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九章:宮門風波(二)
趙禥一聲令下,護衛首領率先出手,一腳踹在秦衛的膝彎處,令其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緊接著,另外兩名護衛一左一右狠狠踹在秦衛的雙肩,令其撲倒在地,姿勢甚是狼狽。
下一刻,十餘名護衛的拳打腳踢猶如狂風暴雨一般,延綿不斷地招呼在秦衛身上,發出一陣如破鼓撒豆般的悶響。
趙禥的護衛絕非庸碌之輩,粗莽之徒,而是榮王爺親自挑選的勇猛敢戰之士,歷經層層選拔,個個堪稱萬里挑一的好手。
憑他們的手段和力道,尋常人根本經受不住。平日里,三拳兩腳將人活活打死也是常有的事。
但秦衛畢竟不同於常人,他自幼在天機閣勤學苦練,又久經殺場,因此無論是筋骨體魄還是意志耐力,皆遠勝於常人。
面對十幾名護衛的疾風驟雨,秦衛抱頭側躺在地,強忍著一浪高過一浪的痛楚,始終巋然不動,甚至一聲不吭。
見秦衛默默忍受,毫無反應,趙禥不禁心生不滿,朝眾護衛嚷嚷道:「小王養你們是幹什麼吃的?平日里見你們吆五喝六,自吹自擂,小王還以為你們有多厲害?為何現在出手如瘙癢一般,人家非但不知疼痛,反而舒服的昏昏欲睡?」
聞聽趙禥的嘲諷,眾護衛無不羞憤難當,一個個下手愈發狠辣。
「一群廢物!」趙禥威嚇道,「一炷香就快燒完了,可小王卻連一聲慘叫都沒有聽到。手軟腳軟,甚至不如府里的丫鬟,白白糟蹋父王花重金養著你們。聽著!如果一炷香燒完仍聽不見秦衛的慘叫,爾等回去后罰一年俸祿,各領一百大板!」
「這……」
「當然!」趙禥話鋒一轉,戲謔道,「若讓小王聽見他的慘叫,每叫一聲,小王便賞你們一百兩銀子,上不封頂。儘管把力氣使出來,打死算我的。」
在趙禥的威逼利誘之下,眾護衛下手愈發狠毒,甚至有些護衛專挑秦衛的要害軟肋下黑手,令周圍的御林軍看的心驚膽戰,連連咂舌。
「一個下人,竟敢挑唆大宋郡主的感情,你說自己該不該打?」趙禥一邊津津有味地看著,一邊破口大罵,「且不論柳尋衣作何感想,單說馨姐姐與小王的關係,你欺騙她就是欺騙我,害她傷心就是害我傷心!」
似是越說越氣,趙禥突然跳下馬車,推開擠成一團的護衛,抬腳朝秦衛踢去。
「哎呦!」
然而,當趙禥踢了秦衛一腳后,臉上非但沒有笑意,反而露出一抹痛苦的表情,抱怨道:「他的身體就像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踢他一腳,小王的腳趾差點斷了。不行不行!小王實在咽不下這口惡氣,非親自教訓他不可!」
言罷,趙禥搶過車夫手中的馬鞭,大喝一聲「讓開」,而後使出吃奶的力氣,揮鞭朝秦衛的身上打去。
「啪!」
一聲脆響,秦衛的衣袍登時被馬鞭抽裂,一道殷紅的鞭痕漸漸浮現而出。
似乎嘗到鞭子的妙處,趙禥開始一鞭接一鞭地狠狠抽打秦衛,直將其打的衣衫破爛,滿身淤青,皮開肉綻,鮮血四流,甚至忍不住低聲哀嚎,疼的在地上來回打滾。
「看到沒有,就這麼打……」
趙禥身體羸弱,沒打一會兒便累的氣喘吁吁,胳膊發酸,身體發軟。他將馬鞭遞給榮福,自己坐回馬車,繼續欣賞這場以多欺少,恃強凌弱的慘劇。
「小王爺,香燒完了!」
剛才被趙禥扇了兩耳光的御林軍統領,對秦衛的遭遇十分憐憫,看見焚香殆盡,趕忙出言提醒。累的大汗淋漓的眾護衛漸漸停下攻勢,緩緩散開,露出躺在地上,傷痕纍纍,滿身狼藉的秦衛。
「咳咳……」
似乎察覺到噩運結束,神志不清的秦衛稍稍顫動一下,而後輕咳兩聲,口鼻中再度滲出一縷殷紅的鮮血。
此時的秦衛幾乎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整潔的衣袍變的襤褸不堪,身上青一塊、紫一塊,到處可見血肉模糊的鞭痕及汩汩外冒的鮮血,俊朗的臉龐更如豬頭一般紅腫的嚇人。
蓬頭垢面,眯縫著眼,腮幫子高高鼓起,全身上下無一處不劇痛難當。腦袋昏昏沉沉,身體綿軟,四肢麻木,彷彿神智已遊離於身體之外。
眾目睽睽之下,秦衛顫顫巍巍,哆哆嗦嗦地從地上爬起來。在四周迥異的目光下,他站在原地稍稍緩和一下自己的精神,而後辨清趙禥所在的方位,踉蹌著一步步朝馬車走去。
「小王爺……」行至近前,秦衛艱難地舉起雙手朝趙禥勉強一拜,慘笑道,「現在……你能否讓我看看……」
「天機閣的人統統都是瘋子!」趙禥對眼前如血葫蘆一般的秦衛又恨又畏,語氣頗有一絲忌憚,「不用說了,小王答應你的事不會食言,你……上車說話!」
言罷,趙禥命榮福將遍體鱗傷的秦衛攙扶上車,而後放下車簾,與秦衛單獨一敘。
「小王爺打我一頓,可否……出了惡氣?」
「心裡舒服多了。你……千萬別記仇,小王也是氣不過才教訓你的。」趙禥儘可能的遠離秦衛而坐,眼中充斥著提防之意。
「在下不敢……」秦衛疼的齜牙咧嘴,稍稍擺手,「不知柳尋衣給馨德公主的信在……」
「在我這裡。」趙禥一邊回答,一邊順懷中掏出一封書信。
一見此物,秦衛迷離的眼神陡然一亮,激動道:「這便是……」
「這便是柳尋衣給馨姐姐的信。」趙禥將信遞到秦衛面前,提醒道,「擦乾淨你的手,別沾上血,讓馨姐姐誤會。」
「遵命……」秦衛將自己的雙手在身上胡亂蹭了蹭,而後迫不及待地接過書信,在趙禥複雜而忐忑的目光下,匆忙將信打開。
趙禥之所以忐忑,是因為他擔心秦衛看到信上無一字一句后,會遷怒自己戲耍他。
雖然趙禥的身份尊貴,但他終究只是一名涉世未深的半大小子,此刻與武功高強的秦衛獨處一車,難免心裡有些惶惶不安。
然而,當秦衛看到空空如也的白紙后,先是一愣,而後將狐疑的目光投向神色緊張的趙禥,尚未開口,趙禥已慌不迭地解釋道:「這就是柳尋衣讓我轉交給馨姐姐的信,現在你可否明白小王為何幫他送信?因為這封信根本就是白紙一張,對任何人都沒有威脅。說到底,這只是柳尋衣給馨姐姐的一個交代而已。」
見趙禥心思窘迫,言之鑿鑿,絕非信口開河,秦衛不禁眉頭一皺,轉而將費解的目光投向一字未寫的白紙,眉宇間流露出一抹沉思之意。
「信你也看了,現在你可以放心了?」壓抑的氣氛令趙禥渾身不自在,他實在不願與秦衛單獨相處,故而小心試探道,「用不用我派人送你回去?」
然而,面對趙禥的逐客,秦衛卻置若罔聞,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思量中。
「秦衛,你……」
「我明白了!」
突然,秦衛心念一動,眼中閃過一抹瞭然之色,喃喃自語道:「原來如此……」
「明白什麼?」趙禥一臉錯愕,「什麼原來如此?」
「小王爺,這封信絕不能送入皇宮,更不能交到馨德公主手中!」秦衛不顧趙禥的困惑,鄭重其事地叮囑道,「如若不然,必會鬧出大亂子!」
「大亂子?」趙禥一頭霧水,全然不知秦衛的意思,「什麼亂子?這封信明明一個字都沒有……」
「紙上雖一字未寫,卻足以勝過萬語千言。」秦衛再也顧不上身體的痛楚,滿眼激動地將白紙舉到趙禥面前,凝聲道,「小王爺仔細看看,上面有什麼?」
「有什麼?」趙禥如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仔細觀瞧半晌,仍不得其解,「就是白紙一張,什麼都沒有……」
「確是白紙一張,但並非什麼都沒有。」秦衛糾正道,「小王爺請看,上面明明白白地寫著兩個大字。」
「什麼?」趙禥大驚失色,下意識地揉了揉雙眼,「什麼字?我為何看不見?」
「這兩個字就是『清白』!」秦衛解釋道,「一字未寫,便是清清白白。馨德公主對柳尋衣最大的不滿就是誤以為他始亂終棄,背叛自己。柳尋衣不忍含羞蒙冤,故而用一張白紙,隱喻自己的清白。換言之,柳尋衣在告訴公主,自己從始至終沒有背叛過她。」
秦衛的一番話,令趙禥將信將疑,似乎仍有不解。
「小王爺,你……被柳尋衣利用了。」
「這……」趙禥眉頭緊鎖,吞吞吐吐,「一張白紙而已,就算代表清白又能如何?」
「如果此信送到馨德公主手中,憑公主的聰慧定能猜破其中的隱喻。」秦衛耐心解釋,「試想,如果讓馨德公主知道柳尋衣從未背叛過她,一切都是一場誤會,她又會怎麼做?」
「依馨姐姐的脾氣,她一定會千方百計地查清此事的真偽,然後……」言至於此,趙禥幡然醒悟,徹底想通其中的利弊要害,登時臉色一變,眼中布滿驚恐之意,「若真如此,那後果……」
「簡直不堪設想!」
「嘶!」趙禥倒吸一口涼氣,神情變的愈發慌張,「那怎麼辦?小王一時不察,竟險些破壞皇叔的和親大計,甚至連累父王。不如……我現在打道回府?」
「不!」秦衛反覆盤算,思忖道,「憑柳尋衣的倔強性子,即便小王爺不幫他送信,他也會另謀他計,斷不會輕易死心。有道是『既來之則安之』。小王爺既然能入宮見到馨德公主,不如……」
言至於此,秦衛主動湊到趙禥耳畔竊竊私語一番,令心神不寧的趙禥稍稍一愣,眼中漸漸浮現出一抹欣喜之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