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十六章:鋤奸大會(六)
「嘶!」
謝玄此言猶如一道晴天霹靂,登時在人群中激起一陣驚濤駭浪。
雁不歸身為賢王府七雄之一,一直被世人視為洛天瑾的心腹,地位縱使比不上謝玄,亦相差無幾。
而今,謝玄竟當眾揭露雁不歸刺殺洛天瑾的醜聞。對不明真相的眾人而言,謝玄此舉無異於「失心瘋」,非但出人意料,而且諸多蹊蹺,甚至給人一種兄弟鬩牆之感。
「謝府主,茲事體大,唐某勸你三思而後言。」唐轅遲疑道,「雁不歸身為賢王府弟子,又是洛盟主生前最信任的左膀右臂,怎麼可能行刺?這樣做……對她有什麼好處?」
「唐總管此言在理!」鍾離木小心試探,「是不是……謝府主與雁不歸私下有什麼過節?」
「怎麼?難道諸位不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敢相信。」金復羽別有深意地提醒,「洛盟主遇害至今已一年有餘。期間,謝府主與雁不歸同在一個屋檐下一直『相安無事』。如果她曾行刺洛盟主,謝府主怎麼可能留她活到今天?」
「不錯!」陸庭湘連聲附和,「俗話說『捉賊拿贓』。既然謝府主一口咬定雁不歸行刺洛盟主,可否拿出證據?」
「依謝府主之意,莫非雁不歸和柳尋衣是一丘之貉?」左弘軒一臉狐疑,「謝府主,並非我等雞蛋裡挑骨頭,實在是……你給雁不歸定的罪名過於駭人聽聞。更何況,雁不歸已死,死無對證。如果你拿不出真憑實據,又無法解釋重重疑點,則由不得天下英雄……胡思亂想。」
「謝府主,在場之人多是見善若驚,嫉惡如仇的正義之士。你不必藏著掖著,大可直言不諱地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講清楚。省的大家猜來猜去,也省的一些別有用心之人……借題發揮。」騰三石的目光炯炯有神,聲音亮如洪鐘,「至於是非對錯……你不必多言,相信天下英雄自有公斷。如果證實雁不歸真的行刺洛盟主,她今天的下場就是咎由自取,死不足惜。可如果你含糊其辭,說不出前因後果……相信清風盟主和在座諸位也不會善罷甘休,定會為她討回公道。」
騰三石的一席話聽似義正言辭,實則暗中催促謝玄一鼓作氣。以雁不歸為線,將她身後的凌瀟瀟、清風一舉牽出。
「騰族長所言極是……」
「謝府主!」清風的聲音陡然響起,語氣耐人尋味,「你可要仔仔細細地想清楚? 如果拿不出真憑實據,無法說服天下英雄,老夫身為武林盟主……斷不會徇私。」
「我……」
「呵呵……如果鐵證如山? 證明謀害洛盟主的首惡元兇不是柳尋衣? 而是另有其人。希望清風盟主也能守正不阿? 千萬、千萬、千萬不要徇私。」
未等謝玄接話,一陣銀鈴般的笑聲陡然自交頭接耳的人群中響起。
緊接著,洵溱在阿保魯、蕭陽、蘇忽、荀佈道等西域高手及嚴順、雷震、洪寺等「西律武宗」的人馬重重保護下? 如眾星捧月般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 大步流星地邁入青石廣場。
「她……她是洵溱!」
一見洵溱,神鬱氣悴的凌瀟瀟登時眼神一變,再度從椅子上掙紮起身? 怒指著不卑不亢的洵溱? 厲聲道:「他們都是柳尋衣的同夥? 速速拿下他們!」
「遵命……」
「我看誰敢?」
謝玄一聲暴喝? 登時將以蘇堂、洛棋為首的一眾賢王府弟子嚇得身體一顫。一個個愣愣地站在原地? 看看面沉似水的謝玄? 再看看睚眥俱裂的凌瀟瀟,一時間狐疑不決,進退兩難。
當凌瀟瀟道破洵溱身份的一瞬間,金復羽的眼神悄然一變。然而,未等憤憤不平的宋玉和冷依依上前「請戰」? 他已不假思索地擺手制止:「洵溱明知自己的出現? 必會淪為眾矢之的? 可她仍敢堂而皇之地現身? 我料……他們一定有備而來。爾等靜觀其變,誰也不可輕舉妄動。」
「可她曾縱火焚燒金劍塢……」
「一事歸一事,我們與洵溱的恩怨日後可以慢慢清算。但今天這場『鋤奸大會』的主角不是我們? 你們不要搶著出風頭,以免被人利用。」
「塢主明鑒!」
聽到金復羽的解釋,宋玉、冷依依漸漸冷靜下來,同時朝處變不驚的金復羽投去一道欽佩的目光。
「謝府主,難道你不認為自己越來越過分?」見謝玄公然袒護洵溱,孤月勃然大怒,毫不避諱地出言斥責,「天下皆知,洵溱與柳尋衣狼狽為奸,又是屠戮甘家的兇手。她敢大搖大擺地出現在這裡,本身就是對中原武林及天下英雄的莫大挑釁。此女雙手沾滿武林義士的鮮血,天下人人得而誅之,你豈敢擅自包庇?」
「實不相瞞,洵溱是謝某請來的客人。」
謝玄此言一出,再度引起一片嘩然。
「洵溱……是你請來的客人?」殷白眉一臉錯愕,「謝府主,老夫沒有聽錯吧?她可是……」
「謝府主邀洵溱來此一定有自己的原因,我們何不聽他慢慢解釋?」秦苦撇嘴道,「你們東一句、西一句說的全是沒頭沒尾的廢話,只會讓我們越聽越糊塗。」
「秦府主,在座的大都是江湖前輩,豈容你說三道四?」唐轅略有不悅。
「唐總管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想知道真相。」秦苦不與唐轅爭辯,反而嬉皮笑臉地煽動其他人,「相信大家和我一樣,被眼前的局勢攪得一頭霧水,根本分不清誰是好人?誰是奸賊?」
鄭松仁輕蔑一笑,揶揄道:「事到如今,如果秦府主仍分不出好人奸賊,我只能說……你是有眼無珠。」
「你他媽說什麼?」見秦苦受辱,秦大虎目一瞪,毫不客氣地反唇相譏,「你算什麼東西?豈敢對我家府主不敬?」
「被我們戳中軟肋也不必惱羞成怒。」張松義冷笑道,「秦明死後,河西秦氏真是人才凋零,什麼人都能當家作主……」
「混賬!」
「啪!」
這一次,未等秦氏弟子暴跳如雷,孤日率先表態。一聲斷喝,緊接著一記重重的耳光,狠狠扇在口無遮攔的張松義的臉上,直將其打的頭暈目眩,眼冒金星。
「秦府主乃一派之主,豈容爾等尊卑不分,出言不遜?」孤日先對鄭松仁、張松義劈頭蓋臉一通訓斥,而後朝皮笑肉不笑的秦苦拱手一拜,「武當弟子沒大沒小,出言無禮,皆因貧道管教不嚴,過於放縱。希望秦府主大人不記小人過,貧道代他們賠罪!」
孤日此舉並非真心實意的道歉,而是不想在天下英雄面前折損清風和武當的顏面。
畢竟,清風是中原武林盟主,如果連武當弟子都沒規沒矩,他又如何令其他門派心服口服?
「好了!」
騰三石頗為不耐地大手一揮,朗聲道:「『鋤奸大會』不是鬧劇,我們沒功夫更沒興趣看你們逞口舌之爭。現在……」
言至於此,騰三石將目光掠過神情冷峻的清風,直直地投向義憤填膺的謝玄,大義凜然道:「是時候讓謝府主給天下英雄一個明明白白的解釋。你為何殺雁不歸?為何說她是謀害洛盟主的兇手?洵溱……又為何變成你的客人?」
騰三石順水推舟,既能彰顯自己的公正,又能將話語權順利交給謝玄。
謝玄理清思緒,緩步走到柳尋衣面前,憤怒的表情慢慢變成苦澀,冷厲的目光漸漸變得悲傷,一字一句地說道:「其實,謀害洛盟主的真正兇手……並不是柳尋衣。從始至終,他都是被冤枉的……洵溱姑娘只是受人之託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救柳尋衣脫險。」
「受人之託?誰?」
「我!」
「什麼?」
謝玄一石激起千層浪,令滿心好奇的眾人掩面失色,震驚不已。
「柳尋衣是被冤枉的?這……怎麼可能?」
「柳尋衣是朝廷安插在賢王府得內奸,後來被朝廷派去漠北送親,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事實,他怎麼可能是被冤枉的?」
「如果柳尋衣不是殺害洛盟主的真正兇手,那……究竟是誰?難不成是雁不歸?」
「如果是雁不歸,謝府主為何早不殺、晚不殺,偏偏今天才殺?」
「洛夫人曾親口證實柳尋衣是罪魁禍首……不對!不對!我記得洛盟主大喪之日,不止洛夫人證實柳尋衣的罪行,甚至連謝府主也親口承認,為何今日突然改口?」
……
一時間,各種各樣的質疑自四面八方接踵而來,此起彼伏,延綿不絕。
「謝某之所以突然改口,並非反覆無常,出爾反爾。而是……忍辱偷生,卧薪嘗膽。」情到深處,謝玄悲慟萬分,聲音抑制不住地微微顫抖,但語氣卻前所未有的堅定,「其實,洛盟主的死……背後隱藏著一個巨大的陰謀。此事牽連之大、涉及之廣、影響之深……遠非諸位可以想象,更非謝某單槍匹馬可以扭轉乾坤。如果謝某不在洛盟主遇害之初選擇隱忍、選擇苟且偷生、選擇屈身事賊……我根本不可能活到今天,更不可能揭露真相替洛盟主報仇雪恨……府主遇害至今整整十八個月,我無時無刻不在忍受煎熬,無時無刻不在積蓄力量、無時無刻不在等待時機……為的就是今天!待鸞翔鳳集,群英薈萃之際,在天下英雄面前揭露謀害洛盟主的幕後真兇。旌善懲惡,濯污揚清,還中原武林以清平世界,浪蕩乾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