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重現
夜色，深沉。
距離子時，隻有一刻鍾的時候，
芙蓉閣寢殿之中，燭光灼燃，燈火通明。
室內，盛玖輕顰著眉心，正端坐在菱花銅鏡前，凝望著銅鏡中，簡單易容之後，與前世已然有了八分相像的自己！
在她身後，莫心凝眉望著銅鏡裏的盛玖，心情格外複雜，因生怕盛玖想起以前的事情，她眸光微顫了顫，小心翼翼的出聲問道：“大小姐，您沒事吧？”
“我能有什麽事？”
盛玖抬眸，抬眸看向銅鏡中的莫心！
於銅鏡之中，與莫心的視線相接，輕挑了下黛眉，神色清淡道：“皇上就快過來了，別耽誤工夫了，趕緊跟我梳妝！”
“是！”
莫心輕蹙下黛眉，垂首應了一聲是！
視線掃過盛玖身上，與前世殷凰出事之時，一出無二的衣裙，她深吸了一口氣，開始依著盛玖的吩咐，開始給她梳著前世時，她經常會梳的發式！
須臾，待盛玖發髻高挽之時，盛玖杏眸微睜，定睛望向銅鏡中的自己，唇畔勾起一抹淺顯的弧度！
當下，那銅鏡之中，殷凰重現，已再無盛玖！
看著這樣的自己，盛玖神色如常，倒是沒什麽反應。
反倒是她身後的莫心，鼻頭一酸，忽然便濕了眼眶，凝著銅鏡中的她，低低呢喃著，喊了一聲：“大小姐……”
盛玖聽到她的低喃，娥眉輕顰了下。
身形微轉，麵向身後的莫心，見莫心那雙素來鎮定的雙眸之中，有水光在燈火下閃爍不止，她如何能不知道，莫心眼下是觸景生情？！
暗暗的，在心裏輕歎了一聲，她隨手扯了擱在梳妝台上的帕子，壓了壓莫心的眼角，語氣溫軟的揶揄道：“你這丫頭，也真是的，我都還沒哭呢，你怎麽就掉起金豆豆了？”
莫心聽盛玖這麽說，原本還隻是在眼眶裏打轉的淚珠子，倏地一下便落了下來。
伸手雙手，一隻手握住了盛玖的手，另外一隻手，則接過盛玖手裏的巾帕，她胡亂擦了擦眼睛，吸了吸鼻子，始終低垂著頭，雖然不曾去看盛玖，卻不停的喊著：“大小姐！大小姐！大小姐……”
當初，殷凰出事的時候，莫心並不在京城。
等到莫心回來的時候，隻見到了一具被燒焦的屍體！
那個時候，倘若不是太皇太後當時給她傳旨，讓她完成殷凰的遺願，無論如何都要幫著她老人家，守住手裏的權利，保全殷家，她隻怕早就已經跟著殷凰一起去了！
後來，盛玖出現了！
可是，即便她心裏知道，盛玖就是殷凰。
卻也比不過眼前，盛玖重新變成殷凰，又如殷凰一般，站在她麵前，對她淡淡笑著的模樣，給她巨大衝擊！
比起阿悔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眼前盛玖的易容，雖然不似阿悔那般毫無破綻，但是她的芯子，本來就是殷凰的，隻要她這個人，站在這裏，就能夠讓人篤定，她就是殷凰！
是那個經曆過生死和世人無法想像的痛苦，鳳凰涅槃，浴火重生的殷凰！
“好了！”
盛玖看著眼前，緊握著自己的手，不停的喊著她的莫心，如何能不知道，她心裏到底在想什麽？！
微微仰頭，將眼底不停洶湧的熱意，強行壓下，她伸手給莫心抹了把眼淚，對莫心展顏一笑，“我知道，你心疼我，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聞言，莫心抬起頭來！
一雙眼睛，因為方才落淚，泛著紅意，她深深凝視著盛玖近在眼前的笑靨，囔囔的問出了自己一直以來，都刻意回避，從來都不曾問過的那個問題：“那個時候，大小姐一定很疼！很疼！對不對？”
經由莫心此問，盛玖在燈光下，原本平靜淡漠的眸波，驀地開始劇烈閃動起來！
重生之初，她還經常會夢到，前世臨死之前，她身受重傷，被烈火焚身時的情景！
那個時候……很疼嗎？！
當然！
如若不疼到極致，又怎麽可能會死得了人？！
但是當時，於她而言，心裏的失望遠比那肉體上的疼痛，讓她更加的……疼！
那時的疼，是她這一生，活著的動力！
為了將那些疼，加諸到那些害她的人身上，她才能緊咬著牙關，一路走到現在！
隻不過，時至今日，在得知了前世裏，她所不知道的那些事情，又接受了周祈宸的心意之後，她的心境，比之剛剛重生之時，已經平和了許多。
所以，她已經很少再去回想當初的那一切了！
畢竟，每每回想一次，她便又會，切身體會一次，當時的痛苦和絕望！
也讓她原本才剛剛平和下來的心態，再起波瀾！
“大小姐……過去的那些，都已經過去了！”
莫心見盛玖的神情，漸漸變得不對勁兒，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很有可能會讓原本並不想去回想當初的盛玖，再回想起那時的場景，當即心頭一凜，緊緊握著盛玖的手說道：“剛剛是奴婢失態了！您千萬別往心裏去！”
盛玖感覺到自己手上，莫心的力道，驀地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
定睛之間，入目是莫心滿是懊惱的臉龐，她原本劇烈閃爍的眸光，倏地一下，便平靜了下來！
緩緩的，朝著莫心，勾起一抹淺笑，她低垂著眼簾，看似在笑著把玩著莫心的手，實則那笑意，絲毫不染她的眉眼：“莫心！害過我的人，都還沒有得到應有的報應，這事兒怎麽可能過去？”
話落，她眸華抬起，一雙瞳眸，如同古井一般，波瀾不驚：“除非我能報仇雪恨！否則……這事兒過不去！”
莫心聽她說，這事兒過不去，心弦一顫，看著她又喊了她一聲：“大小姐……”
“好了！”
盛玖覺得，眼下的時間，已經差不多了，不欲再與莫心多言。
側身之間，睇了眼榻前的更漏，她回眸對莫心說道：“子時馬上就要到了，你去看看，周祈佑是不是過來了？他如果過來了，你便直接帶他去長芳殿，我很快就過去！”
“是！”
莫心見盛玖不欲多言，也知當以正事為重，在眉眼盈盈的，看了盛玖一眼之後，恭身領命：“奴婢這就去！”
在莫心離開之後，寢殿裏便隻剩下盛玖一人了。
靜靜的，望著莫心離開的方向，看了半晌兒之後，她再次回轉過身，凝望著在昏黃的燈光下，躍然菱花銅鏡中的自己！
緩緩抬手，輕撫著自己臉上的，那對她而言，熟悉到早已不能再熟悉的五官，她輕蹙著娥眉，微眯著眸子，沉默了半晌兒，忽地冷冽勾唇，冰冷聲道：“我可憐的孩兒，你放心吧，娘親一定會慢慢的，將我們娘倆所受到的那些疼，全都還回去，讓那些害了我們娘倆的人，全都疼到生不如死！”
聲落，她深吸了一口氣，剛剛斂起了眼底的戾色，便聽春梅的聲音，忽然在寢室門外響起：“啟稟大小姐，莫心剛才差人過來傳話，皇上到了，她已經領著往長芳殿去了！”
“知道了！”
盛玖眉心一動，輕應了一聲，雙手斂於身前，轉身離開芙蓉閣寢殿，前往長芳殿！
——
周祈佑是個十分守時之人。
盛玖讓他子時來看戲，他子時正刻，如期而至。
一路，進了長壽宮。
又由莫心，引著兜兜轉轉，到了長芳殿。
身著一襲玄色龍紋常服的他，緊皺著眉宇，看著因早前用於盛玖習武練箭，而被清理的空空蕩蕩長芳殿大殿，劍眉輕攏著，偏頭問著身後的莫心：“不是讓朕過來看戲嗎？盛玖人呢？”
莫心低垂著眼簾，並沒有看他，隻朝著他微微福了福身：“好戲不怕晚，大小姐很快就到，皇上不必著急！”
周祈佑冷眼看著眼前低眉斂目的莫心，一雙鳳眸，十分危險的眯了起來：“她到底又想要耍什麽把戲？”
聞言，莫心輕挑了下黛眉。
不等她出聲，便聽盛玖的聲音，自長芳殿門口方向，徐徐響起：“皇上明鑒！我不過是不想費心費力的，去勞動朝中那些禦史，想要讓皇上，能夠下定決心，讓太後娘娘為她所做的一切，付出應有的代價！”
周祈佑早已料到，盛玖會繼續咬著徐太後不放！
此刻，聽聞盛玖此言，原本麵朝裏，背對著門口方向的他，並沒有立即轉身，而是緊攏著眉峰，沉沉冷道：“盛玖！朕提醒你，切記禍從口出！給太皇太後下毒之人，乃是朕的二舅徐坤，那件事情，跟太後娘娘無關！”
他一語落地之時，跟在他身邊的李維，先他一步轉了身。
一眼望見，此刻立身於長芳殿門口，輕攏著廣袖的盛玖，看清了燈光之下，盛玖此刻的容顏和神情，李維的雙眸，驟然一縮，先是倒抽了一口涼氣，一臉不敢置信的，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周祈佑察覺到李維不正常的反應，眸色一沉，轉身便要對盛玖怒目相對。
然，在他轉身之後，一眼看見，此刻正立身長芳殿門口的盛玖時，直覺心頭一震，整個人都如遭雷擊一般，怔在了當場！
“皇上！”
周祈佑會如此反應，盛玖大約已經猜到了。
此刻，迎著他怔仲的視線，她淺淺勾起了紅唇，那張精雕玉琢的小臉兒上，不見一絲柔弱和怯弱，“明人麵前不說暗話！你應該知道，我所說的，並非是給太皇太後下毒一事！”
說話之間，她嘲諷一笑，緩緩抬步，朝著周祈佑款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