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3章 絕脈
三月的夜，春寒料峭。
待到盛玖服用了莫心熬好的湯藥，安然入睡之後，慕凝又跟莫心寒暄了許久，方才離開盛玖所在院落，然後身形一轉，進了隔壁的院子。
盛玖如今所住的寢室，原本是周祈宸的住處。
如今，周祈宸將寢室讓給了盛玖，自己的住處，自然要另行安排。
而他的新住處，與盛玖所住的院子，隻有一牆之隔！
夜色，已深。
深藍的夜幕之中，皎月高掛，繁星爍爍。
慕凝踏著銀白色，進了周祈宸所在的院子，一路暢通無阻的，出現在周祈宸的寢室之中，朝著正麵向窗外，獨自小酌的周祈宸，微微福身，便是一禮：“奴婢參見王爺！”
從盛玖那裏回來之後，周祈宸便已然換了一身輕軟的常服。
自盛玖跟著南玄策離開之後，素日都是一身玄色的他，當下十分的難得的，穿了一身素白，一眼望去，整個人都柔和了幾分，不再似早前那般冷峻。
抬眸之間，眸色清淡的，看了慕凝一眼，他舉杯將手中酒盞裏的酒水，一飲而盡，而後緊攏了攏俊眉，在將手中酒盞放回桌上之後，方才出聲問道：“她已經歇下了？”
“回王爺的話，大小姐已經歇下了！不過……”
慕凝看著自家王爺明明一副冷心冷情的樣子，開口問的卻還是盛玖，忍不住暗暗撇了撇嘴，然後欲言又止的，看了他一眼。
慕凝的一聲不過，成功的使得周祈宸，輕褶了眉心，然後眸色沉沉的，轉身看向她：“不過什麽？”
“王爺！”
慕凝迎著周祈宸的視線，紅唇噏合了下，如實回道：“大小姐的身子，好像有些不太好！膳後還用了藥！”
周祈宸原本陰沉的眸色，因慕凝的話，倏地便又是一沉：“用的什麽藥？！”
關於這個，慕凝就不知道了：“那藥是莫心一早就帶在身上的，具體是什麽藥，奴婢也不太清楚！”
語落，她似是生怕周祈宸不擔心，連忙又接著說出了自己從莫心口中打探到的消息：“奴婢聽莫心說，大小姐當初，聽聞殷世子毒殺王爺造反，還將王爺的屍體，掛在盛京的城門樓上一事時，吐血昏迷了三天三夜呢！”
聞言，周祈宸眸色微深，臉上的神情，也終於有了明顯的變化！
見狀，慕凝抿了抿唇，繼續補刀：“莫心還說，大小姐當時連病都沒有養，便逼著南玄策帶她上路，南玄策因她的身體，實在虛弱，一路上都在拖延時間！後來她隻得在半路上，給南玄策和他的手下都下了藥，這才得以順利脫身！此後這一路上，她一直都在沒日沒夜的趕路，身子自然也越來越虛弱，可是即便如此，她卻一直都不曾看過大夫！”
“胡鬧！”
聽完慕凝的話，周祈宸終是難以再自持冷靜。
神情冷峻的，起身朝著慕凝走近兩步，他緊皺著眉宇，沉聲命令道：“立即去傳王神醫，讓王神醫為她診脈！”
周祈宸會如此反應，完全在慕凝的意料之中。
不過，她卻並沒有立即恭身領命，而是有些為難的輕蹙著眉頭，看著周祈宸輕道：“王爺！大小姐如今已經安置了，不若明日一早，再讓王神醫去給她診脈？”
周祈宸聽慕凝如此提議，緊皺的眉宇，微微動了動，並沒有作聲！
明日一早，再讓王神醫給盛玖診脈？！
那他今夜，定然會被此時困擾。
連覺都不用睡了！
慕凝見他沒有作聲，以為他是默許了，你看小心翼翼的，試探著問道：“那明日一早，奴婢便帶王神醫過去，給大小姐診脈！”
周祈宸微眯著眸華，看著莫心，輕搖了搖頭：“不行！本王還是不放心！”
聞言，慕凝神色一怔！
隻下一刻，便見周祈宸，微斂了眸華，邊抬步從她身邊擦身而過，邊出聲對她吩咐道：“她既是安置了，那就在不驚動她的前提下，讓王神醫給她診脈便是，你立即去傳王神醫過來！”
“唉？”
慕凝轉身，看向周祈宸，輕咂了咂嘴，還想要說些什麽。
可是彼時，一身素白，芝蘭玉樹的周祈宸，已然出了寢室，消失在她的視線之中。
無奈之下，她隻能再次暗暗腹誹了周祈宸一句，這哪裏是生人家氣的模樣嘛，然後便乖乖的，卻傳王神醫了。
周祈宸起兵之後，王神醫便跟著他來到了盛京。
過去這陣子，周祈宸從不曾半夜傳召過王神醫，如今見慕凝來傳自己，還領著自己一路朝著周祈宸所在的寢室走去，王神醫不禁心下一緊，壓低了嗓音，出聲問著慕凝：“可是王爺出了什麽事？”
慕凝聽到他的問話，腳步微頓了頓。
因她與王神醫，也算老相識了，當下盛玖的事情，便也沒有隱瞞王神醫，而是據實以告！
王太醫驚聞，他眼下是要去給盛玖診脈，當下一臉的激動。
當初周祈宸身中十月之毒，那解藥可就是他來打下手，然後由盛玖親自來配製的。
當時，盛玖還曾指點過他不少解毒的好法子。
雖然他的年歲，都能當盛玖的爺爺了，但是對於盛玖，他卻是心懷感激的！
不久，慕凝便帶著王神醫，到了盛玖的門外。
彼時，周祈宸已然等在了門口。
原本，盛玖寢室的房門，是從裏麵關上的。
可是，隨著慕凝和王神醫的到來，聽到他們腳步聲的莫心，很快便打開了房門，出來查看外麵的情況。
一眼望見，一襲素白長袍的周祈宸，並慕凝和王神醫，全都站在門外，莫心神色一怔，連忙低眉斂目，朝著周祈宸福身行禮：“奴婢參見齊王殿下！”
“免禮！”
周祈宸壓低了聲音，免了莫心的禮，而又輕聲問道：“你家主子，可已經睡熟？”
莫心輕擰了擰眉心，點了點頭，故意在回話的時候，加上了一句：“回王爺的話，大小姐一路舟車，著實累的不輕，已經睡熟了！”
聽她如此言語，周祈宸微頷了頷首，然後神色凝重的，轉身對王神醫吩咐道：“待會兒王神醫進去診脈的時候，切記放輕腳步，莫要擾了她的好夢！”
王神醫早在當初盛玖在宮中，為太皇太後解毒時，便已然知曉盛玖和周祈宸之間的關係。
眼下，見周祈宸的神情如此凝重，他心下猛地一墜！
心知盛玖的病情，定然棘手，如若不然，周祈宸也不會連夜讓他過來給盛玖診脈，他眸色正了正，連忙頷首應道：“草民盡量做到，不擾盛大小姐清夢！”
見王神醫如此言語，周祈宸微微斂眸，轉身對莫心輕聲吩咐道：“帶王神醫進去，給你家大小姐診脈！”
莫心此刻，如是還不明情況，那便是傻子了。
想到盛玖早前說，周祈宸還在生著她的氣，還沒有原諒她，她現在不禁暗暗咂摸了下嘴巴！
他這哪裏是還在生著她的氣，還沒有原諒她的？！
他這明明是仍舊將她放在心尖兒上，卻死別著自己，故意裝著生她的起，不原諒她，要讓她長長記性！
如果他真的還在生她的氣，不肯原諒她，那也就不會有今夜這一出了！
寢室之中，因盛玖已然安睡，隻燃了一盞角燈。
王神醫放緩腳步，跟著莫心一路進門，最後在榻前停下腳步，隨後由莫心撩起青帳，將盛玖白皙纖細的手腕，顯露於帳外。
王神醫見狀，連忙取了脈診，置於盛玖腕下，而後抬手搭在了盛玖的脈門之上。
暗夜中，所有的感官，都變得無比的清晰。
感覺到自己的指端之下，那時隱時現的脈象，短而硬之躁疾，輕取堅強而不柔，王神醫心神一凜，旋即瞪大了雙眼。
與此同時，他搭在盛玖脈門上的手指，不由自主的輕輕顫抖了下。
須臾，待到診脈完畢，退出寢室之時，他的臉色，一陣灰敗不說，連額頭上，都泌出了細密的汗珠！
抬眸之間，但見周祈宸雙手背負，正沉眸凝視著自己，他心頭一緊，連忙向前幾步，語氣輕顫著，喊了他一聲：“王……王爺……”
自王神醫退出寢室，周祈宸便看到了王神醫。
自然，他也將王神醫慘白的臉色，他額頭上的汗珠，還有他那欲言又止的模樣盡收眼底。
原本背負在伸手的雙手，倏地一下，緊握成拳，他緊咬著自己的後牙槽，眸色幽深的，看了王神醫一眼，而後先王神醫一步，轉身前往堂廳：“到堂廳去回話！”
“是”
王神醫頷了頷首，連忙依言前往堂廳。
留在寢室門口的慕凝和莫心，在對視一眼之後，忙也跟了上去。
見狀，原本聚在盛玖寢室門外的一行四人，全都出現在堂廳之中。
直到此時，行至最前方的周祈宸，方才忽然轉身，眸色淩冽的，注視著身後的王神醫，沉聲問道：“王神醫，你跟本王說實話，阿玖的脈象，到底如何？”
聞言，王神醫雙膝一軟，徑直朝著周祈宸跪落。
周祈宸沒想到，王神醫會忽然如此，驚得後退了一步！
意識到王神醫此舉，到底意味著什麽，他不禁臉色丕變，目光銳利的，注視著王神醫，聲音緊繃道：“有什麽話……你直言便是！”
“是真髒絕脈！”
王神醫抬眸，緊鎖著眉頭，與周祈宸四目相對，哆嗦著嘴唇，眼神沉重而悲痛：“盛大小姐的身子，本就虛耗的厲害，加之在心脈受損之後，又一直不曾仔細調理醫治，如今起髒腑俱損，便是以名貴藥材喂養，也不過拖延一時，此後便會藥石罔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