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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 :費盡唇舌

  傍晚,西京府外三十里,段家堡。


  在段天鴻的熱情招待下,賢王府及六大門派之人,無不酒足飯飽,盡興而歸。


  相比於映天樓的如臨大敵,謹小慎微。今夜的段家堡,堪稱清平世界,浪蕩乾坤。仗著以洛天瑾與玄明方丈為首的一眾高手坐鎮,賢王府及六大門派弟子,無不信心百倍,一往無前。


  更有甚者,欲要一鼓作氣蕩平金劍塢和武林四大世家,人擋殺人,佛擋殺佛,藉機為江湖洗牌。對此,大多數人只是一笑置之,既不附議,也不反駁,顯然是想先看清明日的情形,隨後順勢而為。


  河西一帶地廣人稀,此地的大戶人家皆是田連阡陌,佔地萬頃。


  段家堡亦是如此,除段家內眷所居的主院外,方圓十里之地,錯落有致地建有別院連屋數百間,足以容納千餘人。


  入夜,醉意闌珊的洛天瑾率人回到自己的住處。此刻,自華州而來的柳尋衣、洵溱一行,已經恭候多時。


  如今,柳尋衣愈發篤定辰州之事,是蒙古人在暗中搗鬼,但卻苦於沒有真憑實據,因而心急如焚,愁眉不展。


  丞相有命,柳尋衣不敢不從,但眼下桃花婆婆和唐阿富,都不肯幫他作證,柳尋衣一路上苦思冥想,最終只剩最後一個辦法,即是當面哀求洛天瑾,說服他明日出面調和,化解危機。


  「尋衣,你們來晚一步,沒看見各派弟子那副同仇敵愾的模樣。哈哈……」


  房間內,林方大興緻勃勃地向柳尋衣,敘述著剛剛發生在宴席上的種種趣事,大笑道:「尤其是少林的玄明方丈,他一向老成持重,慈悲為懷,如今夜這般憤憤不平,倒是真不多見。」


  一旁,洛凝語一邊為洛天瑾斟茶,一邊接話道:「玄明方丈乃吃齋念佛之人,能將他逼到動刀動槍,足見秦家的所作所為,已惹得人神共憤。」


  說罷,她的目光不經意地掃向坐在柳尋衣身旁的洵溱,原本平和的臉色,稍稍變的有些不太自然。


  此番與洛天瑾同行的,除洛凝語和林方大外,還有洛鴻軒、鄧長川、慕容白、狄陌等人。


  洛天瑾以茶潤喉,輕聲笑道:「尋衣,辰州之事你反應及時,處置得當。剛才在宴席上,六大門派的掌門皆對你稱讚有加,尤其是青城派的左掌門。你在臨危之際救下胥准,青城派上下無不對你感激涕零。這件事,你做的不錯!」


  「區區小事,何足掛齒。」柳尋衣面帶苦澀,嘆息道,「我雖救下胥准,但卻未能救回陳門主……」


  聞言,在座之人無不面色一暗,眼中不約而同地湧出一抹淡淡的悲傷。


  陳雍之死,令賢王府上下一片悲慟。


  此時的柳尋衣,恰如熱鍋上的螞蟻,心中急不可耐,根本無暇長吁短嘆,轉而問道:「府主,敢問許大哥的傷勢……恢復的如何?」


  「許衡傷勢已無大礙。」鄧長川道,「只需修養兩月,便可痊癒。」


  聞言,柳尋衣和湯聰同時暗鬆了一口氣,懸著的心也終於能放下。


  柳尋衣神色一稟,再度試探道:「那許大哥清醒后,有沒有說是誰伏殺他們?」


  「龍羽。」慕容白道,「依許衡所言,陳雍正是死在龍羽劍下,他也是被龍羽所傷。」


  「果然!」


  柳尋衣眼神一變,心中瞬間閃過一抹狂喜,忙應道:「我們早該料到,此事定與蒙古人脫不了干係。」


  言至於此,他卻又眉心一皺,故作遲疑道:「如今既已查明真兇,不知府主……可否將真相告知六大門派?」


  「沒有。」洛鴻軒插話道,「柳門主,事情遠不如你想的那麼簡單。如今,武林各派皆已聞風而動,蓄勢待發。值此關鍵之時,無憑無據,豈容我們信口雌黃?更何況,少林之事在先,辰州之事在後,就算要解決,也應先解決完少林與秦家的恩怨之後,再議辰州之事。」


  「我料少林十一位僧人,怕是也死於蒙古人之手,而並非河西秦氏所為。」柳尋衣稍稍一怔,趕忙辯解道,「看似是兩件事,其實是一件事……」


  「尋衣。」話音未落,洛天瑾卻輕輕擺手道,「眼下,除許衡所言之外,你可還有其他證據?」


  「我……」被洛天瑾當面質問,柳尋衣不禁一陣語塞。心中暗暗苦澀道:「我若有其他證據,又豈會等到今天?」


  如今六大門派與四大世家各有死傷,皆視對方為不共戴天的死仇,無論是出於報復,還是為了挽回顏面,雙方都不可能輕易退讓。


  此時,柳尋衣想憑三寸不爛之舌化干戈為玉帛,簡直笑話。


  「尋衣,我知你心思。」洛天瑾幽幽地說道,「你不希望看到我們被人利用,不希望看到中原武林因蒙古人的挑撥離間,而自相殘殺……」


  「正是!」


  「你且聽我把話說完。」不等柳尋衣搶話,洛天瑾卻徑自搖頭道,「可你有沒有想過,你的一番好意,在別人眼中或許是別有用心?你信誓旦旦,言之鑿鑿,僅憑一人之力,便自詡洞察一切,猜破端詳,那你將武林群雄視為何物?又將各門各派置於何地?難不成在偌大的江湖之中,只有你柳尋衣一人聰明?其他人皆是愚夫蠢漢?開弓沒有回頭箭,武林各派既已興師動眾,就斷不會虎頭蛇尾,草草收場。你可知,在沒有如山鐵證的情況下,你所謂的『真相』,非但不能力挽狂瀾,反而會令矛盾激化,甚至變本加厲,令場面愈發不可收拾。就連你柳尋衣,也會因此而淪為眾矢之的。到時,你非但得不到眾人的感激,反而還會被人仇視、鄙夷、嫌棄,甚至是……唾罵!」


  對於洛天瑾的一番言論,柳尋衣卻萬萬不敢苟同。他眉心緊鎖,急聲反駁道:「府主,難道面子比性命還重要?有道是:『人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如今,我們既已洞察真相,知道一切皆是蒙古人從中作梗,為何不揭穿他們?為何還要眼睜睜地看著江湖禍亂,血流成河?」


  「就算錯了,武林各派也絕不會承認自己有錯。」洛天瑾淡淡地說道,「有句話你說對了,人在江湖,有時面子的確比性命更重要。」


  柳尋衣難以置信地望著洛天瑾,猶豫不決地問道:「難道……這就是府主不肯將真相公之於眾的原因?」


  「柳尋衣,你放肆!」慕容白目光一沉,呵斥道,「你有何資格向府主責問?莫要忘記自己的身份!沒大沒小,還不掌嘴?」


  「罷了!」


  不等茫然無措的柳尋衣有所反應,洛天瑾卻滿不在乎地擺手笑道:「柳尋衣資歷尚淺,有些事不曾親身經歷,自然不能領略其中要義。」


  鄧長川淡笑道:「府主所言極是,年輕人皆是如此,血氣方剛,自以為是,不撞南牆不回頭。呵呵……」


  柳尋衣當然明白,洛天瑾與鄧長川所言,皆是經驗之談。雖不中聽,但卻深諳江湖求存之道。可即便如此,柳尋衣仍不能就此罷休。


  並非柳尋衣執迷不悟,自以為是。只因他肩負重任,無論是出於對中原安危的顧慮,還是出於對丞相嚴令的遵奉,他都不得不站出來,想盡一切辦法止息這場風波。


  猶豫再三,柳尋衣硬著頭皮,再度懇求道:「尋衣是無名小卒,人微言輕,說出的話自然無人相信。但府主是大名鼎鼎的『北賢王』,若由你開口,武林群雄定會給你三分情面,即便沒有確鑿的證據,也能讓人深信不疑……」


  「不必多言!」


  面對柳尋衣的苦苦相求,洛天瑾卻頗為不耐地打斷道:「我並非鐵石心腸,更不想看到江湖廝殺。但萬事都要講一個『理』字。其一,少林與秦家的恩怨,其禍根在於十一位僧人慘死。對於這件事,我是局外人,不便插手,冒然插手便是無理。因此,這一節只能由他們自己解決,我不會主動出面。其二,辰州之事,六大門派與四大世家相互仇殺,此事與我賢王府有關,我既可以興師討伐,亦可以出面調和,但無論是哪一種抉擇,定要有憑有據,斷不能空口白話。這不僅關乎賢王府的聲譽,更關乎我等的生死。因此,你若想讓我出面,那便找出蒙古人從中作梗的鐵證。但你若拿不出證據,非但我不能插手,你也要死了這條心,以免引火自焚,自討苦吃。」


  「府主,我……」


  「下去吧!」洛天瑾不再給柳尋衣辯解的機會,滿眼疲憊地揮手道,「都下去吧!我累了。」


  「可是……」


  「尋衣!」林方大急忙拽住柳尋衣的胳膊,低聲道,「府主已對你容忍再三,你休要得寸進尺。惹惱了府主,當心又要受罰,還不速速隨我出去?」


  說罷,林方大不由分說地拽著滿心不甘的柳尋衣,連哄帶勸地將其帶出房間。


  離開后,柳尋衣眼神落寞,滿心絕望,一路沉默不語,如遊魂般徐徐前行。


  湯聰則默默跟在其身後,此時也不知該如何勸慰。


  「這回徹底死心了?」


  突然,洵溱的聲音在柳尋衣身前響起。


  柳尋衣幡然驚醒,眼神遲疑地望著近在咫尺的洵溱,狐疑道:「剛才在府主面前,我據理力爭,你為何一言不發?」


  「洛府主心意已決,我就算說出大天來,也是徒勞。」洵溱輕笑道,「只有你才會如此眼拙,看不出洛府主的態度,非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擰著他。」


  聞言,柳尋衣不禁一陣苦笑,嘆息道:「我何嘗不知府主的心意?他想明哲保身,不願蹚這趟渾水。我只是……不甘心罷了。」


  湯聰眼珠一轉,插話道:「無論如何,府主終究還是給門主留了一個機會,並沒有一竿子打死。嘿嘿……」


  「什麼機會?」洵溱眉頭一挑,嗤笑道,「明天便是八月初二,難道今夜還能找出蒙古人從中作梗的證據不成?這種『機會』,不過是洛府主給彼此的一個台階罷了。」


  說罷,洵溱故作同情地伸手拍了拍柳尋衣的肩頭,惋惜道:「罷了!罷了!柳門主已經拼盡全力,至於結果如何,只好聽天由命……」


  「咣啷!」


  話音未落,對面的庭院中,陡然傳來一聲銅盆落地的脆響。


  緊接著,一陣桌椅翻倒的嘈雜聲瞬息而至。隨之而來的,似乎還有一道若有似無的女子嗚咽聲。


  柳尋衣三人精神一振,紛紛聞聲而望,同時面露狐疑之色。


  不等柳尋衣上前一探究竟,湯聰躊躇不決的喃喃自語聲,卻已在他耳畔悄然響起。


  「那間院子里住的,好像是……小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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