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誰的苦衷
一次,在提到林豆的父母時,何兆輝突然問:“笑笑,你真的不去找她?或許,她也有苦衷。”
愛麗娜,和自己長得很像、出身英國貴族卡洛琳家族、嫁給歐洲頂級貴族斯圖亞特家族的菲利普公爵。那雙眼睛,簡直是一模一樣。隻是,那位公爵夫人眼底是滿滿的幸福,而她呢?一個孤兒,一個被人大冬天仍在福利院門口的棄嬰。或許,那位尊貴的公爵夫人從未想過尋找,甚至巴不得一輩子都不要提起。
“不了!”林歡輕輕搖搖頭,“謝謝你幫我查清楚,一定費了不少勁兒,畢竟,無論是卡洛琳家族還是斯圖亞特家族,我的存在就是一個恥辱。已經討人嫌了,隻是當初被我哥碰巧遇到才白得了一條命。現在去找,不是讓人家為難嗎?”
她唇邊露出一抹笑意,柔弱得像即將凋零的花:“就當,我那時就已經被凍死了吧,如她所願。”
“不,無論怎樣,我都會支持你。但是,我不想看到你因此而糾結鬱悶。你別否認,其實從你剛到英國我就察覺了,你有心事。你在擔心在害怕在躲避著什麽。”何兆輝凝視著她的眼睛,想看清楚她到底在想什麽,可總是霧遮雲鎖,看不透看不清。
第一次見到愛麗娜,林歡就有一種莫名的感覺,這是從未有過的。或許,就是所謂的血緣親情。但是,她看不出愛麗娜有絲毫的懷疑和猶豫,無論是眼神還是肢體語言,都毫無遲疑。當時,林歡要懷疑是自己的錯覺,或者隻是長得像而已,世上千奇百怪的事兒多了去,別說遠隔萬裏毫無關係的人長得像,就是現實某人相貌與曆史人物相像也是可能的。後來,還是何兆輝看到她那雙眼睛後覺得很有畢業調查一番,而林歡心底也有一絲期待,於是也就同意了。
一層層剝開,真要麵對現實,缺讓人如此難受。愛麗娜,十七歲到十九歲期間曾隨時任英國駐滬外交官的父親在華夏居住,後因病離開華夏。期間,與一個名叫“沈佳俊”的魯省籍男生相戀。當時,沈佳俊在滬市美術學院學習油畫,先於愛麗娜離開華夏前往意大利。
愛麗娜離開華夏的時間與林歡被丟在福利院門口的時間接近。在此之前數月,愛麗娜因病一直未出現在眾人麵前。
當年沈佳俊的照片也找到了,他的家庭情況等等要調查清楚。當時經濟條件還行,不然也不能培養一個美術生,隨後又出國留學。但是,據調查,十年前他父親因病去世,他母親離開華夏,然後母子再未回國。照片中的沈佳俊,高個兒,身材勻稱,頗為帥氣,最出彩的是那雙眼睛,清澈幹淨得像個雨後的天空,卻又帶了淡淡的憂鬱。仔細看,林歡的嘴唇和眼神更像沈佳俊,頭發也和沈佳俊一樣濃密黑亮順滑。盡管沈佳俊已經更名,但仍可以繼續追查,但林歡製止了。根據各種信息,何兆輝發現有名叫“沈飛”的意大利華裔商人極有可能就是當年的“沈佳俊”。年齡對得上,外貌仍具當年的五六分風采,喜好油畫,現經營一家文化旅遊公司、一家餐廳、一個畫廊、一家進出口公司,在意大利華裔中頗有名聲。正因如此,才能較為容易地尋到此人。當然,即便如此,也是近段時間才敢確定。何兆輝正派人暗地收集沈飛的DNA樣本。
沈飛,有兩段婚姻,第一段婚姻存在不足一年,現在的妻子也是一名華夏留學生,有兩個兒子,最大的十歲,最小的八歲。
越是接近真相,越是躊躇。
不必懷疑林歡與愛麗娜的血緣關係,何兆輝已經讓人做了三次鑒定,均支持愛麗娜是林歡的生物學母親。為獲得愛麗娜的鑒定標本,也頗費了一番周折。
仰望星空,天格外明淨,月亮似乎離得很近,觸手可及。林歡伸出手,握住一把月華。輕輕的,“哢嚓”一聲,何兆輝仍不住留下這一瞬間。今晚,林歡穿著一條及踝的淺藍色長裙,聖潔得如同天使。
“哎呀,怎麽又照?”林歡轉過頭,嬌嗔道。何兆輝還有一個愛好,就是攝影。所以,以此為理由,他為林歡拍了不少照片,全是在林歡不經意之間抓拍。他說,這是最真實的。
何兆輝把相機湊到她麵前:“你瞧瞧這張,創作成油畫一定很棒!無論是整體構圖還是角度、色彩、畫麵,都非常完美!”
林歡抿唇一笑:“你是在誇你自己的攝影水平吧?”
“不!”何兆輝一本正經地道,“最最關鍵的是照片中的人。”眼裏,是濃濃深情。
林歡並未聽清,也沒看到,她被畫麵所吸引,正思考如何將其創作在畫布上。她是如此想,很快就付諸行動。何兆輝哭笑不得,不過,他已經習慣了,因為他母親就是搞藝術的,隻要靈感來了,就算正在吃飯啥的,立即就會放下手裏的東西直接回書房,關上門不許人打攪。這間書房是特意改造過,占了整整一層樓,共三間房,一間是畫室,一間是琴室,一間是書房。
看著緊閉的房門,攤攤手,何兆輝輕輕歎口氣離開,順便吩咐阿丹他們守好門,不要讓人驚擾了林歡創作。這下好了,連相機也一道被“沒收”了,還沒來得及下載下來呢!最最令人尷尬的是,裏麵保存了林歡很多照片,基本上都是“偷拍”的,背影、側影、遠景,很多並不想讓她知道,隻想留在心裏。
不出意外,林歡發現了大量的照片,有的照片裏人物距離很遠,但哪能看不出那就是自己,心裏一聲“哢嚓”。兆輝想幹嘛?難道和景煜一樣的想法?不可能啊,我和他母親是師姐師妹關係,他應該叫我“小師叔”的,隻是後來不知啥時突然改口了,一直以為是他認為年齡比我大,不好意思。當然,自己也沒想過借“小師叔”這個身份擺譜啥的。慢慢回想,臉越來越紅。好像,兆輝對自己的確是太過關心了些。
林歡心中不由惶恐。何兆輝知道她的一切,現在比任何人都清楚,連林豆、董文浩、董欽等人,都沒告訴他們有關愛麗娜的事,更不用說沈飛了。
與景煜,有一種自然而然的親近感默契感,或許是因為倆人性格相近。但是,他那麽優秀,家世要好,豈是自己能高攀的?如果讓他們知道自己的身世如此不堪,恐怕會避之不及吧?景老是華夏著名的經濟學家,景煜的父親是滬時書記且即將調到京城,景煜本人在醫學界也是聲名遠揚前途無量。記得當時景老得知景煜與卡米爾或許有個兒子,他便明確表態,不歡迎不接受異國孫媳,如果景煜一意孤行,景家就與他割斷一切關係。畢竟,景煜的父親身處之位那麽敏感。而自己呢?更複雜更不堪,隻會讓他們蒙羞,直接影響到景煜父親的職位,影響到景老和景煜的聲譽。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你等我那查出來,別人就查不出?瞞是瞞不住的,或許,從愛麗娜出現開始,某些人就已經在查了。國家機關的能量,豈是一個人、一個家族可比擬的?
摸了摸眼睛,不由自嘲。林歡,你敢以真麵目出現在他們麵前嗎?不!你沒有這個勇氣。你怕被人唾棄,你怕那驚詫、疑惑、憤怒、不恥的目光。就像很小很小的時候,有人看到你與眾不同的眼睛,他們向你扔石塊垃圾,拿著木棍追打,甚至有人撲過來要挖掉你的眼睛。“沒人要的雜種!”他們咒罵著你,擔心你汙染了周圍的環境。
還記得你五歲時領養你的那對夫妻嗎?領回去後,他們突然後悔了,因為當時沒有在意,回到家才發現那雙不同常人的眼睛。
“這個,別人會不會笑話啊?”女人問。
“哎,都已經領回來了,現在退回去也不好。算了,先養著吧!”男人無奈地道。
“都是你一個勁兒誇她長得乖巧,我就說要個男孩,你卻說女孩兒好教養,容易養熟,說不定還能給咱帶個孩子。”女人埋怨。
“那不是見到有人剛領養一個女孩兒自己就懷上了嗎?”男人辯解。
也是運氣,半年後,他們真有了自己的孩子,盡管還是個胚胎。他們驚喜若狂,在確定的當天,他們就開始考慮你的去留。
“還是趕緊把笑笑送回去吧,以後我可沒時間照顧她!”女人幸福地摸著平坦的肚子。
“這個不好吧?都來咱家半年了,這孩子乖巧懂事勤快,多貼心啊!”男人猶豫。
“總得替咱自己的孩子著想吧?以後人家問起咱兒子,你咋有個外國人眼睛的姐姐?你讓咱兒子咋回答?”女人反問。
“就說領養的唄!媳婦兒,笑笑這麽能幹,以後還能幫你帶孩子,你也能清閑一些不是?”男人勸道。
“呸!我才不稀罕!實話告訴你,我就是擔心她會對咱兒子不好。福利院長大的孩子,根子就不正,萬一起了歪心,你哭都哭不贏!”女人有些發急。
“這個,不會吧?哎,媳婦兒,你咋知道是兒子?”男人遲疑。
“我就知道,保準兒是兒子!反正,你趕緊把笑笑送回去!你不知道,從她來了,不知有多少人背地看咱笑話!趕緊送回去明天就送!”女人態度堅決。
林歡抬起頭,仰望藍色的純淨天空,不讓眼底的淚流出來。
早就過了,以為不會再想起,卻不知有些傷一直深埋在心裏,風一吹,上麵掩飾的灰塵被吹開,便再次血淋淋地擺在你麵前。
你的存在就是一個異類,永遠不會被別人認可的異類。你隻是一個笑話,一個累贅,一個恥辱,無論你多麽努力,都無法擺脫。
林歡又“閉關”了。
董欽擔心她的吃喝和休息。詹姆斯認為應該在他的指導下完成作品。陳老淡定地喝了一杯茶。
因為已經有上次近一個月的閉關經曆,景煜和李家恒還是比較樂觀的。
何兆輝暗自懊惱,相機裏麵的照片肯定已經被林歡發現了,她會是怎樣的想法?會不會誤會?萬一遺憾不搭理自己咋辦?
“哥,你放心,小師叔沒那麽小氣。隻是,你的競爭對手不弱啊,Joshua倒是不予考慮,首先師公就不會同意。但是那位景先生絲毫不遜色於你啊!”何兆軒有些幸災樂禍。作為天意海外公司的法律顧問,他現在也經常出入林歡在亨利小鎮的家。
何兆輝信心滿滿地一笑。雖然景煜很優秀,家世顯赫,但正因如此,才是最大的障礙。對於有誌於進入核心圈的景弘來說,能允許一個有著複雜外國身世的兒媳?不是斷了自己的仕途?
何兆軒立即感受到他的自信,忙追問。何兆輝從容一笑,拍拍他的肩膀:“你知道為什麽師公最後也不反對我追求笑笑?不知道就對了!以後,你終究會明白的。”
好奇心高高掛起,何兆輝嘴巴卻緊,讓何兆軒心癢癢。
三天,林歡在花田空間內待了三天的百倍之數,終於完成了那幅“手中的月光”。她將相機裏的照片全都下載下來,其中有幾張也適合作為創作素材。當然,她不會因為作畫而忽視其他學習,無論是民樂還是鋼琴等等,她都沒有落下,反而近一年的打磨,讓她又更深的體會,甚至想嚐試再作一首新曲,以月色為背景。
“有動靜?”正在擦拭牆上畫框的董欽突然抬起頭。這幾天,有意無意的,她總以書房為中心,將兩邊走廊的各種裝飾品藝術品一遍又一遍地擦,有一次李家恒見了,心疼得不忍直視。很貴的啊!
阿丹阿威四名貼身保鏢早就各就各位,就算林歡在書房的那幾天,他們也一直守在外麵,安保措施一絲不苟。
在裏麵待了三天,林歡沒有絲毫疲憊和淩亂,就像睡了個好覺,神采奕奕的,還像剛剛沐浴過,散發出淡淡的玫瑰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