行事日益凶殘囂張,有急速擴張之勢,危害巨大。梁山泊在山東南,此次征剿必定讓趙嶽小兒有了疑慮警覺,那小兒不學無術卻非愚蠢無知,相反,他狡詐機警得很,必會立馬聯想到是不是庇護他的大哥趙廉出事了,必會緊急前往滄北察看並且抓緊時間招攬聚焦勢力以對抗朝廷,若是讓梁山得了喘息機會,作亂勢成,山東一南一北兩股反賊勢力形成呼應,整個山東就爛了,其禍重矣!”
如今的宋王朝,長江以北,通常意義的整個北方,情況不是很糟糕,而是太糟糕。
淮河富地有淮西王慶作亂;河北山西有田虎作亂;這兩股反賊已是裂國稱王的大勢力大害,已成氣候,朝廷長年征剿,屢屢重兵突擊,這些年來花費了無數錢糧兵馬,卻都是始終無法鏟除,隻能加以遏製。
山西,自河東南北兩路以西全是無人區(殘存的西軍五部,不聽朝廷調遣,已是事實上的獨立軍閥,在朝廷眼裏早已不算人);河北?向遼國的北部是大片大片的無人區,隻能靠強製罪囚及削減下去的爛軍去屯田才能勉強維持那的邊防駐軍的日常消耗,河北,隻南部幾州縣才有正經百姓能交納賦稅。
河南?
經常遭受黃河泛濫災害,不但總影響國家的賦稅收入,國家還得每年從本就日益緊張的財政中拿出不少錢糧維持治理黃河,否則汛季甚至會直接危及京城。東京城離河道明顯高出平地的黃河可是不遠,又有眾多河流連通黃河,黃河一旦泛濫,傾刻間水淹京城,城倒屋塌,人皆魚蟞之食,毀滅朝廷,這不是不可能的事,河南,情況也著實不容人樂觀。
若是山東再亂了不可收拾了,那大宋整個北方哪還有可指望穩定賦稅兵源的正經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