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章:人心不古
一夜無話,翌日上午。
「砰、砰砰!」
一陣清脆的敲門聲打破天機閣的寧靜,秦衛的房間外,柳尋衣面色凝重,雙腳不時地來回踱步,整個人看上去十分焦慮。
「是誰?」
半晌,房間內傳出一道略顯痛苦的詢問。
「我是柳尋衣,可以進來嗎?」
「啊?」聽到柳尋衣的聲音,房中的秦衛明顯語氣一變,匆忙敷衍道,「柳兄,我昨夜睡的太晚,此刻尚未更衣洗漱,你……」
「砰!」
話音未落,柳尋衣猛然推開房門,登時將坐在床上準備更衣的秦衛嚇了一跳。
見柳尋衣不請自入,秦衛趕忙用被褥將自己的身體遮擋的嚴嚴實實,同時低下腦袋,讓自己披散的頭髮遮住臉上的淤青。
「那個……柳兄,一大清早你怎麼來了?」此時,秦衛宛若一隻驚弓之鳥,將身體蜷縮在床角,同時故作鎮定地笑道,「從洛陽城回來后,天機閣一直沒有差事。我難得過幾天清閑日子,人也變的愈發懶散,讓你見笑了。」
「你我都是大男人,何必遮遮掩掩,像小女兒似的。」柳尋衣上下打量著唯唯諾諾的秦衛,一步步地朝床邊逼近,調侃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被窩裡藏了一個美嬌娘。」
「柳兄真會說笑。」隨著柳尋衣的逐漸靠近,秦衛的笑聲變的愈發尷尬,「不如你先出去,待我洗漱更衣……」
「不必了。」柳尋衣倒不見外,徑自坐在床邊,似笑非笑地說道,「你只管更衣洗漱,我坐在這裡不礙事。」
「這……不好吧?」
「你我從小玩到大,有什麼害羞的?」柳尋衣別有深意地說道,「除非……你的被子下面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這怎麼可能……」
「是嗎?」
秦衛話音未落,柳尋衣陡然神情一正,出手快若閃電,登時將被子掀開。未等秦衛反應過來,他那傷痕纍纍的身體赫然呈現在柳尋衣面前。
被褥下還藏著幾個瓶瓶罐罐,無非是一些金瘡葯、跌打酒之類的東西。
「柳兄,你幹什麼?」
秦衛下意識地發出一聲喝斥,而後迅速拽過被褥,遮住自己的傷痕。
「怎麼回事?」柳尋衣沉聲道,「若非剛剛丁丑告訴我,你昨夜回來的時候一瘸一拐,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你受傷了。」
「這算什麼傷?」秦衛滿不在乎地搪塞道,「我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摔跤?」柳尋衣哼笑道,「你究竟摔在什麼地方?竟能一下子摔出這麼多傷痕,從頭到腳無一倖免,甚至……還摔出來鞭傷?」
「我一時失足,從樓梯上滾下來……」
「還騙我?」柳尋衣慍怒道,「你以為我像丁丑那般好糊弄?你身上的傷分明是被人打的,真以為我看不出來?」
「這……」
「究竟怎麼回事?」柳尋衣追問道,「是誰打傷你?」
「柳兄,我知道你關心我,但我求你別再問了……」
「不行!」柳尋衣義正言辭地回絕道,「你我是兄弟,有人打傷你,我豈能坐視不理?」
望著義憤填膺的柳尋衣,秦衛不禁心生感動,含笑道:「你的好意兄弟心領,只不過……這一次是我咎由自取,你不必管,也管不了。」
「咎由自取?」柳尋衣眉頭微皺,心有不甘地問道,「什麼意思?」
當柳尋衣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他的眼睛一直死死盯著神色複雜的秦衛,彷彿要將他的每一個細微表情統統銘記於心。
「其實……」猶豫半晌,秦衛終於妥協,無奈道,「其實,我是被小王爺的人打傷的。」
「哦?」
秦衛此言一出,柳尋衣的眉梢情不自禁地挑動一下,眼中閃過一抹難以名狀的隱晦之意。
「小王爺為何打你?」
「還不是因為馨德公主?」秦衛自嘲道,「你也知道,小王爺因為馨德公主的事一直對我心存怨恨,之前因為有侯爺從中袒護,他才沒有治我的罪。昨夜在皇宮前被小王爺撞到,他當然要出一口惡氣。」
「是嗎?」柳尋衣眼泛精光,若有所思,「無緣無故,你去皇宮作甚?」
「是侯爺吩咐我去查看皇宮的守衛情況。你也知道,有賊人深夜入宮鬧事,惹得皇上大發雷霆之怒。侯爺不希望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於是想從天機閣抽調一些人馬幫著御林軍加強戒備。昨夜,我奉命前去查探,卻不料剛到宮門便遇到小王爺的車駕,非但被他羞辱一番,而且還平白無故挨了一頓打。真是冤家路窄,我也只能自認倒霉。唉!」
秦衛言辭苦澀,模樣甚是無辜。但柳尋衣的眼中一直閃爍著諱莫如深的幽光,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並未認真聆聽秦衛的解釋。
「其實,我一直對你和馨德公主心存愧疚,昨天被小王爺教訓也是罪有應得。」秦衛神情一暗,愧疚道,「這件事本不想讓你知道,不料小丁子口無遮攔,回頭我一定好好教訓他。」
柳尋衣微微一笑,而後話鋒一轉,試探道:「小王爺除了打你,有沒有……對你說其他事?」
「有!不過都是一些威脅的話。」秦衛煞有介事地回憶道,「對了!小王爺問我你昨天有沒有順利逃出西湖閬苑,我就把昨日發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訴他。這件事是小王爺把我叫到馬車上單獨詢問的,我想……他大概不希望太多人知道自己見過你。」
柳尋衣面露沉吟,遲遲一言未發。
「柳兄,你也別怪小王爺,畢竟親疏有別。」秦衛佯裝懵懂地勸道,「其實,小王爺對你也算仁至義盡。眼下,你被中原武林發出江湖追殺令,說句難聽的,臨安城人人都當你是瘟神一樣躲著,生怕惹禍上身,小王爺不避兇險與你相見,足見他對你十分重視。昨夜我見到他時,小王爺身邊多出許多護衛,說到底……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榮王爺擔心自己的寶貝兒子枉受牽連,不得不……」
「秦兄不必多言,小王爺的恩情我一直記在心裡。」柳尋衣打斷秦衛的話,而後神情一稟,苦笑道,「只是委屈你,既不能反抗,也不能報仇。」
「做兄弟的,心照不宣!」秦衛笑逐顏開,伸出傷痕遍布的胳膊搭在柳尋衣的肩頭,戲謔道,「若不嫌棄,由你替小王爺恕罪如何?」
「如何恕罪?」
秦衛詭譎一笑,挑釁似的望著一臉茫然的柳尋衣,壞笑道:「替我擦藥,活血化瘀。」
「沒問題。」柳尋衣欣然允諾。
「不止四肢,還有前胸後背。對了,還有屁股……」
「怎麼?不怕我占你便宜?」
「便宜自家兄弟總好過便宜外人!哈哈……」
伴隨著一陣嬉笑怒罵,柳尋衣和秦衛彷彿又回到小時候。
當年,每日練功十分辛苦,難免渾身乏力,身體酸痛,他們便像今天這樣相互按揉,相互鼓勵,一邊談笑,一邊鬥嘴。
那時候的日子,雖然辛苦難捱,但至少彼此真誠,斷無心機。
反觀今天,雖然表面上有說有笑,實則卻在鬥智斗勇,見招拆招,相互試探,各自算計。
柳尋衣借探傷之名,試探秦衛的虛實,以及他和趙禥之間有沒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秦衛亦是如此,說話半真半假,避實就虛,一心想晃過柳尋衣的刺探,令他相信自己是一片赤誠。
一切,正如秦衛剛剛所言:「彼此心照不宣!」
……
昨夜。
遍體鱗傷的秦衛回到天機閣后,並未回去歇息,而是來到趙元的房間。
「怎麼被打成這樣?」借著朦朧燭火,趙元一臉驚奇地望著秦衛,詫異道,「你去哪兒了?」
「回稟侯爺,我已遵照計劃與柳兄化干戈為玉帛。」秦衛強忍著傷痛,斷斷續續地說道,「我發現他和小王爺……今天下午在西湖閬苑私會。」
「什麼?」趙元臉色一變,忙道,「他們說些什麼?」
「侯爺猜的不錯,柳兄果然對公主不肯死心……」秦衛開門見山,直言不諱,「他讓小王爺替他帶一封信進入皇宮,交給公主。」
「嘶!」趙元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忐忑道,「趙禥答應了?」
「是。」秦衛緩緩點頭,「我得知此事後一直在暗中監視小王爺,直至傍晚時分,小王爺準備帶信入宮,被我在宮門外及時攔下。」
「做得好!」趙元稱讚道,「後來如何?你的傷又是怎麼回事?」
「為獲取小王爺的信任,我心甘情願被他的手下教訓一頓。」秦衛苦澀道,「不過無礙,都是些皮外傷。」
「那就好!」趙元眼神複雜地望著狼狽不堪的秦衛,嘆息道,「秦衛,委屈你了。」
「為侯爺效力,屬下死而無憾。」秦衛大義凌然道,「其實,我深夜打擾,是為與侯爺商議對策,以免在柳兄面前露出破綻。今天我在宮門外挨打,被許多人親眼目睹,因此不可能瞞天過海。我猜……柳兄一定會藉機試探我的虛實。」
「你的擔憂不無道理。」趙元思量道,「事關小王爺和皇宮,柳尋衣不可能不心生懷疑。」言罷,趙元將凝重的目光投向秦衛,反問道,「你意如何?」
「回稟侯爺,如果柳兄問起這件事,我打算實話實說。只不過,我會謊稱是侯爺派我去皇宮辦差,半路偶遇小王爺,以此打消他的顧慮。萬一他向侯爺問起此事……」
「放心!本侯知道該如何應對。」趙元一點就透,對秦衛的提議欣然允諾。而後心念一轉,謹慎道,「不過,本侯眼下更關心柳尋衣寫給趙馨的那封信……」
「侯爺儘管放心,那封信……在這兒!」
說話的功夫,秦衛向趙元伸出顫顫巍巍的右手。此刻,在他的指間,赫然夾著一封無字書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