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深夜遊說
入夜,映天樓褪去白日的喧囂,漸漸歸於寧靜。
「砰、砰砰!」
伴隨著一陣低沉的敲門聲,金復羽的房門應聲而開。
「秦府主,你來了。」
對於秦明的突然到訪,金復羽似乎並不意外,招呼一聲,轉身將秦明讓入房中。
此時,茶桌上赫然擺放著兩杯清茶,熱霧升騰,余煙裊裊,儼然剛斟出不久。
見狀,秦明稍稍一愣,隨之目光遲疑地在房內環顧一圈,臉上不禁泛起一抹狐疑之色,沉吟道:「金塢主,這兩杯茶是……」
「正是為秦府主準備的。」金復羽淡淡一笑,揮手請秦明入座,又道,「來嘗嘗,我靜江苦茶的滋味如何?」
秦明稍作猶豫,繼而迅速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茶水入口,秦明卻是眉心一皺,面泛一絲古怪之意,在金復羽饒有興緻的眼神下,秦明勉為其難地「咕咚」一聲,將滿口苦茶囫圇吞下。
「好苦的茶!」秦明一邊吐著舌頭,一邊連連感慨道,「世上烈酒,秦某平生喝過不少。可如此苦澀的茶水,卻是生平頭一次嘗到。」
「呵呵……」金復羽含笑點頭,話中有話地說道,「秦府主,酒要大口大口喝,茶要一口一口品。你用喝酒的方式來品茶,豈不是暴殄天物?你喝的太急,自然品不出其中真味。」
話未說完,金復羽又為秦明斟了一杯。
「金塢主,今夜秦某冒昧打擾,是想……」
「秦府主的來意我知道!」金復羽擺手笑道,「但在秦府主問我問題前,我可否先向秦府主討一句實話?」
秦明神色一正,朗聲道:「但講無妨,秦某必當如實相告。」
「少林寺的十一位僧人……」金復羽目光如劍,直直地盯著秦明的雙眼,彷彿要洞穿他的內心,「真不是你派人殺的?」
聞言,秦明不禁面露苦澀,連連搖頭道:「冤枉!真是天大的冤枉!金塢主,秦某敢對天發誓,這段時間,我雖放出不少謠言詆毀少林,但絕沒動過少林弟子一根汗毛。」
說罷,秦明神色一稟,低聲道:「更何況,當初放出流言詆毀少林的主意……還要多虧金塢主指點,秦某又豈能陽奉陰違?」
「嗯。」金復羽雲淡風輕地應了一聲,似乎秦明所言與他毫無關係。
見狀,秦明不禁發出一聲嘆息,無奈道:「歷經一番心血,本已在江湖中對少林寺和賢王府形成莫大的壓力,卻不料半路竟鬧出這麼一檔子事。結果『玄水下卷』尚無蹤跡,卻被少林倒打一耙,我河西秦氏反倒成了卑鄙小人?」
金復羽凝視著秦明的每一個細微表情,一字一句地問道:「此話當真?」
「若有半句虛言,我願天打雷劈!」秦明指天誓日,言之鑿鑿。
「我相信你!」
金復羽臉色一緩,喃喃自語道:「如果少林弟子不是你殺的,那兇手又會是誰……」
「金塢主。」秦明左右顧盼一番,隨之將聲音壓低,躊躇道,「其實我一直有個大膽的揣測,我懷疑殺害少林僧人的真兇,和辰州的那場鬧劇……似乎有些關聯。」
金復羽眉頭微皺,反問道:「你是說……葉桐?」
「不錯!」秦明應道,「雖然辰州之事,我秦家並未直接參与,但這段時間我卻在江湖中收到一些風聲。辰州之事……似乎疑點重重。」
「願聞其詳。」
「依眼下情形,看似是賢王府和六大門派暗通葉桐,在辰州設局。但細細想來,其中卻有諸多可疑之處。」秦明分析道,「比如峨眉派大弟子慧春之死、崑崙派四長老呂泰之死、賢王府門主陳雍之死,以及青城右使胥准重傷……這些事,難道金塢主不覺得奇怪嗎?如果真是洛天瑾與葉桐在暗中勾結,賢王府和六大門派的人……又豈會死傷的如此慘重?」
金復羽不動聲色地說道:「冷依依告訴我,當日在辰州,她、唐仞、陸遙、騰琴兒,皆被葉桐設計騙出桃花塢,其餘弟子則留在塢中慘遭圍殺。」
「正是!」秦明正色道,「試想,當日你們留在桃花塢的弟子,能有多少人?又有幾人是一流高手?既然是在敵眾我寡的情形下,又豈能反殺慧春、呂泰、陳雍,重傷胥准、許衡這些高手?」
金復羽眸中精光閃爍,別有深意地沉吟道:「秦府主此時所言,恰是今日唐門、騰族與陸府的疑慮之處。想來他們皆已看出蹊蹺,所以才猶豫不決,進退維谷。」
「正是!正是!」秦明不可置否地快速點頭道,「這也正是我的顧慮。」
「那秦府主……」金復羽欲言又止,遲疑道,「意欲何為?」
「實不相瞞,秦某所做的一切,只為找回『玄水下卷』,令我秦家免受天命之困。」秦明坦言道,「除此之外,秦某並不想牽扯太多。」
「如此說來,秦府主並不想與賢王府、六大門派拼個魚死網破?」
「這是自然。」秦明毫不避諱,直言道,「少林僧人慘死,根本與我無關。此番少林興師問罪,實屬無理取鬧,我秦家又豈能做別人的替死鬼?」
說罷,秦明稍稍猶豫一番,又道:「更何況,依今日情形,其他三家似乎……亦無戰意。」
「既然秦府主已經心生怯意,不如明日主動向洛天瑾和少林乞降。」金復羽慢慢悠悠地說道。語氣雖然平緩,但卻暗藏一絲不悅之意。
「誤會了!秦某絕非膽小怕事之人,又豈會怯戰?」秦明連忙擺手道,「今夜我來找金塢主,正是想聽聽你的意思。倘若金塢主欲藉此機會對付賢王府,那我河西秦氏自當鼎力支持,絕無二話。」說罷,秦明又將話鋒一轉,苦笑道,「至於其他三家,那就……」
「我的意思?」金復羽搖頭笑道,「我只想幫秦府主討回『玄水下卷』,除此之外,別無他求。」
「此話當真?」秦明面色一喜,忙問道。
金復羽抿茶微笑,道:「字字無虛。」
「秦某多謝金塢主仗義相助。」秦明陡然起身,朝金復羽畢恭畢敬地拱手一拜,「有金塢主這番話,秦某心裡便踏實了。既是如此,明天我自當與少林寺當面鑼對面鼓,將一切一五一十地解釋清楚,避免一場無謂的紛爭。」
「只不過……」秦明話音未落,金復羽卻突然態度一轉,似笑非笑地說道,「秦府主雖無豪取之心,但卻難保他人亦無強奪之意。」
「這……」
似是看出秦明心中的疑慮,金復羽幽幽解釋道:「秦府主雖光明磊落,但少林寺又豈肯善罷甘休?還有以洛天瑾為首的其他門派,他們此番殺氣騰騰而來,究竟抱著何種心思?難道……真的是為十一位僧人討回公道嗎?」
「金塢主所言極是。」秦明若有所思地點頭道,「我們雖有求和之心,但難保他們無殺人之意。」
「多年來,我們與賢王府、六大門派紛爭不斷,摩擦不止。恩恩怨怨積攢到今天,也是一筆不小的血債。而今,他們難得找到機會,可以名正言順地聚在一起向我們發難,又豈能不暗藏禍心?」金復羽輕笑道,「這一節若想不明白,明天我們必會在氣勢上先輸一陣,繼而兵敗如山倒,最終被洛天瑾一眾死死壓制。到時,莫說討回『玄水下卷』,就連河西秦氏還能不能繼續在江湖上立足,都未曾可知……」
金復羽的話字字如針,句句如刀,狠狠戳在秦明的心底,令其膽戰心驚,惴惴不安。
「無憑無據,就把十一條人命栽在我頭上,此事未免也……」
「秦府主,事到如今,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無論少林弟子是被何人所殺?無論中間是否有奸賊挑撥離間?洛天瑾都打算將計就計,順水推舟。」
秦明大驚,忙問道:「金塢主此話何意?難道他們甘心被人利用?」
「為十一位僧人報仇,眼下已變成他們名正言順的旗號。實則,他們的真正目的是將我們……」金復羽的話戛然而止,隨後他用手在自己的脖子上輕輕一抹。
見狀,秦明的臉色驟然一變,眼中瞬間爆發出一股滔天之怒。
「好個賊禿驢!」秦明咬牙切齒地喝罵道,「竟想拿我秦家開刀?」
「這段時間,秦家當著天下人的面,肆意挑釁少林尊嚴,還屢屢放出『豪言壯語』。玄明若不拿你開刀,如何能為少林正名?又如何能在武林群雄面前立威?」金復羽道,「少林想殺雞儆猴,而洛天瑾和其他門派則想渾水摸魚。他們以十一位僧人之死為借口,以辰州之事火上澆油,趁此機會,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狠踩我們一腳,最好……讓我們永世不得翻身,甚至永遠不能與他們並立於江湖。至於究竟是何人在暗中搗鬼,洛天瑾或許早已知曉,但卻佯裝一無所知,其用心……不善啊!」
「哼!六大門派獨掌武林的日子,早已是一去不復返。」秦明惡狠狠地說道,「他們想壓制我們,無異於痴人說夢!不就是區區一個少林寺嗎?別人怕他,我河西秦氏卻渾然不懼!」
「遇強則強,愈戰愈勇。」金復羽讚許道,「明日一見,不僅關乎秦家的生死存亡,更關乎未來數年,乃至數十年的武林格局。」
「不必再說,金塢主的意思我已全然領悟!」
秦明大手一揮,轉而朝金復羽義正言辭地拱手說道:「無論是為了秦家的尊嚴,還是為了『玄水下卷』,明日我只有一條路可走,便是與他們抗衡到底!除非他們肯主動退讓,否則秦某定然誓死不休!」
「這不僅是秦府主的活路,更是金劍塢和四大世家的唯一的出路。」金復羽應道,隨之其目光微微一動,似笑非笑地說道,「只不過,僅憑你我兩家,明日恐怕難有建樹。若想與賢王府和六大門派分庭抗禮,那唐門、騰族和陸府……呵呵,他們都是秦府主請來的客人,金某不便多言,因此要勞煩秦府主……」
「金塢主不必擔心!」
秦明大笑道,「秦某在來之前,便已暗暗打定主意,待與你商量出對策后,便連夜去拜會唐總管、騰族長以及陸公子。事到如今,我們都是綁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勢必同氣連枝,共同進退,否則心存芥蒂,各懷鬼胎,終究雞飛蛋打,唇亡齒寒。」
「秦府主英明!」金復羽起身笑道,同時舉杯一敬。
二人匆匆寒暄幾句,隨之相互告辭。
目送秦明離開,金復羽轉身回房,滿臉正義的臉上,此時卻悄然浮現出一抹詭譎的笑容。
房間內,金復羽獨自一人坐在桌旁,借著幽幽燭火,伸手入懷,掏出一封已被拆開的書信。他一邊喝茶,一邊反覆觀閱起來。
而在這封信的落款處,赫然題著「沈東善」三個龍飛鳳舞的蠅頭小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