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八章:去留之爭
「柳大人,你昨晚去哪兒了?」
翌日清晨,柳尋衣策馬趕回京北大營,卻不料剛進營門,馮天霸和悟禪已急匆匆地迎上前來。
看二人心急如焚的倉惶模樣,柳尋衣急忙勒住韁繩,狐疑道:「你們這是……」
「柳施主,出事了!」
「什麼?」
悟禪此言一出,柳尋衣不禁眉頭一皺,試探道:「莫非黎海棠的傷……」
「不不不!黎施主的傷已漸漸好轉,柳施主不必擔心。」悟禪連忙解釋,「是公主……」
「公主怎麼了?」一提起趙馨,柳尋衣登時變的緊張起來,「難道她的病情加重了?」
「差不多!」馮天霸憤懣道,「公主病情未愈,身心憔悴,可龍羽他……竟堅持今天啟程,並派了一群蒙古婢女強勢闖入公主的大帳,替公主更衣收拾……」
「什麼?」馮天霸話音未落,柳尋衣已勃然大怒,叱責道,「簡直胡鬧!你們為何不攔著?」
「柳大人,你也不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馮天霸環顧四周,委屈道,「龍羽奉蒙古大汗之命辦事,莫說我們攔不住,縱使蘇大俠也攔他不住……」
「罷了!」柳尋衣心亂如麻,心不在焉地打斷馮天霸的解釋,追問道,「河西王一向深明大義,他又作何態度?」
「眼下,蘇大俠和龍羽都在中軍大帳,似乎河西王對龍羽的一意孤行也頗有微詞。」
「讓開!」
未等馮天霸話音落下,迫不及待的柳尋衣馬鞭一揮,馬兒吃痛嘶鳴,不顧一切地朝大營深處飛奔而去。
柳尋衣一騎絕塵,留下面面相覷的馮天霸與悟禪。
中軍大帳內,面色虛弱的「河西王」按陳慵懶地坐於首位,隋佐坐於其旁。
十幾名蒙古軍士分坐兩側,啞坤斜靠在角落裡自顧啃噬著一條半生不熟的羊腿,不時發出一陣「咯吱咯吱」的咀嚼聲響。
此刻,蘇禾、龍羽站於帳中,看二人互不相讓的對峙之勢,儼然剛剛經歷過一番激烈的爭執。
當火急火燎的柳尋衣來到中軍大帳時,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的眾人登時安靜下來,一個個朝他投去好奇的目光。
「柳兄弟,你來的正好!」
一見柳尋衣,蘇禾不禁面露喜色,兩步迎上前來,將欲言又止的他拽至大帳正中,朗聲道:「柳大人身為大宋和親使,我們出於禮節,是否該聽聽他的想法?」
「在大宋地界自該聽他的想法,可現在已進入蒙古腹地,又豈能讓一個漢人指手畫腳?」龍羽充滿輕蔑的聲音陡然響起,「更何況,大汗三令五申,命我儘早將王妃接回和林,完成蒙宋大婚。『儘早』二字是何意?我想你們應該不會不明白?」
「龍羽,公主尚在病中,豈能舟車勞頓?」柳尋衣正色道,「倘若因此加重病情,你擔待得起嗎?」
「和林有最好的郎中和藥材,王妃去那裡調養遠勝此地。」龍羽冷笑道,「反而在這裡多留一日,王妃的病情便多耽擱一日。如果王妃病死在這裡,你又擔待得起嗎?」
「簡直是歪理!」柳尋衣怒極而笑,固執道,「總之,在公主病癒前,我不同意啟程。」
「沒有人問你同不同意,更沒有人在乎你是否答應。」龍羽對柳尋衣的堅持不屑一顧,態度愈發傲慢,「我來這裡只是告訴你們一聲,並不是和你們商量。」
言罷,龍羽輕佻的目光環顧左右,用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令道:「各自回去收拾,一個時辰后營門外集合。」
「不行!」柳尋衣當場反駁,「河西王和隋將軍尚未開口,你豈能自作主張?」
「即日起,接親之事由我全權負責。」龍羽冷漠道,「河西王身體欠佳,大汗准許他留在這裡歇養一陣,順便替隋佐主持京北大營的軍務。至於隋佐……本就是戴罪之身,而今又在雲牙鎮犯下大錯,白白折損八百精銳,大汗對其已是忍無可忍,故而罷黜他一切官職,褫奪所有軍權,在此卸甲待罪。」
「這……」
柳尋衣將遲疑的目光投向蘇禾,見他滿眼無奈地緩緩點頭,登時心中一涼,由於事出突然,以至猝不及防的柳尋衣感到一陣語塞。
「柳尋衣,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不過既然來了,倒也省的我派人通傳,回去收拾東西吧!」
見龍羽根本不將自己放在眼裡,柳尋衣不禁心生焦急,轉而將求助的目光投向按陳,拱手道:「敢請河西王念在大宋朝廷以國士相待的情義上,替公主主持公道!」
「這……」按陳猶豫不決,似是不知該替誰說話,沉吟稍許,突然向龍羽問道,「我等畢竟不善醫術,不知郎中……有何建議?」
龍羽似乎早料到按陳有此一問,胸有成竹地答道:「我已問過替王妃診治的郎中,他們說王妃身體雖弱但絕不致命,因此今日啟程並無不可。更何況,縱使留在這裡他們也束手無策,不如早些趕回和林,以免王妃的病情日漸沉重。」
「既然如此,那……」按陳躊躇再三,終而下定決心,欣然允諾,「你們一切聽從龍羽的安排。」
「河西王……」
「不必多言!」按陳打斷蘇禾的爭辯,別有深意地勸道,「龍羽是奉大汗之命,豈容我等推三阻四?再者,他剛剛所言不無道理,和林的條件遠勝京北大營,相信對王妃的病情百利而無一害。你和柳大人是朋友,不如勸他審時度勢,不要引起無謂的紛爭。」
「這……」
「沒聽到河西王的命令嗎?」得到按陳的支持,龍羽底氣更足,目光不善地環顧眾軍士,喝令道,「還不速速回去收拾行囊?」
言罷,龍羽不再理會欲言又止的蘇禾,驀然轉身朝帳外走去。
「等一下!」
未等心生惶恐的眾軍士陸續離席,柳尋衣突然橫身攔住龍羽的去路,他強壓下心中的不滿,用儘可能謙卑的語氣懇求道:「公主身體嬌弱,實在經受不住長途跋涉。在下斗膽……請閣下三思而後行。」
「柳尋衣,你有什麼資格讓我三思?」龍羽對柳尋衣的懇求嗤之以鼻,欲將其推開,卻又彷彿想起什麼,一臉陰險地湊到柳尋衣耳畔,低聲挑釁,「經受不住最好,如果趙馨病死在半路,那才是我夢寐以求的結果。別以為我猜不出你們皇帝的心思,他不敢和我們正面抗衡,只能獻出女人祈求平安。因此,對大多數蒙古勇士而言,趙馨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禍水。如果她病死途中,大汗和王爺將再無顧忌,到時鐵騎南下一馬平川,將你們這群宋狗殺的一個不剩,征服天下指日可待。」
龍羽的「心裡話」令柳尋衣難以抑制地怒由心起,惡向膽生。
霎時間,國讎家恨、新怨舊賬一股腦地湧上心頭,柳尋衣通紅的雙眼布滿仇視與殺意,怒瞪著幸災樂禍的龍羽,恨不能將其剝皮抽筋,碎屍萬段。
不知不覺間,柳尋衣劇烈顫抖的右手緩緩摸向劍柄。青筋暴起,骨節泛白,足見其內心何等憤怒。
「噌……」
「柳兄弟!」
就在柳尋衣拔劍出鞘的一瞬間,見勢不妙的蘇禾迅速上前,以雷霆之勢按住柳尋衣的右手,沉聲道:「敢在這裡拔劍,你瘋了不成?」
「龍羽狼子野心,我豈能聽之任之?」柳尋衣目不斜視地死死盯著龍羽,咬牙切齒地向蘇禾問道,「你可知他剛剛告訴我什麼?」
「無論他告訴你什麼,你都不能在這裡拔劍!」蘇禾態度堅決,根本不給柳尋衣一絲商量的餘地,「柳兄弟,想想自己的身份!如果你在這裡拔劍,我們歷經千辛萬苦所做的一切都將功虧一簣,蒙宋修睦也將到此為止。」
蘇禾此言,猶如一柄利劍狠狠插進柳尋衣的心底,令其幡然醒悟,怒火滔天的眼中漸漸恢復一絲理智。
望著神情凝重的蘇禾及洋洋得意的龍羽,柳尋衣眉頭緊鎖,內心快速盤算,暗道:「好險!龍羽剛剛想利用馨兒故意激怒我,他想讓我當場和按陳撕破臉,如此一來……」
心念及此,柳尋衣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寒顫,慶幸自己懸崖勒馬的同時也由衷的感到一陣后怕。
在蘇禾的目光催促下,柳尋衣深吸一口氣,將無極劍緩緩推入鞘中,沉聲道:「想儘早趕路也行,但至少要等到公主的病情有所好轉。雲牙鎮的劫難剛剛過去不久,前兩日又經歷蔚州客棧的一場風波,眼下公主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皆十分疲憊,亟需靜心休養……」
「這裡是駐軍大營,每日士兵操練不斷,談何靜心休養?」龍羽駁斥道,「再者,此地沒有良醫良藥,王妃留在這裡非但不能好轉,反而會耽誤醫治的最佳時機,根本毫無益處……」
「誰說這裡沒有良醫良藥?」
未等龍羽把話說完,馮天霸狂喜而急迫的呼喊聲陡然自帳外響起,令眾人紛紛一愣。
「休要攔我,放我進去……」
伴隨著一陣熙攘嘈雜的吵鬧聲,馮天霸掙脫守衛的阻攔,一頭扎進中軍大帳。
「放肆……」
「且慢!」未等龍羽下令將馮天霸逐出去,蘇禾突然插話,「馮統領,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這裡有良醫良藥,一定能治好公主的病!」馮天霸連滾帶爬地衝到柳尋衣身旁,氣喘吁吁地說道,「剛剛……營門外來了一位女子,自稱『天下第一神醫』的弟子。對了,他還說自己是柳大人的朋友。」
「簡直一派胡言……」
「是真的!」馮天霸信誓旦旦地說道,「悟禪小師傅認識她,願意替她作證。」
聞言,若有所思的柳尋衣忽然神情一稟,下意識地追問道:「你說的這位女子,可是姓潘?」
「對對對!」見柳尋衣認識此女,馮天霸激動的手舞足蹈,連連點頭,「就是姓潘,叫潘……潘……」
「潘雨音?」
「沒錯,就叫潘雨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