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一章:起死回生
四月二十九,上午。
丁輕鴻率一眾皇宮侍衛來到天牢,二話不說將柳尋衣帶走。
一路無話,約莫半個時辰后,馬車漸漸停在臨安城郊的一間府邸外。
「柳尋衣,我們到了。」
望著一臉迷惘的柳尋衣,丁輕鴻的眼中閃爍著一絲戲謔之色。
「這裡是什麼地方?」柳尋衣狐疑道,「莫非你們想殺我滅口?」
「怎麼?大名鼎鼎的柳尋衣也會怕死?」
「我怕自己死的不明不白。」
「廢話少說,進去你就知道了。」
言罷,丁輕鴻伸手一推柳尋衣的肩膀,生生將其趕下馬車。
由於帶著枷鎖腳鐐,加上鞭傷未愈,因此柳尋衣只能慢吞吞地朝院中挪步,丁輕鴻也不著急,優哉游哉地跟在後面。
「柳兄,你總算來了!」
剛一踏入府門,滿臉急迫的秦衛快步迎上前來,他不顧丁輕鴻蔑視的眼神,直接給柳尋衣一個大大的熊抱,以示心中的激動與喜悅。
「你怎麼在這兒?」柳尋衣萬沒料到能在此見到秦衛,當下一愣,困惑更甚。
「我是陪侯爺來的。」
「侯爺也來了?」柳尋衣愈發糊塗,「這裡是什麼地方?你們為何……」
「這裡是榮王爺的別苑。」突然,趙元的聲音自中堂響起。
「拜見侯爺!」
見到緩步而出的趙元,柳尋衣趕忙叩首施禮,但由於枷鎖在身,故而動作十分笨拙。
見狀,趙元不禁眉頭一皺,轉而將不悅的目光投向丁輕鴻,質問道:「丁公公,這是什麼意思?」
「獄卒不小心把枷鎖的鑰匙弄丟了,因此只能多委屈柳大人一會兒。」丁輕鴻搪塞道。
「廢話!」
秦衛嘟囔一聲,猛然抽出短刀,在柳尋衣驚愕的目光下,揮刀將其身上的枷鎖鐐銬統統砍斷。
「秦兄,你這是……」
「難道丁輕鴻沒告訴你,皇上已下旨赦免你的罪行,如今你已官復原職?」秦衛目光不善地盯著一臉傲氣的丁輕鴻,解釋道,「非但如此,皇上還恩准你前往和林送親。今日將你接到這裡,是因為東、西二府要在此商定送親事宜。」
「什麼?」
這幾日,柳尋衣一直在牢中靜候死訊,他從未想到轉眼間局勢竟會天翻地覆,本來必死無疑的他非但撿回一條小命,而且意外的被皇上派去送親。
這種恍如隔世的巨變,若非秦衛言之鑿鑿,柳尋衣寧死都不會相信。
「怎麼回事?」柳尋衣難以置信地問道,「為什麼會這樣?」
「此事說來話長,我以後再向你解釋。」秦衛朝柳尋衣擠眉弄眼,暗示其不要多問。
「這一次,連本侯都沒有料到你能起死回生。柳尋衣,皇恩浩蕩,你可要心存感激,休要再做出什麼忘恩負義的蠢事。」趙元的語氣飽含苦澀與無奈,似乎對柳尋衣的劫後餘生,趙元並沒有太多驚喜,反而……有些許苦悶。
面對突如其來的巨變,柳尋衣如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太多的疑惑縈繞在心中,但又礙於秦衛的暗示,不便打破砂鍋問到底,因此只能暫時忍耐,糊裡糊塗地接受一切。
「進來吧!不要讓各位大人等的太久。」趙元吩咐一聲,引著他們朝中堂走去。
中堂內,東府侍郎賈大人、樞密副使錢大人、小王爺趙禥、樞密院中侍郎白錦等一眾東西二府的文武官吏赫然在列。
其中,坐於左排末端的,是一位柳尋衣多年未見的「老朋友」。他的出現,著實令柳尋衣大吃一驚,以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黝黑的臉龐,精壯的身材,坑窪遍布的粗糙皮膚,再加上滿臉的絡腮鬍子……此人正是昔日的泉州大營都尉,與柳尋衣有過一段分不清是恩是怨的耿直漢子,馮天霸。
當初,馮天霸知道柳尋衣的真正身份時,也曾驚訝的合不容嘴。無奈他在丞相府當差,因此一直找不到機會與柳尋衣「敘舊」。
其實,馮天霸能有今天,多虧柳尋衣在暗中幫忙。如若不然,他至今仍是平江府衙門的一個小小捕頭。
在馮天霸的對面,右排末端同樣坐著一位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漢。
四十上下的年紀,濃眉大眼,虎背熊腰,威風凜凜,相貌堂堂,往那一坐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沉穩與霸氣。
堅如磐石的體態,咄咄逼人的目光,布滿老繭的雙手,不難看出此人定是一位常年習武,久經戰陣的老手。
他,正是馮天霸昔日的上官,泉州大營都統,徐廣生。
曾經,馮天霸與陸庭湘作對,因而被徐廣生排擠出泉州大營,后被知州李季遠調平江府衙門擔任捕頭。
算起來,馮天霸與徐廣生之間倒是頗有積怨。
值得一提的是,趙禥今日的表現十分反常,憑他以往的性子,見到柳尋衣平安無事定會第一個衝上來噓寒問暖,今日他卻出奇的「清高」,非但沒有主動打招呼,甚至連一個正眼都不給柳尋衣。
柳尋衣雖察覺到異樣,卻礙於當下的場面不敢多問,只能在趙元的示意下默默走到一旁落座。
「皇上將送親一事交由東、西二府共同主持,用意是藉此機會化解我們兩家在政見上的不和。」見人已到齊,錢大人率先打破沉默,「皇上的一番良苦用心,希望賈侍郎和東府的各位大人能夠體諒。」
「這是自然。」賈大人陰陽怪氣地笑道,「和親之事本由西府極力促成,歷經千難萬險,排除重重阻礙,而今好不容易大功告成,皇上卻將我們東府叫來一同參與,如此坐享西府的功勞,我等難免於心不忍。至於皇上的恩寵與厚愛,本官更是涕淚交流,感激不盡。」
賈大人此言暗含嘲諷,令錢大人、白錦等一眾西府官吏的臉色變的愈發難看。
宋蒙和親,自談判至接親,事無巨細一概由西府悉心打理,送親乃整件事的最後一環,皇上卻突然命東府加入進來,其真實意圖在於制衡東、西二府的功過。
如果「和親」的功勞全部算在西府頭上,則東府在朝中的地位勢必日漸微弱。如此一來,西府無疑是大宋命脈延續的第一功臣,扶大廈之將傾,挽狂瀾於既倒,難免功高震主,獨攬大宋軍政,此事對皇權絕無益處。
其實,西府對東府橫插一杠極為不滿,但迫於皇上的旨意又不敢明目張胆的反對,因此只能委屈求全,勉強配合。
「恕我直言,關於送親的日期、路線、人選等細節我們早已商定妥當。」白錦話裡有話地說道,「至於東府的各位大人,大可喝喝茶、聊聊天,足以將這份天大的功勞分走一半……」
「白錦!」錢大人故作不悅,訓斥道,「賈侍郎和天機侯在此,何時輪到你多嘴多舌?」
「本來嘛!」白錦一臉委屈,「他們只需遵照我們的計劃行事即可。更何況,送親近在咫尺,如果重新商定只怕也來不及……」
「此言在理!」趙元不可置否,「來此之前,丞相已再三叮囑,我們要竭盡所能地配合西府,切不可喧賓奪主。因此,對於西府的安排,我們一定遵從。」
「大家都是老朋友,客套話就不必說了。」賈大人插話道,「敢問錢大人,西府打算派何人送親?」
「泉州大營都統,徐廣生。」錢大人伸手朝徐廣生一指,幽幽地說道,「皇上已經同意,徐將軍作為此次送親的護衛統領,率領禁衛營三百精銳,保護公主的周全。徐將軍智勇雙全,幹練機謹,統兵多年從未出過半點差池,他統轄的泉州大營亦是廂兵中的精銳,深受樞密使賞識。無論是運籌帷幄還是沙場迎敵,徐將軍皆才能出眾。此番派他送親,一者護衛公主周全。二者向蒙古人展示我大宋將士的威風。至於三者……則是讓他熟絡臨安至和林的山川地勢,以備不時之需。」
徐廣生驀然起身,朝眾人拱手一拜,正色道:「請諸位大人放心,末將一定不負皇恩,誓將公主安全地送至和林。」
「甚好。」賈大人滿意道,「有徐將軍在,定能保公主萬無一失。」
對於賈大人的稱讚,錢大人也不接茬,而是直截了當地反問:「關於送親的安排,不知東府有何高見?」
「不敢談高見,只是增派一些人手罷了!」賈大人一邊端起茶杯,一邊不急不緩地說道,「馮天霸率五十名相府護衛與徐將軍的三百禁衛營同行。除此之外,皇上欽點柳尋衣以『大宋和親使』的身份送親,丁公公亦代表『內侍省』送公主出嫁。」
聽賈大人的言辭語氣,儼然一副天子近臣的作派,惹得錢大人和白錦一陣不滿。
「本來犯下死罪,被打入天牢,如今搖身一變竟成為『大宋和親使』。不得不說,柳大人真是一位天佑福將,對你這般起死回生的高明手段……本官甚為嘆服。」錢大人將饒有興緻的目光投向柳尋衣,似笑非笑地說道,「有機會,希望柳大人能指教一二,也讓我們這些老朽長長見識。」
此言一出,柳尋衣倒是反應平平,坐在一旁的秦衛卻臉色一變,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之意。
對於今日發生的一切,柳尋衣雲山霧繞,全然不知所云。面對錢大人的弦外之音,他也不知如何應對,只能傻傻地坐在一旁,被一個又一個意想不到的消息驚的目瞪口呆,連連咂舌。
一場莫名其妙的議事足足持續三個時辰,當飢腸轆轆的眾人陸續離開別苑時,柳尋衣仍不敢相信剛剛發生的一切是真的。
「秦兄!」
府門外,柳尋衣將與諸位大人寒暄道別的秦衛拽至一旁僻靜處,急不可待地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為何被突然赦免?又為何被派去送親?」
望著急如星火的柳尋衣,秦衛稍作猶豫,坦言道:「因為有一位貴人出手相助。」
「貴人?難道是馨兒……」
「不是公主!」
「那是誰?」柳尋衣一愣,又道,「莫非是小王爺?」
「也不是小王爺。柳兄,你別亂猜了。幫你的人,只想救你一命,並不貪圖任何回報。」秦衛感慨道,「說實話,如此仗義的豪傑,我秦衛也是生平頭一次遇到。」
「秦兄,你知道我的性子,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今日,你若不將真相告訴我,我不會讓你離開。」說話的功夫,柳尋衣抓著秦衛胳膊的右手再度攥緊幾分。
「你……」
秦衛心生突兀,似是躊躇不決,在柳尋衣近乎渴求的目光下,他猶豫再三,終究拗不過柳尋衣的執念,嘆息一聲,口中緩緩吐出三個字:「班荊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