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災禍將至
顧恒舟給禁衛軍下了命令,馬車一路都駕得很快,五日後,沈柏回到漠州。
禁衛軍本打算在漠州歇息一晚便繼續往瀚京趕,進城之後沈柏卻說胸口悶,心裏很難受。
禁衛軍不敢拿她的身體開玩笑,當即找了客棧住下,又請大夫來診治。
沈柏使了點小計謀,讓大夫對禁衛軍說她現在脈象不穩、心緒不寧,需要好好休養幾日,禁衛軍雖然有所懷疑,但還是謹遵醫囑,讓沈柏在客棧住下。
從遠烽郡到漠州的人有一萬五,這麽多人突然湧入,對漠州壓力也不小。
魏巡從校尉營調派了人手在北橫山腳下辟出一大塊地,搭了營帳安置這些人。
水渠修好了,沼澤地裏灌了大半河水,按照沈柏之前的想法,主動應征的義工全都在沼澤地旁邊分得田地,地契都分發到他們手上。田地也都開墾出來,再過兩年,這一片就能看到長勢良好的田地。
北橫山山腳的地方已經炸了不少,開始修築路基,這些都是沈柏坐在馬車上的時候看到的。
沈柏在客棧休養了一天沒出門,第二天晚上,房門被敲響,沈柏應了聲進,房門被推開,師爺走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玄音。
沈柏喝了大夫開的靜心凝神的藥,剛好把蜜餞塞進嘴裏,笑眯眯的看著兩人。
師爺有些感慨,拱手行禮:"卑職見過沈大人。"
玄音也要跟著行禮,沈柏淡淡道:"不必多禮,都坐下吧。"
師爺和玄音點頭坐下,看著沈柏欲言又止,沈柏嚼了蜜餞咽下,溫和的說:"我走後魏巡可是為難你們了?"
沈柏一下子猜到重點,玄音紅了眼眶。咬著牙說:"可以分田地的消息放出去,應征修水渠的人便多了起來,魏巡見水渠很快就要修好,心有不甘,有天夜裏竟然讓人偷偷去埋炸藥想要炸渠,扉靡發現不對帶著人想要阻止,被……被炸死了。"
師爺歎著氣說:"這件事一出,魏巡便收拾細軟帶著家眷回了瀚京,不知道是不是要惡人先告狀,卑職有負沈大人所托。請沈大人恕罪。"
師爺說完站起來,衝沈柏作了個揖。
沈柏見他胳膊動作有點不自然,關切的問:"師爺受傷了?"
師爺點點頭,說:"魏巡已經察覺我對他有了二心,離開之前想派人殺我滅口,幸好沈大人留了禁衛軍暗中保護,卑職這才撿回一條命。"
這一番死裏逃生讓師爺徹底覺醒,言辭之間對沈柏很是感激。
玄音和扉靡在風塵之地多年,兩人情誼深厚,不甘心讓扉靡就此枉死,玄音一掀衣擺跪在地上,堅定地說:"沈大人,魏巡逃到瀚京應該會尋求京中貴人幫助,我願隨沈大人一同進京揭發他的惡行,還請沈大人替天行道!"
師爺也跟著附和:"沈大人是好官,卑職之前太過小氣狹隘,如今也願不計報酬不計後果隨沈大人進京作證。"
兩人狠了心想殺死魏巡,沈柏相信他們說的都是真的,淡淡道:"我暫時不會回京,你們先起來吧。"
師爺不解,好奇的問:"水渠已經修好,北橫山的路也開始修建,沈大人留在漠州還有什麽事嗎?我聽說沈少爺昨日請了大夫,難道是身體真的不適?"
說到後麵,師爺的語氣變得關切,沈柏搖搖頭說:"我的身體並無大礙,隻是漠州湧入的人太多,擔心會出什麽問題,所以想在漠州再待些時日,確定情況穩定以後再離開。"
這個理由也說得過去,師爺說:"沈大人費心了,但客棧簡陋,如今魏巡的府邸空置著,沈大人可要去那裏休息?"
沈柏直接拒絕,說:"不用,這裏住著就很好。"
師爺點點頭,知道沈柏向來是很有主見的,不再多話,玄音還想再說點什麽,沈柏搶先道:"魏巡沒阻止水渠修好,便是去了京中也討不到什麽好果子吃,若京中無人懲治他,待我回京也會要了他的狗命,到時你們願意隨我一起回京看個熱鬧也無妨。"
聽見這句話,玄音和師爺眼眸均是一亮,玄音更是一頭磕在地上,感激的說:"奴家替那些枉死的人謝沈大人!"
沈柏眸光清冽的看著玄音,溫聲說:"你已脫離奴籍,還分了田地,以後不必再用奴家來稱呼自己。這些時日你的表現我都看在眼裏,你心思靈活縝密,不管是經商還是做其他的,都不會差,我再給你一百兩白銀,以後好好生活吧。"
"沈大人幫我們脫離奴籍還分了田地已經是天大的好事,玄音萬萬不敢再要沈大人的錢。"玄音想也沒想直接拒絕,現在的生活已經是他做夢都不敢想的,他怎麽還能再要沈柏的錢?
沈柏說:"讓你拿著就拿著,我是覺得你能成大事,才會把錢給你,並不是施舍可憐你,你若是覺得自己做不到,那就算了吧。"
這話對玄音是極大的肯定,他猛然抬頭看著沈柏,眼底閃動著亮芒,片刻後他說:"謝沈大人信任,玄音定不負大人期望!"
沈柏欣慰的點點頭,而後看向師爺說:"師爺跟在魏巡身邊的時日不短,對漠州和遠烽郡都很了解,隻是因為沒有背景和人脈,所以這些年才一直屈居魏巡之下,等我回京,我會說服我爹舉薦師爺接任州府一職,師爺可能勝任?"
師爺一臉驚愕,萬萬沒想到沈柏會舉薦自己接任州府一職,不過他沒像玄音那樣推辭,思忖片刻,他鄭重點頭:"沈大人放心,卑職一定竭盡所能,為漠州百姓謀福,為朝廷效力!"
葉明山說得對,漠州是昭陵的第二道防線,遠烽郡很重要,漠州同樣很重要,守在這裏的人,一定要和昭陵一條心才行。
談完正事,師爺和玄音離開。
沈柏又在客棧休養了三日,負責護送她回京的禁衛軍見她每日吃得好睡得香,還總是去大堂嗑瓜子聽人說書,實在等不了,又催她回京。
沈柏敷衍的喊了兩聲腦袋疼,賴著不肯走,禁衛軍還想說點什麽,沈柏懶洋洋的說:"聽說客棧後麵那條街上有個瞎眼神算,你把他請上來幫我看看,我覺得我這病古怪的很,說不定是有什麽邪祟入體了。"
禁衛軍一臉無語,卻還是照著沈柏的吩咐去找人。
沒一會兒,瞎眼神算便被拎上樓。
那神算穿著補了無數個補丁的衣服。已經過了春分,天氣暖和起來,神算穿得不多,背上背著一個破布口袋,手裏拄著一根半人高的竹棍,眼睛緊閉著,被人帶到屋裏倒是半點都不慌張,篤篤篤的拄著竹棍原地轉了一圈,而後準確無誤的麵朝沈柏停下,高深莫測的說:"貴人神魂不穩、魂像飄忽、形如幽鬼,可要來一張鎮魂符壓壓驚?"
沈柏讓禁衛軍先出去,倒了一杯茶放到桌上,對神算做了個請的動作。
神棍拄著竹棍徑直走過來坐下,像正常人一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沈柏一直看著他,發現他從頭到尾眼皮都沒抬一下,根本不可能偷看。
沈柏眉心微皺,神棍放下茶意外的咦了一聲。
沈柏問:"我什麽都沒做,先生在意外什麽?"
神算在虛空抓了兩下,奇怪道:"你身上有兩股截然不同的力量,一種想抽走你的靈魂,一種在幫你安魂,雖然目的不同,但對你都沒有敵意,真是奇怪。"
兩種力量?
這神算是當真的還是在說假的?
沈柏不確定,猶豫了一下,摸出之前在營帳裏發現的那根銀發放到神算麵前,問:"其中一股力量可是來自這根頭發的主人?"
頭發絲極細,神算還是沒有睜眼,直接伸手抓住頭發輕輕撚了一下,而後說:"這頭發之前救了你,若不是因為它,你現在的魂魄已經離體了。"
沈柏眼眸微睜,如果這個神算直接附和她,她還會懷疑他是在坑蒙拐騙,但他說這頭發之前救了她,沈柏便有些不確定了。
她試探著追問:"先生可知那個想要抽走我靈魂的,是什麽人?"
神算掐指算了算,眉頭皺起,輕輕吸了口冷氣。
沈柏問:"如何?"
神算一個勁的搖頭:"怪哉怪哉,竟有如此之事。"
這些人說話向來如此神神叨叨。沈柏被勾起好奇,立刻追問:"什麽事?"
神算放下手,咧嘴笑起,露出貪財的麵孔說:"姑娘先買我一張鎮魂符,我再告訴姑娘接下來該怎麽做。"
沈柏和平日一樣刻意用的男子的聲音,這人連看都沒看她就識破了她的女兒身,就算不是真的有推算的能力,洞察能力也不容小覷。
沈柏拿出一錠銀子放到那人麵前,問:"這些夠嗎?"
這次神算沒有用看的,拿起銀子掂了掂。搖頭說:"不夠。"
沈柏又拿了兩錠出來,神算全部收進布袋裏,然後從裏麵拿出一個暗黃色的三角狀符放到桌上。
沈柏拿起來,指尖在碰到符的瞬間,看見上麵有亮金色符文一閃而逝,指腹有螞蟻輕咬的刺痛,然後那根銀發瞬間變黑,化為灰燼。
變故發生在轉瞬間,沈柏沒辦法用常理解釋這件事,她驚訝的看著神算,神算拍拍自己的布袋,幽幽的說:"今年雨水節無雨,春後滴雨未降,天將大旱,災禍將至,不過此禍會殃及多少人,全都取決於姑娘,姑娘好好想想吧。"
神算說完起身就要離開,沈柏站起來,想追上去問個明白。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阻絕,神算的聲音變得空靈幽遠,他說:"今日收姑娘三錠銀子,便是與姑娘有三次機緣,姑娘若有疑問,下次再問也不遲。"
話落,那神算憑空消失,那股力量也消失不見,沈柏衝出房間,守在外麵的禁衛軍詫異的看了一眼屋裏,問:"沈少爺,出了何事?"
外麵到處都有人走動,所有人神色如常,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沈柏掃了一圈,沒發現那個神算的身影,低頭一看手上的鎮魂符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右手食指指尖多了一顆紅痣。
沈柏壓了下指尖,不疼也不癢,什麽都感覺不到。
神算是禁衛軍親自帶到樓上來的。現在屋裏沒人,那人警惕的問:"沈少爺,方才那個神算呢?"
沈柏斂了紛亂的思緒,淡淡的說:"不過是個招搖撞騙的江湖術士,被我戳穿以後跳窗跑了,無妨。"
人跳窗跑了,你打開門來追?
那禁衛軍覺得有些奇怪,卻沒多問什麽。
沈柏想起神算說的話,猶豫片刻說:"你去城裏打聽一下,入春以來,漠州可有下過雨。"
"是。"
禁衛軍離開,沈柏回到房間坐下,看著麵前那個空茶杯,屈著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桌子。
憑空消失、洞察世事,這不是一般人應該有的能力,難道真的有可以掌控所有人命運的世外高人?
但是那個人在提醒她今年會發生旱災,還給她鎮魂符幫她安神,看上去像是站在她這邊的,世外高人都這麽閑的嗎?還是他太無聊了,所以想把所有人玩弄於股掌間欣賞一出好戲?
這些事超出了沈柏的想象,她實在想不明白,索性躺到床上補覺。
卻說那個瞎眼神算在轉瞬之間便從沈柏所在的客棧到了漠州城外,他拄著竹棍像尋常人一樣往前走,方向卻是朝著遠烽郡出發。
走出沒多遠,他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森冷氣息,下意識的想逃,卻發現身體無法動彈,那人走到他身後。
"你剛剛去找了她?"
那人問,聲音沙啞冷沉,一開口便是滿滿的血腥肅殺,神算身體微僵,不過很快放鬆下來,淡淡道:"我隻是來找我的眼睛。"
那人的手攀上他的脖子,手上布滿老繭,粗糲的摩挲著皮膚,而後毫不猶豫的收緊,扼住他的頸骨。
神算微微睜大眼睛,來不及發出聲音,頸骨便哢的一聲被捏斷。
那人鬆手,神算的身體軟軟倒地。
那人低頭睨著腳下的屍體。眸底閃過可惜。
又讓他逃掉了。
"啊!殺人了殺人了!"
路過的行人驚恐地大叫,凶手穿著黑色披風偏頭看了他一眼,行人嚇得暈死過去,凶手低頭,大掌在虛空對著屍體輕輕一抓,屍體如同風化的石頭一樣散成沙,消失不見,而後他也憑空消失。
微風拂過,誰也不知道剛剛這裏發生過什麽。
禁衛軍去城中打探很快回來,和那個神算說的一樣。立春之後,漠州再也沒下過一滴雨,今年春耕,所有人都是去北通河挑水來灌溉,修了水渠以後,沼澤地也有水,倒是方便了不少。
春耕沒有被耽誤,雖然累了點,城中百姓對沒下雨這件事隻是有些抱怨,並沒有過於在意。
沈柏摸著下巴一直在屋裏思索。自昭陵建國以來,北通河就沒有出現過斷流的現象,隻要北通河還有水,不管多大的旱災,漠州都不會出什麽大亂。
神算說災禍將至,這個災應該不是降在漠州,那應該是……遠烽郡!
放在桌上的手緊握成拳,沈柏立刻帶人出城,直奔漠州校尉營。
她之前一直想不通越西是怎麽選在春末對遠烽郡發動攻擊還殺死鎮國公的,現在她突然明白了。是因為這次旱災!
邊關離京千裏,除了朝廷的倉庫,隻有軍中有屯糧,若是朝廷的賑災糧食來不及下撥,鎮國公必然會下令先大統領中的糧食放出來救濟災民。
遠烽郡和越西都地處丘陵,立春後一直沒下雨,春耕肯定沒辦法進行,遠烽郡的百姓還能靠軍中屯糧支撐一下,而越西……就隻能被逼著鋌而走險搶糧食。
但上一世並沒有人上報朝廷說遠烽郡發生了旱災,這其中一定有內鬼!
到了校尉營外麵,沈柏直接亮了欽差金令,守衛連忙帶她去見校尉錢搏天,錢搏天在校場練兵,見沈柏過來很是意外,先帶沈柏去了自己營帳。
錢搏天讓親衛兵送了熱茶進來,客套道:"軍中沒什麽好茶,也不知道沈大人喜歡喝什麽,沈大人將就一下吧。"
"我今天不是來喝茶的。"沈柏一臉嚴肅,開門見山的問:"我是想問校尉大人,目前營中屯糧還有多少。"
不管是暫時還是國泰民安,軍中糧草都是重中之重,外人不能知道糧草所剩多少,更不能知道屯糧之地在哪兒。
錢搏天放下茶杯,嚴肅的提醒:"沈大人雖是欽差,但軍中糧草不是沈大人該管的事,沈大人越矩了。"
沈柏並不慌張,微微一笑,說:"我隻是好心來給校尉大人提個醒,並非要刻意探聽什麽,看樣子,校尉大人還不知道漠州馬上就要發生旱災的事吧。"
錢搏天神色一凜,皺眉問:"沈大人何出此言?"
沈柏眨了眨眼,問:"校尉大人難道沒有發現入春以來,漠州便一直沒下過雨?"
錢搏天一直待在漠州,自然知道立春以來都沒有下雨,但他是武夫,滿腦子隻想著練兵,並不知道不下雨對農事有多大的影響。
他召來心腹詢問了一番,也沒在城中聽到百姓抱怨和不好的傳言,便覺沈柏過於大驚小怪,又見沈柏年歲小,拿出長輩的姿態對沈柏說:"沈大人常住京中,不知道漠州天氣有多變換無常,去年漠州還接連下了一個月的雨呢,那次雖然發了水災,並未殃及太多百姓,沈大人莫要小題大做。"
沈柏點點頭,並不與錢搏天爭辯,轉而道:"漠州有北通河,隨時都可取水灌溉,就算今年糧產受影響,百姓還能靠存糧為生,但若是北橫山之後的遠峰郡也是如此情景,校尉大人可知會發生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