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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二章:權宜之計

  回到行營已是晌午,馮天霸、黎海棠、悟禪聚集在柳尋衣的大帳,緊鑼密鼓地商議如何應對即將到來的「那達慕」大會。


  然而,整整一下午的激烈討論,一直在馮天霸和黎海棠之間展開,悟禪偶爾插幾句話。柳尋衣獨自一人坐在角落,懷抱著一壇烈酒深陷沉思,久久難以自拔。


  雖然知道柳尋衣沒心情理會「那達慕」的事,但七月十五距今不過三天時間,可謂轉瞬即逝。因此,馮天霸和黎海棠縱使心有不忍,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向他發問。


  畢竟,柳尋衣才是他們的主心骨,哪怕其他人激昂慷慨,吵的沸反盈天,最終決定何去何從的仍是柳尋衣。


  「柳大人,那個呼蘭……不容易對付。」


  馮天霸用手扶著隱隱作痛的腰胯,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一瘸一拐地走到近前,從呆若木雞的柳尋衣手中拿走酒罈,並換上一碗清水。


  「馮某無能,空有一身蠻力,但弓馬刀箭卻無一拿得出手。因此,『那達慕』大會……我恐怕幫不上什麼忙。」


  彷彿被馮天霸的聲音驚擾,悵然若失的柳尋衣身體微微一顫,愣愣地望著滿面愁容的馮天霸,一時間竟是茫然無措,眼中布滿懵懂之意。


  儼然,黎海棠和馮天霸整整一下午的討論,柳尋衣一個字也沒有聽進耳朵。


  「柳大人,你……還好吧?」


  「哦!沒……沒事。」柳尋衣幡然醒悟,迅速穩定心神,關心道,「你的傷……」


  「皮外傷,小意思。」馮天霸滿不在乎地扭動著四肢。


  「那就好!」柳尋衣暗鬆一口氣,安慰道,「那達慕的事你不必擔憂,放心交給我們。」


  「就是!」


  黎海棠笑嘻嘻地走上前來,朝憂心忡忡的馮天霸說道:「我早就說過,呼蘭再厲害能比柳大哥厲害?由他對付呼蘭,絕對能贏一場。再由我『神箭無敵』拿下『弓箭』的比試,豈不是輕輕鬆鬆地斬獲兩場勝利?至於『兵刃』的比試,是輸是贏根本不重要。」


  「我對柳大人的武功當然信心十足,但『拳腳』比試不允許使用內力。呼蘭明顯是赤手空拳,近身搏殺的高手,這種打法他幾乎天天鑽研,早已將各種技巧爛熟於心。反觀柳大人……經驗或有不足。」馮天霸解釋道。


  「不錯!」悟禪連連點頭,「上午,連蘇施主都承認呼蘭身手了得,因此我們不該低估他的實力。畢竟,尺有所短寸有所長……」


  「忽烈和汪德臣何其精明,豈會做虧本的買賣?」馮天霸接話道,「他們敢讓我們參加『那達慕』,足以說明胸有成竹,早已暗中算計好一切。」


  「這……」


  被悟禪和馮天霸連番提醒,心不在焉的柳尋衣漸漸意識到此事的蹊蹺,沉吟道:「如此說來,拳腳、兵刃、弓箭三場比試,我們都沒有必勝的把握?」


  「雖然黎海棠的箭法出神入化,但蒙古人善長騎射也是婦孺皆知的事。」馮天霸無奈道,「他們能用弓馬刀箭打下偌大的江山,箭法又豈能小覷?說不定,忽烈早已在心中選定一位箭術超群的高手,那人的箭法……未必遜於黎海棠。」


  言至於此,馮天霸趕忙朝憤憤不平的黎海棠拱了拱手,以示自己並無惡意。


  「小僧認為,呼蘭雖身手卓絕,但恰恰是最容易對付的一個,因為我們都親眼見識過他的手段。」悟禪若有所思,出言不急不緩,「反而是『兵刃』與『弓箭』兩場比試,我們不知道蒙古會派出什麼樣的高手,因此……勝負難料。」


  「小和尚,你這樣說未免太長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黎海棠對悟禪的擔憂嗤之以鼻,撇嘴道,「天下任何事我都可以不計較,唯獨箭法……我認天下第二,誰敢稱天下第一?」


  「強中自有強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馮天霸反駁道,「我知道你天賦過人,曾苦練於寒冬酷暑,但誰能保證天下沒有比你天賦更高,苦練更久的人?」


  「我明白了,你們根本是對人不對事!」黎海棠惱羞成怒,面露不悅,「你們不是不相信我的箭法,而是不相信我的人。」


  「你為人輕浮圓滑,狂妄自負,不相信你有什麼奇怪?」馮天霸不甘示弱,反唇相譏,「此事關乎大宋一府之地,那可不是仨瓜倆棗,而是萬頃疆域及百萬黎民……」


  「依你之見,我就不應該摻和這件事。」黎海棠怒極而笑,自嘲道,「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又不是朝廷命官,何必多管閑事,冒著性命之虞替你們背負千古罵名?」


  「你雖不是朝廷命官,但你是漢人,豈能漠視天下興亡?」


  「真是不可理喻!」黎海棠惱怒道,「讓我幫忙的是你,不讓我幫忙的也是你,你究竟什麼意思?」


  「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將『那達慕』當做一場兒戲,更不要仗著自己有幾分本事就盲目自大!」


  「你分明是信不過我……」


  「不要吵了!」


  沉默良久的柳尋衣突然開口打斷二人的爭執,沉聲道:「比輸贏更重要的是人心,如果我們自己內訌,豈不是讓蒙古人看笑話?」


  「柳施主可有高見?」為免馮天霸和黎海棠再吵起來,悟禪匆忙轉移話題。


  「談不上高見,但總好過我們像沒頭蒼蠅似的亂撞。」柳尋衣思忖道,「你們有沒有聽過『田忌賽馬』的故事?」


  聞言,馮天霸、黎海棠、悟禪不禁一愣,紛紛陷入沉思。


  「柳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但眼下我們除呼蘭之外,對其他人一無所知。」馮天霸將信將疑,吞吞吐吐,「又如何判定誰是上駟?誰是中駟?誰是下駟?」


  「我們雖不知對方的底細,卻對自己的底細了如指掌。」柳尋衣微微一笑,趁機緩解馮天霸和黎海棠的矛盾,「雖然你對黎海棠的擔憂不無道理,但他的箭法我們卻有目共睹。且不論什麼『人外之人,天外之天』,只說你我生平至今,可曾遇到過比黎海棠的箭法更高明的人?


  「這……」馮天霸一陣語塞。


  「毋庸置疑,我們中的『上駟』非海棠莫屬。同樣,蒙古人善騎射,想必不缺箭術高超之輩,但能否達到海棠這般登峰造極,尚未可知。因此,蒙古在『弓箭』比試中派出的人……姑且算他們的『中駟』。」柳尋衣有條不紊地分析道,「以上駟對中駟,海棠無疑最有把握先下一城。」


  「那中駟和下駟……」


  「若與柳施主相比,小僧自愧不如。因此,他應該是『中駟』。」悟禪搶在柳尋衣前面作答,「只不知……蒙古人在『兵刃』與『拳腳』兩場比試中,呼蘭算『上駟』還是『下駟』?」


  「不知道。」柳尋衣一愣,轉而面露苦澀,「呼蘭的功夫我們已經見識過,馮天霸被他連讓三招,卻仍討不到半點便宜。足見這位深受汪總帥青睞的汪古部第一高手……不簡單。至於我,相比於拳腳,其實更擅長兵刃。因此,若全力以赴的來一場比武,我用『兵刃』的勝算更大。」


  「柳施主所言甚是!其實,小僧並不擅長兵刃,相比之下赤手空拳更適合小僧……」


  「等等!」黎海棠眉頭一皺,連忙揮手打斷,「忽烈說過,『那達慕』讓柳大哥與呼蘭一較高下。如果臨時換成小和尚,忽烈和汪德臣肯不肯答應?」


  「不肯!」柳尋衣篤定道。


  「嘶!」


  此言一出,黎海棠三人不禁大驚失色,看向柳尋衣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湧現出一抹茫然之意。


  儼然,他們誰也不知道柳尋衣的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葯。


  「因此,中駟是我,下駟……也是我。」柳尋衣幽幽地說道,「這三場比武關係到宋蒙未來的國策,無論是我們還是蒙古派出的高手,一定會死戰不退,絕不認輸。悟禪小師傅乃佛門中人,天生一副菩薩心腸,又豈能痛下決心與他們不死不休?」


  「如果讓你以一敵二,會不會……」


  「放心,我早已想好對策。」柳尋衣淡笑道,「那達慕召開之日,無論先比『兵刃』還是先比『拳腳』,我都會將全部精力注入第一場,並且拚死贏下第一場。至於後面一場……則會量力而行,不會強求。」


  「好主意!」黎海棠第一個贊同,「如果柳大哥全力以赴,縱使切磋拳腳想必也能勝呼蘭一籌。」


  悟禪稍作思量,從而緩緩點頭。唯獨馮天霸一直愁眉不展,似是鬱結難舒。


  「馮兄,你意下如何?」


  「實不相瞞,其實我……一直都有一個擔心。」馮天霸滿眼糾結,扭捏道,「如果說出來,希望柳大人不要見怪……」


  「但說無妨!」


  「馮某絕不是不相信柳大人的武功,也不擔心柳大人和呼蘭的比試。」馮天霸在心中反覆措辭,躊躇道,「真正令我擔心的,恰恰是『兵刃』的那一場。萬一『兵刃』的比試在前,而柳大人付出全力卻難以取勝,那……大宋豈不是輸定了?」


  「柳大哥剛剛已經說過!」黎海棠不滿道,「相比於拳腳,他更擅使兵刃。顧名思義,柳大哥在『兵刃』的比試中勝算更大……」


  「話雖如此,但……也要分遇到什麼對手。」


  「嘶!」


  馮天霸此言一出,登時令柳尋衣重足屏息,掩面失色。與此同時,欲言又止的黎海棠和悟禪也在內心深處隱隱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卻又一時理不清頭緒。


  在馮天霸五味雜陳的目光注視下,原本勝券在握的柳尋衣彷彿一下子墜入無盡深淵,心裡空蕩蕩的宛若遊盪在幽冥地獄的孤魂野鬼,永遠暗無天日,永遠……盼不到黎明的曙光。


  「千算萬算……」柳尋衣神情獃滯,喃喃低語,「偏偏漏算近在眼前的他……」


  「柳大哥,你……說的是誰?」


  「我……」


  「柳兄弟!」


  未等柳尋衣開口作答,一道渾厚而洪亮的聲音陡然自帳外響起。


  帳簾被人輕輕撥開一道縫隙,似乎又猶豫一下。緊接著,帳簾高高撩起,踱步走進一位濃眉大眼,虎背熊腰的威武漢子。


  來人,正是「漠北第一快刀」蘇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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