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九章 :毛遂自薦
趙元乃皇親國戚,雖官拜二品天機侯,卻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虛差,只統領一個連衙門都算不上的東府武閣,除此之外,再無半點實權。
在真正能左右國家大事的朝堂上,趙元根本沒有立足之地。
因此,當初洛天瑾和沈東善密會時,稱其為培養武官的「教頭」,倒也十分貼切。
二品「教頭」,手中的權力卻連地方知縣都不如。
畢竟,知縣身為父母官,執掌一縣百姓的生死。而趙元身為天機侯,權力僅限於天機閣內,除十大少保和金刀校尉之外,趙元再無權調度其他人。
至於其他官員對他的禮讓,大都出於對其皇親國戚身份的尊敬,以及「二品」官銜的敬畏,前者不敢蔑視皇族,後者不敢僭越官制。
趙元在天機侯的位置幾乎耗費半生,任他如何恪盡職守,鞠躬盡瘁,卻始終無法得到皇上的器重。
即便如此,趙元仍胸懷大志,視大宋興亡為己任,幻想著終有一天自己的才能會得到皇上垂青,到時必能魚躍龍門,一飛衝天,於皇宮金殿內找到屬於自己的一席之地。
這些年,趙元從不肯放過任何一個立功的機會。換言之,他從不肯放過任何一個表現的機會。
無奈,天機閣隸屬東府,盡辦一些見不得光的秘密差事,縱使深受丞相讚許,亦無機會在皇上面前邀功。
如今,幸得丞相抬愛,在皇上面前極力舉薦,方才得到招撫欽差的重任。對趙元而言,無疑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遇。
為此,他已足足等待幾十年。
正因如此,趙元此行洛陽,勢必要替皇上解決天大的麻煩,立下不世之功。如果錯失良機,無功而返,也許他這輩子將再無出頭之日。
再加上事關大宋生死,天下安危,趙元更不可能臨陣退縮。
緣由於此,趙元才會無視柳尋衣的擔憂,不顧一切的堅持到底。
實則,趙元的心裡又何嘗不忐忑?不憂慮?只不過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故而只能故作鎮定,強顏歡笑罷了。
當五味陳雜的柳尋衣悻悻離開丹楓園后,趙元吩咐秦衛、仇寒先行退下,自己單獨留在湖心亭靜思。
夜色漸深,寒風習習,湖心亭內只剩趙元一人。
此時,他如泄了氣的皮球一般癱坐在桌旁,面色疲憊,眼神惆悵。與剛剛蹇視高步,特立獨行的「天機侯」簡直判若兩人。
天上月光朦朧,亭中燭火搖曳,水下漆黑一片,四周靜謐無聲。
不知不覺間,湖面上泛起一縷薄霧,遮住趙元的雙眼,令四周的湖岸漸漸變的若隱若現,縹緲不清。
這一刻,趙元彷彿置身於無人仙境一般,不必再做任何偽裝,故而身體和心靈皆得到極大的舒緩與放鬆。
「呼!」
突然,一陣疾風自湖面襲來,冬日的寒意夾雜著湖水的潮氣,瞬間將桌上的燭火湮滅,令湖心亭陷入一片昏暗。
這陣突如其來的邪風陰森刺骨,令趙元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顫,下意識地將身上的大氅裹緊幾分。
當趙元將熄滅的燭台重新點亮時,一道漆黑如墨,挺拔如槍的身影,赫然出現在湖心亭中。
察覺到不速之客,趙元眼神驟變,匆忙側目觀瞧,但見那人使出一招移形換影,如鬼魅般掠至趙元面前。
「什麼人?」
在發出一聲冷喝的同時,趙元從石凳上憑空而起,暴退三尺,與黑衣人迎面而站,呈對峙之勢。
「趙大人不必驚慌,在下專程拜會,並無惡意。」
言罷,黑衣人緩緩抬頭,燭火映射下,露出一張戴著金色面具的詭異臉龐。
趙元眉頭一皺,遲疑道:「你是何人?」
「在下龍象山聖主,雲追月!」雲追月從容應答,只是他的聲音乾癟刺耳,令人聽了極不舒服,「趙大人應該聽說過我。」
對於雲追月的名字,趙元當然有所耳聞。他不僅知道雲追月是龍象山的聖主,還知道雲追月和洛天瑾、蕭芷柔之間有一段錯綜複雜的感情糾葛。
「雲聖主?」
見雲追月舉止淡定,並無出手之意,趙元漸漸放下心中的戒備,狐疑道:「本侯與你素不相識,不知尊駕有何貴幹?」
「你我雖素昧平生,但眼下卻有一個共同的敵人。」雲追月喜怒不形於色,淡然道,「洛天瑾密謀造反,你身為朝廷欽差,自然不會容他。而我,同樣想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嘶!」
洛天瑾密謀造反,此乃天大的機密,趙元從未向外人提起,眼下雲追月竟然脫口而出,趙元又豈能不驚?
驚訝之餘,趙元的心中又冒出一個念頭:眼前之人或許不是真正的雲追月,而是洛天瑾派來試探自己的姦細。
心念及此,趙元不禁眉頭一挑,不動聲色地反問道:「閣下如何知道洛天瑾密謀造反?此事可大可小,如無真憑實據,本侯勸閣下千萬不要信口雌黃,以免……引火燒身。」
「趙大人何必明知故問?」雲追月蔑笑道,「你剛剛已見過柳尋衣,想必對他的表現十分失望。」
「嘶!」
只此一言,趙元的心臟登時一抽,全身的血瞬間涼了一半。霎時間,汗毛倒立,頭皮發麻,臉上的表情更是說不出的驚恐。
雲追月的弦外之音,儼然是對趙元和柳尋衣的關係心知肚明。
「你說什麼?」趙元目光如炬,死死盯著處變不驚的雲追月,語氣平淡的不參雜一絲感情,「本侯不明白你的意思。」
「剛剛才勸大人不要明知故問,為何現在又要揣著明白裝糊塗?」雲追月扯著嘶啞的嗓音乾笑道,「柳尋衣是朝廷安插進賢王府的內應,難道此事還需要雲某提醒大人嗎?」
「胡說八道,簡直是無稽之談……」
「趙大人不相信我,也應該相信你收到的那封密信。」雲追月不以為意地擺手道,「若非在下派人將密信送至大人床頭,大人又如何知曉洛天瑾與少秦王密謀造反的消息?」
「嘶!」
此言一出,趙元猛吸一口涼氣。
此時,他已在心中暗暗篤定,眼前之人或許不是貨真價實的雲追月,但他一定不是洛天瑾派來的姦細。
「你派人送信?」趙元並不急於求證雲追月的身份,而是不露痕迹地反問道,「如此說來,原本送信的人……在你手裡?」
「大人想問雁不歸的下落,大可直言不諱,何必繞圈子?」雲追月道,「這幾天,大人一直在打探雁不歸的行蹤,想必……是受凌瀟瀟所託無疑。」
雲追月的開誠布公,令趙元大感意外,他將信將疑地上下打量著雲追月,試探道:「沒想到雲聖主竟然知道這麼多秘密?」
「趙大人是懷疑我的身份,還是懷疑我的用心?」雲追月反問道。
「都懷疑。」趙元別有深意地說道,「不過你既然知道我和凌瀟瀟之間的秘密,又知道雁不歸的下落,想來應該是雲追月不假。相比於你的身份,我現在更懷疑你的用心。」
「此言何意?」
「剛剛你說我們有共同的敵人,究竟是什麼意思?」趙元故作茫然,「難道你也想置洛天瑾於死地?」
「趙大人何許人也?想必雲某和洛天瑾的恩恩怨怨,你早已爛熟於心,又何必反過來試探我?」雲追月笑道,「我的用心很簡單,便是除掉洛天瑾。」
「你想借刀殺人?」
「如果是借刀殺人,我大可躲在暗處靜觀其變,又何必跑到這裡向大人毛遂自薦?」
「這……」趙元沉吟道,「本侯不明白你的意思……」
「趙大人應該清楚洛天瑾的實力,你只依靠凌瀟瀟和柳尋衣,恐怕難以成事。」雲追月胸有成竹地說道,「而我,可以在必要時助大人一臂之力。畢竟,多一個人幫忙,便多一分勝算。」
「同樣,多一人知道我們的計劃,便多一分兇險。」趙元搖頭道,「想讓本侯相信你,你必須告訴我實話。為何幫我?」
「不是幫你,而是擔心你殺不死洛天瑾。」雲追月毫不避諱自己的言辭,「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殺死洛天瑾。至於誰來動手,我並不關心。」
聞言,趙元與雲追月四目相對,似是在相互試探對方的底細。
「雲聖主與洛天瑾的恩怨,本侯倒是略知一二。」終於,趙元臉色一緩,率先打破沉默,「你想置洛天瑾於死地,本侯能理解。但本侯更想知道,雲聖主究竟想從中得到什麼?」
「不是得到,是奪回!」雲追月冷聲道,「奪回本該屬於我,卻被洛天瑾搶走的一切。」
「我明白了!」趙元輕輕點頭,而後端起一杯茶遞到雲追月面前,淡笑道,「既然你我目標相同,自是可以聯手。今夜,本侯以茶代酒,代表皇上和朝廷向雲聖主略表感激之情。待事成之後,本侯定上奏朝廷,對雲聖主和龍象山弟子重重封賞。」
「如此,雲某先謝過大人。」
「對了!」趙元神情一稟,思慮道,「雁不歸是凌瀟瀟的親信,既然現在大家同坐一條船,那……」
「放心,雁不歸性命無虞。」雲追月打斷道,「但現在,我卻不能放她回去。」
「為何?」
「凌瀟瀟一心想置蕭芷柔於死地,請大人替我轉告凌瀟瀟,讓她休要打蕭芷柔的主意,如若不然,別怪我翻臉無情。」雲追月幽幽地說道,「蕭芷柔和騰族長受邀前來,不久后抵達洛陽城。這裡是賢王府的地盤,凌瀟瀟在此如魚得水,我擔心她會對蕭芷柔不利。因此,我想以雁不歸為質,待蕭芷柔平安離去后,我自會放她回去。」
「雲聖主有所不知,凌瀟瀟如今已被洛天瑾軟禁在賢王府內,縱使她有心加害蕭谷主,只怕也沒有那個本事……」
「看來趙大人的消息不太靈通。」雲追月嗤笑道,「武當弟子已於今日傍晚抵達洛陽城,洛天瑾為顧全武當派的顏面,豈敢再明目張胆地軟禁凌瀟瀟?如我所料不錯,明日一早,凌瀟瀟便能大搖大擺地出現在市集上,無非身後多幾名賢王府的『尾巴』罷了。趙大人是聰明人,既然知道我們同坐一條船,便應該懂得首尾相顧的道理。若一頭沉、一頭輕,勢必翻船不可。」
「你……」
「大人不必心急,你可以慢慢考慮。洛陽城郊有一片亂葬崗,如果大人相信我,隨時可以來亂葬崗找我。今日天色已晚,在下先行告辭。」
言罷,雲追月留給趙元一個諱莫如深的詭笑,轉而將茶杯擲於桌上,飛身消失於茫茫夜霧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