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一定會贏!

  腥甜的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鬧事的人安靜如死雞,郡守府的火還在燒,沈柏勾唇,似笑非笑的看著眾人提醒:"一刻鍾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你們還不打算撲火嗎?"

  那截斷臂還擺在那裏,無聲的威懾,眾人猶豫了一下,連忙找東西滅火。


  一刻鍾後,郡守府的火被撲滅,葉明山帶著一眾家眷走出來。


  葉明山還算鎮定,家眷和府裏的下人都嚇得不輕,葉明山先向沈柏和顧恒舟行了一禮:"謝沈大人和世子殿下。"

  沈柏欣然接受葉明山的道謝,淡淡的說:"葉夫人和其他人好像受了不小的驚嚇,先到營中休息吧,葉大人若是還有精力,可與我們一同看看究竟是何人在鬧事。"

  葉明山當然也很想知道是什麽人在鬧事,立刻點頭道:"自當如此。"

  禁衛軍帶著郡守府其他人去軍營。錢搏天也策馬來到沈柏麵前。


  漠州和遠烽郡距離很近,兩地的官員這些年間也是有些來往的,葉明山認得錢搏天,意外的問:"錢校尉怎麽到遠烽郡來了?"

  錢搏天是和沈柏一起來的,這事自然和沈柏脫不了幹係,不過這會兒時機不對,錢搏天沒有過多解釋,溫聲說:"此事說來話長,還是等縱火之事處理完再說吧。"

  葉明山不再多問,看向那個留山羊胡子的人。


  葉明山在遠烽郡做郡守多年,不說將城中百姓都認得完,但大多數都是有印象的。


  這個留山羊胡子的老者叫徐元,在城中開著一家私塾教學生,他在城中的名聲不錯,這些年教的學生怎麽也有好幾百人,如今年歲上去,還有人尊稱他一聲徐老。


  葉明山是讀書人,平日和鎮北軍裏那些莽夫打交道要多一些。但對徐元這樣教書育人的人還是更為寬厚和善,葉明山怎麽都沒想到,今晚徐元會煽動城中百姓來圍攻郡守府。


  葉明山神色複雜的看著徐元,沈柏溫聲開口:"方才鬧事的時候老先生喊得最大聲也最賣力,這會兒沒人說話了,老先生怎麽反倒不喊了?本欽差不止喜歡殺人,還喜歡幫人主持公道,老先生有什麽冤屈不妨直說,興許我能替先生討個公道呢。"

  徐元被砍了一臂。痛得臉都白了,身子還顫抖著緩不過來,這會兒禁衛軍放開他的嘴巴,他也隻能發出痛苦的哼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沈柏也不著急,換了個方式問:"老先生與葉郡守可是有仇?"

  徐元搖搖頭,他和葉明山沒有個人恩怨。


  沈柏又問:"那可是郡守府有刁奴仗勢欺人,欺辱了老先生?"

  徐元還是搖頭。


  眾人撲完火全都站在旁邊圍觀,沈柏又看向圍觀的眾人問:"這位老先生與葉郡守和郡守府的人都無冤無仇,諸位呢?可是抱著天大的仇怨來的?"

  所有人都一言不發,沒有回答沈柏的問題。


  沈柏舔了一圈牙,眸底凝起寒霜,一字一句道:"謀害朝廷命官是要砍頭的重罪,諸位若是什麽都不說,本欽差可要按照昭陵律例,將諸位拉到菜市口問斬了!"

  沈柏的聲音不高,但每一個字都拿捏得很好,讓人不寒而栗,連錢搏天和葉明山都有點被她震懾到。


  這個看上去隻有十三四的少年,好像隨心所欲的殺過很多人,所以才能用這樣的語氣說要把其他人拉到菜市口砍頭。


  顧恒舟沒有看沈柏,隻是暗暗抓緊馬韁繩。


  鬧事的百姓知道沈柏不是鬧著玩兒的,表情越發恐懼,過了一會兒,有人顫著聲說:"城中沒水了,再這樣下去我們都會死在這裏,官府不能不管我們!"

  沈柏看向那人,歪著腦袋反問:"遠烽郡已經兩個多月沒下雨了,旱災不是一天兩天才發生的,葉郡守並未下令封城,你們是覺得燒了郡守府就能降雨還是能找到水源?"

  眾人被問得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徐元卻捂著肩膀說:"燒了郡守府的確不能對旱情有任何幫助,但官府一直不作為,便是對百姓的不負責,天災麵前,如果隻能靠我們自己求生,那我們這些年給朝廷繳納賦稅是為了什麽?"

  聽見徐元這樣一說,所有人的底氣又足了一點,紛紛點頭附和。


  沈柏定定的看著徐元,問:"所以老先生想讓官府如何作為?是護送城中所有百姓遷移到漠州重新生活再也不回遠烽郡?還是開倉放糧?現在到處都沒有水,就算官府放糧出來,諸位應該也沒辦法好好生活吧。"

  徐元梗著脖子,悶聲說:"這是官府應該考慮的事。"

  沈柏反問:"所以老先生的意思還是相信官府的,如果官府給出解決方法,是老先生願意遵從嗎?"

  徐元並不正麵回答沈柏的問題。冷笑道:"這些年朝廷越來越昏聵,先是無償征召所有人修築瞭望台和水渠,傾軋我們的勞動力,然後又看著我們受旱災影響,活活渴死餓死,我們還能指望官府做什麽?"

  這話是不管不顧的攻擊朝廷和官府了,沈柏摸摸馬脖子,幽幽的問:"所以老先生是想煽動大家造反麽?"

  造反的罪名可比謀害朝廷命官大多了,眾人互相看看,越發心虛慌亂,他們可沒想過要造反,隻是現在沒水了,活不下去,才想用這種方法為自己謀一條生路。


  徐元也抿著唇不說話。


  他已經沒了一條胳膊,不會這麽輕易認下造反的罪名。


  有句話叫法不責眾,鬧事的人這麽多,沈柏如果真的把他們都殺了,日後回到瀚京肯定會被人詬病。


  氣氛一時僵持,城門方向突然傳來一記震天巨響,還有亮光一閃而逝。


  好像有人在城門外放了一顆巨大的煙花。


  所有人都看向城門方向,片刻後,一個士兵匆匆趕來,緊張地說:"世子殿下,越西人突然發動偷襲,試圖大舉進攻!"

  葉明山和錢搏天在聽到這個消息以後,神色俱是一變,城中斷水了,民心還很不穩,越西人在這個時候發動偷襲實在是太居心叵測了。


  顧恒舟早就從沈柏口中知道這個消息,現在發生的一切不過是驗證了沈柏那個"夢",顧恒舟倒是沒有太大的反應,隻是掀眸看了沈柏一眼。


  沈柏把弓背到身上,拉緊馬韁繩對鬧事的眾人說:"無故聚眾鬧事,欲圖造反,其罪當誅,不過大敵當前,本欽差寬宏大量,暫不懲治你們,所有人都給我上城樓守城。"

  這些人已經習慣在鎮北軍的庇佑下生活,突然被要求上城樓守城,一個個都嚇得變了臉色,徐元扯著嗓子喊:"我們都是給遵紀守法,老老實實給朝廷繳納賦稅的人,這個時候你讓我們去守城,和讓我們去送死有什麽區別?偌大的昭陵難道已經沒人了嗎?竟然要讓我們這樣手無寸鐵的平頭老百姓上陣殺敵?!"

  "諸位能圍攻郡守府。說明膽識過人,還能在郡守府放火,說明有勇有謀,如此才能若是白白浪費實在是太可惜了,本欽差不隻是在給諸位將功補過的機會,更是在給諸位建功立業的機會。"

  沈柏幽幽的反駁,徐元剛要再說點什麽,沈柏直接抽了錢搏天的佩刀,勒緊馬韁繩一個彎腰砍了徐元的腦袋。


  滾燙豔紅的血瞬間噴射而出,徐元的腦袋咕嚕嚕滾地,沈柏身下那匹棗紅色的馬受到驚嚇,在原地踏了兩步,徐元的腦袋被踩了兩下,人群裏發出幹嘔的聲音。


  有人被這一幕嚇到反胃了。


  沈柏把刀還給錢搏天,微微拔高聲音對眾人說:"軍中將士也都隻是血肉之軀,他們也會受傷流血,他們要保護的,是自己的親人、同袍,而不是在危難之時從背後捅他們刀子的人,上城樓和他們一起守城是你們現在唯一的活路,如若不然,本欽差隻能先安內再攘外!"

  沈柏的聲音響亮,足夠在場所有人把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


  在場的人鴉雀無聲,城樓方向再度傳來炮鳴聲,顧恒舟對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校尉說:"聽沈大人命令,帶他們上城樓!"

  眾人被帶著往城樓方向去,沈柏對錢搏天說:"越西偷襲遠烽郡,具體戰況如何我也不知道,請錢校尉率漠州校尉營的兵馬,暫時聽從世子殿下的差遣,後勤問題我會和葉大人一起想辦法解決。"

  錢搏天對這個安排沒有意見,頷首應下,勒了馬韁繩調轉馬頭,顧恒舟沒動,沉沉的看著沈柏,他有很多話想問沈柏。但時機場合都很不對,那些話隻能堵在喉嚨。


  沈柏約莫知道他在想什麽,坐在馬上傾身抱了他一下,低聲說:"顧兄,我想跟你一起回瀚京。"

  沈柏說完放開顧恒舟想撤身離開,腰上一緊,顧恒舟反抱住她應了一聲:"好。"

  說完,顧恒舟放開沈柏,和錢搏天一起帶著漠州那些兵馬一起趕往城樓方向。


  等兩人走遠。沈柏讓一直跟著自己的禁衛軍把馬讓給葉明山,問:"葉大人,郡守府的衙役現在何處?"

  葉明山說:"這些日子城中不安寧,所有衙役連同郡守府的家丁都在協同鎮北軍一起維護城中治安。"

  正是因為所有人手都被派去維護城中秩序,今晚郡守府才會這麽容易被圍攻放火,險些釀成大禍。


  沈柏對這一點並不意外,說:"那現在有勞葉大人召集城中剩下的人帶上柴刀和我一起去北橫山接水。"

  葉明山驚喜的看著沈柏問:"沈大人在北橫山上找到水源了?"

  旱災發生以來,葉明山派了很多人手到處找水源,但挖的井全都枯了,前天他派人在北橫山打了一口二十米深的井都還是沒水,如果能找到水源,遠烽郡的危機就能解除大半,葉明山當然難掩激動。


  沈柏搖搖頭,說:"不止遠烽郡,漠州和蘄州這兩個月也幾乎沒有降雨,這些水,是從北通河引過來的。"

  北通河在北橫山南麵山腳,離北橫山還有一段距離。怎麽能從北通河引水到遠烽郡?


  葉明山想不明白,不過也知道這會兒沒時間糾結那麽多,葉明山立刻召集衙役,挨家挨戶通知,一聽說有水,男女老少都激動起來,按照吩咐拿著柴刀和沈柏他們一起趕往北橫山。


  清明節那場大火幾乎把北橫山上的樹木都燒成灰燼,隻在山腳的地方剩了幾從竹子。


  葉明山和沈柏帶著人趕到時,之前修築瞭望台的工人已經砍了大堆竹子放在山腳,沈柏讓剩下的人把竹子劈成兩半,去掉竹節全部打通,拿著竹子上山。


  葉明山不知道沈柏這樣做的用意是什麽,和沈柏一起上了北橫山。


  因為風向影響,那場山火最終沒有翻過山脊蔓延到北橫山南麵,不過這麽久沒下雨,南麵的樹木也都變得凋零。


  這些景象,葉明山在遠烽郡也看到不少,原本早已司空見慣的。但葉明山在看到的一瞬間還是驚愕的睜大眼睛。


  北橫山南麵,被北通河環抱的漠州城一片燈火通明,從山腳到山頂,每隔一段距離樹上就掛著燈籠,這條山道上密密麻麻站滿了人,這些人在以接力的形式,從北通河一點點往山頂運水。


  如此巨大的人力,如此巨大的工程,簡直異想天開的想法,竟然被沈柏實現了。


  葉明山被眼前這一幕震懾,眸色晦暗的看著沈柏,怎麽也沒想到眼前這個少年竟然有這樣強大的號召力和組織能力。


  沈柏對葉明山的震驚並不意外,淡淡的說:"這樣運水並不是長久之計,最多隻能供應城中十日的用水量,十日之內,必須讓越西投降退兵,辛苦葉大人在這兒坐鎮指揮,我還要去城中和軍中兩位副將還有世子殿下商議一下戰術。"

  因為運水一事,葉明山已經對沈柏佩服得五體投地,連連點頭:"沈大人去吧,下官一定會保證供水,不出任何亂子。"

  沈柏點頭,轉身下山,讓後麵的人接好竹子接水,山腳下早有人放了幾十個大缸準備屯水,城中還有人源源不斷的拿著家裏的木桶和鍋碗瓢盆來。


  這水是救命的,所有人都隻想著接水,沒有鬧事的念頭,葉明山帶著衙役在那裏守著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


  沈柏下山,策馬趕回城裏。


  城門外的炮鳴聲暫時停歇,城樓上的將士全都沒有說話,黑暗伴隨著死寂籠罩著這座城。


  沈柏一路疾馳到城門口,翻身下馬直奔城樓上。


  她沒有立刻去找顧恒舟他們,而是先從城樓上往下看了看。


  這次突襲越西敵軍采用的炮攻,城牆上隱隱有被火燒灼的痕跡,但牆體很厚。完全承受住了炮火的侵襲,沒有太大的問題。


  城樓之下堆了不少屍體,有之前的也有剛剛死掉的,血腥味和屍臭味裹在一起,難聞得讓人感覺有點惡心。


  這波偷襲已經結束,所有將士靠坐在城牆後麵休息,沈柏看見他們的神情很疲倦,並不是因為戰事有多膠著,而是因為這場大旱。他們比城中百姓更早知道旱情的嚴重性,也更早斷水。


  如果旱情繼續下去,這場戰事也許不會持續很久。


  沈柏的目光很快從這些將士臉上掠過,她往前走著,想找孫毅光和顧恒舟他們,走了一會兒,一個將士倒在沈柏麵前。


  那將士左肩被砍了一刀,血流不止,唇幹得裂開。渾身燙得厲害,明顯是過度缺水導致的。


  沈柏在他麵前跪下,立刻解下自己腰上的水囊給他喂了兩口,然後撕了衣擺幫他綁好傷口。


  灌入口中的水喚回了他的神智,他又抱著水囊喝了好幾口,水囊很快癟下去,那人看清沈柏的臉,有些無措的說:"沈大人,不好意思。我……我把你的水喝完了。"

  沈柏淡淡的說:"現在我們有水了,喝完也沒關係。"

  那人眼睛發亮,問:"沈大人找到水源了?"

  沈柏笑著點頭,那人一下子來了精神,在沈柏幫他包紮好傷口後站起來,拉著沈柏的手激動的向所有人宣告:"兄弟們,我們有水了!沈大人已經找到水源了!這場仗我們肯定能打贏!"

  原本靠在城牆後奄奄一息的將士聽到這番話都不自覺站起來,期盼的看著沈柏。


  顧恒舟和孫毅光也注意到這邊的情況,偏頭看過來。


  沈柏看著這些將士的臉,腦海裏浮現的卻是上一世出現在祭奠名冊上的那些名單。


  這些活生生的人,上一世沒能回到故鄉,也沒能見到這場大戰的勝利。


  這一世,所有事都不一樣了。


  沈柏挺直背脊,堅定的說:"水已經有了,這場仗我們不會輸,最遲夏至,就會有一場大雨落下,到時旱情會結束,一切都會結束!"

  沈柏的聲音不大,溫和堅定,充滿讓人安心的力量。


  明明她年歲不大,個頭也比一般男子要矮,這會兒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懷疑她的話,讓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


  沈柏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這場偷襲已經暴露了越西人的狼子野心,這一場仗,我們不僅要勝,還要生擒對方敵將,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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