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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五章:鋤奸大會(二十五)

  此時,秦衛最怨恨的人無疑是清風。有趣的是,他最仰仗的人同樣是清風。


  怨恨他,是因為他公然揭穿自己的身份,將自己從幕後推至台前,淪為眾矢之的。仰仗他,是因為眼下除清風之外,秦衛找不出第二個既可以與騰三石、秦苦、薛鬍子一眾分庭抗禮,又情願庇佑自己的人。


  抱著惴惴不安的心情,秦衛將凝重的目光投向負手而立的清風。雖未明言,但求助之意已不言而喻。


  「秦大人行刺洛盟主確實有錯,無奈上命難違,實非本意。他親手處決趙元,並將柳尋衣置於一敗塗地之境,也算將功贖罪。」沉吟片刻,待四周喧囂漸漸消散,清風方才不急不緩地幽幽開口,「再者,你們有誰想與大宋朝廷為敵?有誰想被官府冠以江湖草寇的頭銜?有誰想公然承認自己是亂賊叛逆?如果有,勞煩自己站出來,不要連累老夫和其他武林同道。中原武林不是歪門邪道,仁人義士不是烏合之眾、不是盜匪豪強,更不是叛軍亂黨。江湖與廟堂井水不犯河水,不代表江湖中人可以肆無忌憚,為所欲為。更不代表我們可以枉顧國法,藐視王章。秦大人被大宋皇帝敕封為『天機侯』,官居三品,乃天子重臣,朝廷棟樑。戕害朝廷命官已屬不赦之罪,更何況秦大人此行身負皇命,又與老夫有約在先,為難他不僅不合法度、不合情理,更不合道義、不合規矩。如果有人一意孤行,鋌而走險,即是與朝廷、武林兩面為敵,有什麼後果?爾等自行掂量。在此,我也告誡一些別有用心之人,不必質疑老夫的決定。我一天是中原武林盟主,就一天有權代表中原武林決定各項事宜。其中,也包括如何與朝廷打交道。」


  「這……」


  被清風慷慨陳詞一通訓斥,四周不禁變得鴉雀無聲。甚至連騰三石、秦苦、薛鬍子這些人也不敢貿然辯駁,生怕被人扣上「叛賊亂黨」的大帽子。


  「官大一級壓死人」,此言不僅是官場的金科玉律,同樣是江湖的至理名言。


  不得不承認,清風是玩弄權謀的老手,深知什麼時候必須「以理服人」,什麼時候可以「以權壓人」。三言兩語不僅替秦衛化解危機,更替自己免去不必要的難堪。


  「老夫剛剛只是請秦大人說幾句『公道話』,立時引來這麼多反對的聲音,為什麼?」見眾人默不作聲,清風頗為滿意地環顧四周,不瘟不火地繼續,「是不是因為你們做賊心虛?是不是你們擔心秦大人說出實情不利於柳尋衣,迫使你們不得不千方百計地殺人滅口?」


  「清風,你休要含血噴人!」


  「是不是含血噴人,真相馬上大白於天下。」孤日毫不客氣地嗆聲蕭芷柔,而後將凌厲的目光直射心猿意馬的柳尋衣,一字一句地問道,「柳尋衣,你敢不敢讓自己的『老朋友』說話?」


  然而,面對孤日別有深意的質問,柳尋衣卻遲遲做不出一絲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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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刻,他的心思、精神、目光無一不聚焦在如坐針氈的秦衛身上,一分一寸也「捨不得」挪開。


  望著內心惶惶不安,表面上卻極力剋制的秦衛,柳尋衣的心裡難以抑制地泛起陣陣絞痛。


  是失落、是憤怒、是羞惱、是絕望、是心力交瘁、是難以割捨……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複雜感情令柳尋衣心潮騰涌,五味雜陳,眼圈在不知不覺間漸漸紅潤。


  他本以為自己歷經生死劫難,足已看透世態炎涼,人情冷暖,練就一副冷酷無情的鐵石心腸。


  畢竟,當初在臨安城,秦衛的那一劍不僅刺穿柳尋衣的身體,更刺斷他二人的感情。


  柳尋衣一度堅定不移地相信,自己已經徹底放下對秦衛的情義,與其完全決裂。殊不知,事到臨頭他才幡然醒悟,二十幾年的朝夕相處,同甘共苦,又豈是說斷就斷?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然而,有沒有『感情』是一回事,能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是另一回事。


  儼然,今時今日的柳尋衣與秦衛,皆已將對彼此的感情控制的「爐火純青」。


  至少,迄今為止他們誰也沒有因為顧念昔日的情分而衝動行事,露出一絲一毫的破綻。


  眾目睽睽之下,萬千期待之中,思緒混亂的秦衛深吸一口氣,一雙用冷漠掩飾激動的眸子微微顫抖,與柳尋衣四目相對,面色變得愈發猙獰。


  「清風盟主說的不錯,洛天瑾之死……皆拜柳尋衣所賜。」


  在柳尋衣明知如此,卻仍難以置信的糾結目光中,秦衛昧著良心將前年臘月初七夜發生的事半真半假、半是半虛地娓娓道出。


  在他的講述中,柳尋衣是親手殺死洛天瑾的兇手,清風是救援不及的好人。


  「秦衛,難道你忘記我們曾是最好的朋友……」雲劍萍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悲傷,轉眼已淚如雨下。


  「根本是一派胡言!」


  秦衛的信口開河,令謝玄忍無可忍:「秦衛卑鄙無恥,利欲熏心,踩著柳尋衣上位無所不用其極。清風與朝廷早有勾結,秦衛當然幫他圓謊……」


  「老夫與小女開口,你說我們賊喊捉賊。現在秦大人開口,你又說人家利欲熏心。是不是一切對柳尋衣不利的證據,統統被你視作胡言亂語?」清風嘴角微揚,目光中滿含鄙夷之色,「縱使柳尋衣是洛天瑾與蕭芷柔的私生子,他親手弒父仍是罪無可恕……不對!非但罪無可恕,而且罪加一等!」


  「你……」


  「清風盟主、謝府主,二位稍安勿躁!」陸庭湘眉頭微皺,語氣略有一絲遲疑,「秦大人畢竟身份特殊,恐怕不足以令天下英雄信服。不知……清風盟主還有沒有其他人證?」


  「這……」


  「還有我!」


  面對陸庭湘明顯的不能再明顯的偏袒,清風難免心生不悅。然而,尚未等他出言辯駁,一道低沉嘶啞的聲音陡然在場邊響起。


  此聲一出,不僅令四周眾人精神一振,同時令心有不忿的柳尋衣、謝玄、騰三石、蕭芷柔幾人心頭一稟,眼中布滿驚愕之意。


  「如果秦衛身份特殊,有可能與清風勾結而故意撒謊。那我……想必沒有人相信會故意袒護清風。因此,由我做他的人證,道明整件事的原委,避免我們的武林盟主……蒙受不白之冤。」


  伴隨著一道陰陽怪氣的自嘲,雲追月在洵溱、秦苦、薛鬍子等人匪夷所思的目光中優哉游哉地邁步上前,淡淡地說道:「實不相瞞,前年臘月初七夜,雲某受趙元之邀率龍象山弟子前往賢王府祝其一臂之力,親眼目睹當時發生的一切。此事,清風、凌瀟瀟、柳尋衣、秦衛……皆可作證。」


  「嘶!」


  見一向與騰三石、蕭芷柔形影不離的雲追月竟然臨陣倒戈,主動幫清風作證,在場之人無不百思不解,大呼驚奇。


  一頭霧水者比比皆是,心懷詫異者不勝枚舉。然而,反應最為強烈的莫過於騰三石與蕭芷柔。


  「你這是作甚?什麼叫『做他的人證』?什麼叫『避免他蒙受不白之冤』?」騰三石雷霆大怒,一雙虎目瞪得宛若銅鈴,厲聲怒叱,「你不肯幫尋衣作證也就罷了,竟然幫著清風對付自家人?他究竟給你什麼好處……」


  「啪!」


  騰三石話音未落,一道白色倩影倏忽而至。未等眾人辨清狀況,一記響亮的耳光已狠狠打在雲追月的臉上。力道之大,險些將其臉上的面具掀飛。


  一臉嗔怒的蕭芷柔冷冷地注視著嘴角溢血的雲追月,陰寒刺骨的聲音如鋒刀利劍直射其心底:「我真是瞎了眼,一次又一次看錯你。二十年前,你已害得我一雙兒女受盡苦難。如今,我竟再一次相信你會對他們心生仁慈?」


  望著怒不可遏的蕭芷柔,雲追月飽嘗錐心之痛。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扶蕭芷柔的玉臂,卻不料被一道突如其來的勁氣生生震開。


  「拿開你的臟手!」


  說話的功夫,勢如猛虎的柳尋衣奪步而至,橫身將蕭芷柔擋在身後,再度朝雲追月盪出一道罡猛氣勁,令其又退一步。


  「柔兒,我……」


  「哼!」


  面對欲言又止的雲追月,蕭芷柔冷哼一聲,驀然轉身,將嬌小的身軀「藏於」柳尋衣魁梧挺拔的身姿之後。


  似曾相識的一幕,令雲追月回憶起二十多年前,洛天瑾從自己手中搶走蕭芷柔的那一天。當時,痛哭流涕的他也曾極力挽留,結果卻與眼前的場景一模一樣。


  不同的是,當時擋在他與蕭芷柔之間的人是洛天瑾,今天擋在他們之間的人是柳尋衣。


  或者說,是洛天瑾的兒子、是洛天瑾的化身、是另一個……洛天瑾。


  心念及此,無盡妒火令雲追月怒由心起,惡向膽生。但見他緩緩收回自己微微顫抖的右手,陰戾的目光死死盯著神情冷峻的柳尋衣,而後竟於大庭廣眾之下,毫不避諱地將一口血痰啐在柳尋衣的身上。


  「二十年前,我輸給你的老子。二十年後,我不可能再輸給你!」


  雲追月挑釁似的望著殺氣逼人的柳尋衣,嘴角綻露出一抹滿不在乎的冷笑。而後在騰三石、謝玄、蕭芷柔幾人懊惱且憎惡的目光中,昂首挺胸,大步流星地朝神思凝重的清風走去。


  「清風盟主,你不必擔心有人顛倒黑白,無中生有。今天,由雲某撕開柳尋衣的虛偽面具,替天下英雄揭露洛天瑾的真正死因,替你與洛夫人……討回公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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