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還施彼身
柳尋衣的一席話,頓時令場面尷尬到極點。
除潘初八外,眾人無不面露驚詫之意,就連洛凝語和林方大也不禁暗生錯愕。在他們看來,剛剛潘春的反擊乾淨利索,可稱一記漂亮的后發制人,即使在賢王府眾弟子中,能有這般表現,亦是可圈可點。潘春雖不及一流高手,但也遠不是柳尋衣所說的那般不堪。
潘家眾人大都礙於柳尋衣的身份,並未直言駁斥。唯有丁翠,面色不悅之色,冷嘲熱諷道:「柳少俠真是好大的口氣?竟把春兒與潘雲的比武,視作孩童間的嬉戲打鬧,卻不知你又有多少本事?」
「不錯!」潘春冷笑道,「風涼話誰不會說?既然閣下認為在下的武功平庸無奇,何不下場較量一番?也好讓在下見識見識,真正的高手又當如何?不知你意下如何?」說罷,潘春毫不避諱地朝柳尋衣投去挑釁的目光。
「這……」柳尋衣故作遲疑,苦笑道,「只怕不妥吧!」
「無何不妥!」潘春快速回道。柳尋衣的故意推脫,令其信心大振,篤定柳尋衣不敢與自己較量,故而更加有恃無恐,挑釁道:「不過我不會強人所難,免得別人說我們潘家不懂待客之道。只是閣下若不敢下場賜教,那就請收回剛才的話,念及爺爺與洛府主的情面,在下可以既往不咎。」
「笑話!」林方大嗤笑道,「我兄弟不肯出手,是怕一不小心打死你,你還真以為他怕你不成?」
「這才是笑話。」丁翠諷刺道,「早就聽說賢王府在江湖中如何了得,如今一見,你們嘴上的功夫倒是名不虛傳,竟一個比一個大言不慚……」
「住口!」潘初八臉色一沉,怒喝道,「賢王府又豈是你一個婦道人家,可以肆意誹謗的?還不快向洛小姐賠罪?」
「想讓我娘向他們賠罪,得先亮出真本事,證明我娘所言不實。」潘春搶話道,「如若不然,我娘說的便是實話,何錯之有?」
「你……」潘初八怒從心頭起,連連點指著潘春,喝斥道,「你這次回來,武功未見多大長進,脾氣倒是越來越大,現在竟連我的話也敢頂撞?」
「爺爺,我不是這個意思……」
「好好好!」潘初八匆匆擺手打斷潘春的解釋,冷哼道,「既然你自不量力,那我就舍下這張老臉,求柳少俠與你切磋一回,也好讓你知道何為天外有天。」
說罷,潘初八將懇切的目光轉向柳尋衣,苦笑道:「柳少俠,老夫家教不嚴,教孫無方,讓你見笑了。如今我這孫兒狂妄自大,目中無人,不知你可否願意替老夫出手,好好教訓教訓他?」
「這……」柳尋衣故作遲疑,將目光投向洛凝語和林方大。
林方大率先慫恿道:「去吧!難得潘八爺親自開口,你怎好推辭?」
洛凝語隨之點頭附和道:「正好藉此機會,讓他們見識見識我賢王府的厲害,省的有些人總以為我們是浪得虛名,實在可惡!」
柳尋衣緩緩點頭,轉而朝潘初八拱手道:「既是如此,那在下就獻醜了!」
見到柳尋衣答應,潘春臉上的笑意卻漸漸凝固,他目光謹慎地上下打量著柳尋衣,幽幽地說道:「拳腳無眼,閣下要小心了!」
「多謝提醒。」柳尋衣淡然一笑,邁步行至潘春面前,道,「刀劍太過兇險,不如我們也以拳腳切磋,相互點到即止。」
「你是客人,聽你的。」潘春仍擺出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挑釁似地戲謔道,「用不用我再讓你一條胳膊?」
柳尋衣笑而不語,只是朝潘春稍稍拱手,輕聲道:「得罪了!」
說罷,柳尋衣腳下一頓,身入疾風,朝潘春掠去。眾人只見柳尋衣左手成拳,右手成掌,左右交替而行,上下層疊而進,這一招竟是剛剛潘雲所施展的「虎嘯龍吟」。
「嘶!」在場之人無不大驚失色,誰也沒料到柳尋衣竟也會此招。
「怎麼?你也會?」潘春登時一愣,轉而又放聲大笑起來,嘲諷道,「難道你剛才沒看到我是如何擊敗……」
「呼!」
潘春話音未落,柳尋衣已撲到眼前,右掌一揮,直取潘春面門,速度之快遠非剛剛的潘雲可比。
潘春大驚,急忙縮脖閃避。與此同時,他雙手下意識地向上探出,欲要攔下柳尋衣的掌勢。
電光火石間,潘春雙手已猛地攥住柳尋衣的小臂,可還不等他暗鬆一口氣,卻陡然發現自己的力道,根本無法阻攔柳尋衣的掌勢。
柳尋衣的右掌在潘春的拚死壓制下,非但沒有泄力,甚至未有半點滯緩。轉瞬間,柳尋衣的右臂已如蛟龍出海般,迅速掙脫潘春的雙手,凌厲一掌,狠狠拍在潘春面門。
「嘭!」
隨著一聲悶響,潘春頓感眼前一黑,金星亂竄,口鼻一酸,湧出百般滋味。腦袋裡亦是嗡嗡作響,似是一片空白,又好似五彩繽紛。
潘春在挨了一掌后,直挺挺地向後倒去,可未等他身子落地,柳尋衣的左拳已在須臾間殺到,由下至上,狠狠砸向他的小腹。
潘春吃痛,悶哼一聲,頓覺五臟焚燒,肝腸寸斷,就連僅存的意識,恨不能都被柳尋衣這一拳給徹底打散,身體一輕,如斷線的風箏般倒飛而出。
這一幕,不禁令潘家眾人發出一聲驚呼,就連誠心教訓自己孫子的潘初八,也下意識地心頭一緊,手心悄悄冒出冷汗。
潘春在飛出三四米后,狼狽不堪地滾落在地。此刻,他口中嘰里咕嚕的不知說些什麼,身體極不自然地蜷縮一團。
當潘春仰面痛呼時,眾人這才驚駭地發現,他臉上早已是鮮血橫流,口鼻中聚集著大量血沫,汩汩地向外冒著。見狀,呆若木雞的潘家眾人頓時醒過神來,紛紛圍上前去,七手八腳地照看起來。
「那個……」洛凝語不知何時來到柳尋衣身旁,滿眼尷尬,低聲責備道,「你下手是不是重了些?真把他打殘了,明年誰去少林迎戰秦家?」
「放心,我出手有分寸。」柳尋衣輕聲回道,「雖然看上去狼狽,但實則並無大礙,甚至連鼻樑和肋骨,都未傷及半點。疼是疼了些,但稍緩一兩個時辰,也就無礙了。而且他剛剛也是這樣擊敗潘雲的,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潘初八細細查探過潘春的傷勢后,一顆懸著的心方才落地,他緩緩起身,並朝柳尋衣投來一個感激的眼神。
「你這人好沒道理!」丁翠見潘春傷勢頗重,不禁心疼難忍,繼而惱羞成怒,伸手直指柳尋衣的鼻子,叱責道,「明明說好是相互切磋,點到即止。你為何要重傷春兒?你剛才本應及時收手,為何要多打一拳?你……你……我和你拼了!」
「放肆!」潘初八一聲怒喝,瞬間將嘈雜混亂的場面壓制下來。他那雙老眼中蘊含威嚴,潘家眾人見狀,無不屏息凝神,戰戰兢兢。
潘初八凝視著被潘武和丁翠攙扶著,滿臉痛苦的潘春,訓斥道:「強中自有強中手,一山更有一山高。不要以為自己在新軍府,學了幾招三腳貓的功夫,就能天下無敵。比起真正的高手,你還差的遠!我不妨實話告訴你,剛剛柳少俠所施展的那招『虎嘯龍吟』,並非他之前就會,而是剛剛在你與雲兒交手時,柳少俠走馬觀碑,過目不忘,照貓畫虎臨時學來的。」
「嘶!」潘初八此話一出,眾人一片嘩然。就連洛凝語和林方大,在看向柳尋衣的眼神中,也不禁流露出一抹濃濃的詫異之色。
「當年老夫學習這招『虎嘯龍吟』,只學其形,便足足學了一月有餘,方得要領。而剛剛柳少俠不過是片刻之間,便已將這招模仿的七七八八,足見柳少俠才是真正的武學奇才,高手中的高手。」潘初八毫不吝嗇地誇讚柳尋衣,轉而又看向潘春,道,「春兒,你剛才在柳少俠手中,就連一個回合都沒能撐過去,敗的一塌糊塗,現在你可知錯了?」
「孫兒……知錯……」雖心有不忿,但潘春卻又不得不承認,論武功柳尋衣的確遠勝於他。
「你非但知錯,而且還應感謝柳少俠手下留情。」潘初八繼續道,「若柳少俠使出全力,只怕你在挨第一掌時,就已經死了。」
「是……」漸漸緩過神來的潘春,終於意識到自己其實並無大礙。待他擦去臉上的血跡,身體的疼痛也隨之消散許多。
「你可知柳少俠為何要用雲兒那招『虎嘯龍吟』來對付你?」潘初八趁機教誨道,「同樣一招,雲兒不是你的對手,可柳少俠卻能輕易擊敗你,可知為何?」
「孫兒不知。」潘春只覺得自己顏面盡失,剛剛他誇下海口,此刻卻又敗的如此狼狽,現在他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對於潘初八的苦口婆心,顯得有些唯唯諾諾。
潘初八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朗聲道:「真正的高手,飛花摘葉皆可傷人於無影無形,雲兒打不過你,並非『虎嘯龍吟』是花拳繡腿,只不過是他學藝不精罷了。柳少俠用同一招教訓你,其目的就是想告誡你,不可因小勝而沾沾自喜,更不能盲目自大,尤其不能以朝廷正統為傲,從而蔑視江湖各門各派的武功。殊不知,你打敗雲兒,並非你的招式強於『虎嘯龍吟』,柳少俠打敗你,也並非他的『虎嘯龍吟』強於你的招式。倘若反過來,柳少俠一定也能防住你的攻勢,並成功反擊,結果還是一樣。所以成敗的關鍵,不在於武功,而在於施展武功的人。至於人的強弱,也並非一塵不變,而在於心。一顆孤傲輕敵、自以為是的心,即便能恃強凌弱,暗自竊喜,但一遇高手,註定必敗無疑。現在臨敵在即,春兒你要耐心磨練的並非武功,而是心性。只要你能突破心性,武功定能在眨眼間突飛猛進。現在你可明白了?」
潘初八一席肺腑之言,令在場眾人無不深受教誨。柳尋衣暗暗感嘆:「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潘八爺不愧是歸海刀宗的傳人,見地果然不俗,一語便道破潘春的桎梏所在。」
「潘武,接下來兩個月,由你親自教導他!」潘初八吩咐道,「知子莫若父,相信你們勤加苦練,定能有所收穫。」
「是!」潘武和潘春齊聲答應。
潘初八轉向柳尋衣,拱手道:「有勞柳少俠,不過老夫這次又要對你刮目相看了!哈哈……」
柳尋衣話鋒一轉,反問道:「如今三位人選已定其二,但不知最後一位是……」
「怎麼?」潘初八露出一抹諱莫如深的微笑,不答反問道,「難道柳少俠真不知道,老夫心中所選的最後一人是誰?」
柳尋衣一愣,繼而在潘初八古怪的目光下,不禁輕嘆一聲,道:「果然什麼都瞞不過潘八爺的法眼。」說罷,二人相視一笑,隨即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下,他們不約而同地望向站在潘鳳身旁的彪形大漢。
最後一人,既是龍威鏢局的總鏢頭,又是潘家的東床快婿,賀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