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拜見師祖
沈柏暈倒後,顧恒舟周身的氣息便變得冷寒凜冽,雲裳的淡然平和也收斂起來,多了三分尖銳。
兩人無聲的對峙著,不知道過了多久,木魚聲再度傳來。
衛如昭在催促他們出陣,顧恒舟立刻抱著沈柏往外走,雲裳抱著沈七緊隨其後。
陣外,慕容軒和一眾侍衛還在原地踏步,其中一個侍衛好奇的小聲嘀咕:"怎麽走了這麽久還沒到?我記得好像沒這麽遠啊。"
"是不是遇到鬼打牆了?"
另一個人緊接著說,兩人聲音壓得很低,生怕被慕容軒聽到,顧恒舟把沈柏的魂魄送回體內,又捏了個術法幫她固靈,做完這些,他從馬車出來,雲裳拂袖,一股清風吹散迷霧,陣法破滅,驛站的燈籠遠遠地出現在眼前,眾人鬆了口氣,駕著馬車繼續朝前駛去。
顧恒舟默默跟到驛站外麵,驛站外麵籠著淡淡的金光,衛如昭設了禁製,顧恒舟止步於此。
沈柏沒醒,侍衛以為她睡著了,慕容軒直接把她抱回房間,茶白來伺候她沐浴更衣。
雲裳沒急著回房,狀似隨意地在驛站各處走了一圈,布下陣法,一直隨身帶著的那把傘緩緩騰空,將整個驛站籠罩。和那層金光形成雙重保護。
做完這一切,雲裳站在驛站院子裏,看見顧恒舟坐在離驛站最近的客棧屋頂。
今天是滿月,出陣以後,柔和明亮的月光灑了一地,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衣袂翻飛,卻滿是孤寂蒼涼。
雲裳看了一會兒,回到房間,屋裏沈七已經睜開眼睛,他的身形雖然已經恢複正常,但眼睛還是紅的,神智沒有完全恢複,周身煞氣騰騰。
雲裳走到他麵前,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在沈七眉心查探。
指尖剛觸到沈七冰冷的皮膚,雲裳就蹙起眉頭,她閉上眼睛,凝神細細探索他的魂靈世界,片刻後,雲裳被彈開,偏頭吐出一口血來。
她捂著胸口難以置信的看著沈七,沒想到他小小的身軀裏,竟然吞食了那麽多的魂靈。
今晚沈七的魂靈世界受到太多侵擾,他身上的皮膚又開始皸裂,隱隱有暴走的趨勢,雲裳沾了唇角的血捏了個安靈訣壓在沈七眉心,柔聲道:"沒事了,不要怕。"
說話的同時,沈七小拇指上的紅印發出淺淡的光亮,皸裂的皮膚停下,過了一會兒慢慢愈合。
雲裳鬆了口氣。把沈七送回沈柏身邊。
第二天沈柏是被悶醒的,睜開眼睛視線一片漆黑,她伸手把趴在自己臉上的沈七扒拉下來,戳著他的腦門問:"幹什麽,你想謀殺娘親?"
說完把他白白嫩嫩的小身板兒翻來覆去的看了一遍,確定沒有一點傷口以後鬆了口氣,捏著他的小臉說:"昨晚你差點把小爺嚇死了。"
沈七抱住她的手,眨巴著眼睛搖頭說:"不……不死,不要死。"
算你還有點良心,知道誰對你好。
沈柏在他小屁屁上拍了一下,起身道:"小爺當然不死,小爺還等著回昭陵跟顧兄拜堂成親呢。"
沈七熟練的趴到沈柏脖子上,湊到她耳邊好奇的問:"顧兄?"
沈柏開門,讓顧三顧四送洗臉水來,然後低聲告誡沈七:"顧兄是我的,你不能這樣叫他。沒大沒小。"
沈柏的語氣很是維護,沈七有點不高興,問:"那我叫什麽?"
"當然是叫爹啊。"沈柏理所當然的說,而後摸著下巴嘀咕,"也不知道顧兄到時會不會相信我說的話,畢竟他又看不到你,要是他不相信的話,我……"
沈柏說著說著感覺後背涼颼颼的像背了個冰坨子,連忙把沈七逮下來,沈七皺著眉頭撅著小嘴,氣得眉毛都掛霜了,一字一句的說:"我沒有爹!"
沒有爹你難道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
沈柏腹誹,沈七抓著她的手狠狠咬了一口,嘟囔著說:"我不要爹。"
他沒有眼淚,哭不出來,眼神卻滿是怨怒恨意,沈柏一怔,突然有個大膽的猜想:這小鬼該不會是被他親爹殺死的吧?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沈柏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沈七死的時候也就一歲多的樣子,什麽人這麽狠心,竟然能對這麽小的小孩兒動殺念?
沈柏想得入神一時沒有回答,沈柏慢慢鬆口,抱住沈柏的手,委屈巴巴的說:"娘親,不要。"
沈柏知道這小鬼很會撒嬌,但這會兒聽著還是心疼,摸摸他腦袋上的胎毛說:"好好好,不要爹,行了吧?"
沈七點頭,眉毛上的寒霜消散。
顧三很快端了熱水來,沈柏洗漱完,吃過早飯,直接去找雲裳,也不廢話,開門見山的說:"我想跟姑姑學製香術。"
昨晚莫名其妙進了別人布下的陣,還被一隻大老虎追得屁滾尿流,這對沈小爺來說實在是太丟臉了。
而且看見沈七那麽痛苦卻沒辦法幫助他的無力感,沈柏不想再體會第二次。
製香術現在隻是在南襄國盛行,等兩國互通商貿,指不定哪天也會流傳到昭陵,昭陵有顧兄,還有沈家幾十口人,沈柏希望自己有能力保護他們。
雲裳對沈柏的到來並不意外,柔聲說:"小姐想學,雲裳自然傾囊相授。"
這話雲裳之前就說過了,沈柏點頭,而後說:"不過我還有一件事不明白。"
"小姐請說。"
"其他製香師是可以通過拜師學習製香術和養靈,東方家的製香術,現在還是要靠血脈相承嗎?"
沈柏問完,一錯不錯的看著雲裳,雲裳眼底飛快的閃過驚詫,似乎沒想到沈柏會問這個問題,不過很快,那驚詫又變成了欣賞,雲裳點頭說:"小姐猜得沒錯,東方家的製香術,依然是靠血脈相承。"
"所以,我身上有東方家的血脈?"
雖然是疑問,但沈柏的語氣很篤定,雲裳點頭:"小姐比雲裳想象中的更聰睿。"
還真是這樣。
雖然驗證了猜測,沈柏還是有點意外,沈家在昭陵雖然不是什麽有名的世家大族,卻也是百年的書香門第,沈柏對沈家的族史記得不是特別清楚,但也知道沈家世代都在昭陵生活,從未有過與別國聯姻的事,她身上哪兒來的東方家的血脈?
不過昭陵建國以來,和周邊幾國多多少少都曾發生過戰亂,戰亂時發生點什麽意外也說不準。
沈柏沒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反正她已經決定學製香術了,其他任何因素都不能成為阻止她的理由。
雲裳說過不讓沈柏拜師,但既然要學,也不能沒有規矩,師父可以不拜,祖師爺卻是要拜的。
拜祖師爺講究挺多的,沈柏被要求在傍晚的時候焚香沐浴,晚飯不食,在屋裏靜坐兩個時辰,申時三刻,雲裳端著一隻小巧的紫金獨角獸香爐來到沈柏房間。說:"這是引魂香,點上這個香之後,小姐便能見到師祖,師祖會評測小姐的天賦,授予小姐靈力,小姐日後的製香術研習越精深,靈力運用便能越靈活自如。"
沈柏問:"所以我會魂魄離體嗎?"
雲裳點頭,柔聲道:"有我在這裏守著,小姐盡可放心。"
不放心也不行啊,畢竟是她自己說要學的,總不能到了這個時候打退堂鼓反悔吧。
沈柏頷首不再多言,雲裳退出房間,沈柏把香爐各處都看了一下,沒發現什麽特別之處,拿起火折子點了香,嫋嫋白煙從獨角獸的角上冒出來,沈柏嗅了嗅,沒聞到什麽特別的味道,身處的房間卻一下子扭曲變形,變成一片白茫茫的霧,不知道過了多久,白霧消散,一到天塹出現在眼前。
兩座峭壁斜倚在一起,沈柏站在穀底,抬頭的時候隻能看到一絲縫隙,像是盤古開天辟地的時候,將一座山生生劈成了兩半,留下了這樣一道裂痕。
穀底有點陰冷潮濕,沈柏搓搓手臂,正不知道該往哪兒去,前麵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既然來了怎麽不進來?"
循著聲音,沈柏從狹窄的壁縫走過去,大概走了三四十米,石壁一下子變寬,在峭壁之間,有一個方圓三十米左右的空地。
周圍的石壁如蓮花一樣將空地圍起來,隻在中央留了一個篩子大小的洞,正好可以讓陽光透進來。
石壁上爬滿了綠瑩瑩的青苔,偌大的空間隻長了一棵樹。
那棵樹極大,恐怕要十來個人合抱才能抱住,樹冠寬闊,幾乎將整個空間都擋住,從洞口傾落的陽光被繁密的枝葉切割成細碎的光點散落,乍一看如同漫天星辰灑了下來。
這棵樹和沈柏之前在東方家山上看到那棵鳶靈樹很像,沈柏走到樹下,仔細再看,發現樹冠上藏著一朵朵純白無瑕的花,散發出好聞的清香。
這花沈柏在剛進南襄的小鎮上見過,南襄國的國花鸞靈花,後來因為一個製香師,改名為鸞殤花。
那眼前這棵樹,就是鸞靈樹了。
沈柏走到樹下,抬手輕輕撫上那棵樹。
那樹也不知道長了多少年才長這麽大,樹皮紫紅,上麵滿是曆經風雨之後留下的痕跡。
"感受到什麽了嗎?"
頭頂突然響起一個聲音,沈柏嚇了一跳,抬頭望去,對上一張滿是皺紋的臉,這人頭發已經花白,眼睛也有些渾濁,就這麽坐在樹上看著沈柏。
沈柏定睛一看,認出這人來,她之前在小鎮上從這個老嫗那裏買過鸞靈花。
沈柏壓下驚訝,好奇的問:"老人家,怎麽是你?"
老嫗反問:"怎麽不能是我呢?"
說得也是,話本子裏總愛這麽寫,越是身懷絕技的高人,越是喜歡把自己扮成不起眼的普通人,這樣在下次出場的時候,才能讓看戲的人大吃一驚。
沈柏平複心情,重新把手放到樹上,仰頭如實對老嫗說:"我除了覺得這個樹皮凹凸不平有點硌手,其他的什麽都沒感受到。"
老嫗從樹上躍下,沈柏下意識的想扶她,卻看見她落地的時候輕飄飄的,毫不費力。
得,又瞎擔心了。
沈柏默默收回手,老嫗注意到她的動作,眼底閃過笑意,淡淡道:"你雖然沒有從這棵樹上感受到什麽。這棵樹卻感受到了你的力量。"
我的力量?莫非沈小爺我果真是天選之人,是東方家時隔兩百年,又一位製香奇才?
沈柏眼睛發亮,有點沾沾自喜。
老嫗歎著氣說:"在你來之前,這棵樹已經很多年沒開過花了。"
小爺剛剛還想說這棵樹的樹幹長得有點醜了,這樹卻為小爺開了一樹的花,這樣一想小爺怎麽有點像渣呢?
沈柏腹誹,麵上卻正經道:"樹老了就不太會開花了,我家之前種了一棵石榴樹,十來年後就不開花了,這棵樹至少有一百歲了,不開花也很正常。"
老嫗搖頭,說:"準確的說,它現在有兩百八十歲了。"
兩百八十歲,那還真夠久的。
沈柏挑眉,順嘴玩笑道:"老人家你不會也有兩百八十歲了吧?"
老嫗溫笑著看著沈柏,說:"我比它大十八歲。"
沈柏差點咬了舌,隨後又安慰自己,製香術起源於東方家,她既然是來見祖師爺的,祖師爺活個兩三百歲自然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正想著,老嫗終於也切入正題,問沈柏:"你來這裏做什麽?"
"回老人家,晚輩想學製香術,來拜見祖師爺。"
沈柏說著拎起裙擺要跪下,一股無形的力量阻止了她,老嫗溫聲說:"這棵樹的花隻能開三天,但如果你能在三天之內攢夠足夠多的養料,它就會一直花開不敗。"
是了是了,話本子裏,拜絕世高人為師之前都要接受一番考驗。
沈柏毫不猶豫的問:"要怎麽攢養料?"
老嫗說:"周圍石壁上的青苔就是它的養料,你想辦法把它們鏟下來就好。"
鏟青苔?活了兩百來年的靈樹,需要的養料竟然是青苔,未免也太有煙火氣了一點吧。
沈柏腹誹,一眨眼,老嫗便從眼前消失不見。
"老人家?"沈柏試探著喊了一聲,"師祖?"
四周靜悄悄的沒人回應,沈柏起身走到岩壁前,剛剛遠遠看著這青苔好像到處都是,走近了一看才發現青苔都長在兩三米高的地方,沈柏跳起來都碰不到,而且岩壁陡直濕滑,沈柏根本爬不上去。
不是吧,這麽玩兒人?
沈柏有點絕望,把手放到嘴邊,大聲喊:"師祖,有什麽工具可以用嗎?沒有工具我弄不到啊。"
這次有回應了,不過是沈柏自己的回聲。
沈柏試探著說:"既然師祖不說話,那我就自己看著辦啦。"
已經習慣沒人回應,沈柏折返到鸞靈樹下,試著折斷上麵的枝椏,手卻直接從樹枝上穿過,沈柏又試著去搬石頭,也是一樣的結果,眼前所見之物全都如同幻影,根本握不住。
借助外物這條路基本堵死了,沈柏盤腿坐在地上。
製香術是術法,製香師們要做什麽事,必然不會像普通人這樣吃力難辦,師祖莫不是想通過這個考驗她的天賦?
沈柏記起自己曾經看過一本遊誌,上麵記載有人能靠意誌化物,腦子裏想什麽手裏就能出現什麽。
這青苔這麽高,不如先來個梯子吧。
沈柏閉上眼睛,一個勁兒的回想自己曾經見過的梯子形狀。然而想了半天,再睜眼時,眼前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
沈柏有點泄氣,懶洋洋的望著頭頂的大樹說:"師祖,您給點提示吧,我之前連製香術是什麽玩意兒都不知道,就這麽憑空想象根本頓悟不了啊。"
周圍死一樣的寂靜,沈柏在地上打了個滾兒,沿著石壁一圈一圈的走,試圖從中發現點什麽,然而她把眼鏡瞪酸了也沒看出一朵花來。
除了喜歡顧恒舟,在別的事上沈柏都不太有耐心,實在找不到線索,她就忍不住想搞破壞,走到那棵大樹下。用腳踹了下樹幹,樹幹紋絲未動,沈柏不滿道:"你這老樹真不正經,好些年不開花,一見到我就開了滿樹,現在就這麽幹看著我像傻子一樣在這裏麵轉悠,不打算幫幫我?"
大樹兀自開著花,並不搭理她。
沈柏發現樹頂洞口的陽光和她剛來的時候一樣,沒有絲毫傾斜,也不知道這裏的時間流失速度和外麵是不是一樣的。
贏的來不了,沈柏就來軟的,抱著大樹又蹭又抱,撒嬌道:"我身上流著東方家的血,也是咱東方家的人,您庇佑子孫這麽多年,現在不能不管我啊,就算我是在別人家養大的,血緣關係可是剪不斷的啊……"
沈柏話多,撒潑打滾的伎倆都用上了,說得自己口幹舌燥也沒有任何變化。
她自己也覺得沒勁兒,正要放棄,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之前雲裳幾次取自己的血施法,嘿嘿的笑起,看著那樹問:"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滴血驗親?"
沈柏說完把食指放進嘴裏,正打算咬破,之前進來的通道那邊傳來喧鬧的聲音。
沈柏動作一頓,猶豫了一下朝通道那邊走去,她沒有注意到,在她轉身往那邊走的時候,身後大樹上的花朵在不斷的凋落。甚至連枝葉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黃枯萎。
在沈柏完全走出去的那一刻,這棵活了兩百多年的大樹枝葉枯敗,隻剩下幹枯腐朽的枝幹,空中傳來一聲冷笑:"嗬嗬,一切終於又重啟了!"
沈柏記得那個通道隻有二三十米長,但往回走的時候走了很長時間都沒看到出口,而且越走麵前越黑,什麽都看不見。
這事兒很詭異,沈柏後悔點引魂香之前沒多問雲裳一些注意事項,這會兒才會被搞得一頭霧水。
她回頭看了一眼,來路也是黑的,這個時候往回走說不定也走不到那棵樹下了,而且前麵的喧鬧聲已經很近了,沈柏咬咬牙,繼續摸黑往前走。
又走了約莫一刻鍾的時間,腳下突然一空,沈柏下意識的伸手撲棱,意料之外的抓住一隻強有力的臂膀。
"小心。"
對方說,聲音穩沉溫和,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
上一世她聽過很多遍,絕對不會聽錯。
是顧恒舟!
沈柏意外,本能的抓緊他的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後發現剛剛的黑暗變成了一片紅,她頭上蓋著一塊紅布,紅布一角還綴著一顆拇指大小的珍珠。
那珍珠被紅布映上緋色,粉得可愛,再往下,沈柏看見自己腳上是一雙大紅色鑲翡翠瑪瑙的鞋。
鞋子小巧,做工精致絕美,但沈柏記得自己從小到處撒歡亂跑,絕對沒有這麽小的腳。
這不是她的身子。她這次又到誰身上了?
沈柏狐疑,因為顧恒舟在身邊,壓著疑慮沒有發作。
顧恒舟拉著她往前走,過了一會兒,她聽見一個喜氣洋洋的高呼:"請世子妃跨火盆,從今以後,夫妻二人日子紅紅火火,國公府人丁興旺,朝氣蓬勃!"
跨火盆?
這是……她和顧恒舟的婚禮?他們什麽時候成親了?
沈柏驚得不行,透過搖晃的蓋頭看到麵前多了一盆炭火。
難道學製香術要先斬斷七情六欲,師祖這是設了個計,故意看她能不能抵抗顧兄的美色誘惑?
沈柏腦子轉得飛快,明知這一切都是假的,但她好久都沒見到顧恒舟了,不舍得打破幻境,抓緊顧恒舟的手,微微拎起裙擺,配合的跨過火盆。
接下來是拜天地。
雖然那天在顧恒舟新買的宅子裏兩人已經拜過一次,雖然這次是在幻境裏,跪下拜天地的時候,沈柏的心跳還是不可自抑的加快。
她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這個人啊,喜歡到不管拜多少次天地,說多少次喜歡,都還是會心悸不止。
拜完天地,沈柏被送回房間。
她身邊的丫鬟不是茶白和綠尖,坐到床上以後也沒人跟她說話,沈柏坐了一會兒便自作主張把蓋頭掀開,嘴裏小聲道:"顧兄,我知道這是假的才掀開蓋頭的,如果真的是咱倆成親,我肯定規規矩矩,等你幫我揭蓋頭。"
說著話,沈柏肚子咕咕叫了兩聲,屋裏也沒個丫鬟伺候,見桌上擺著花生紅棗桂圓,沈柏直接走過去,拿起來就開吃。
這些東西味道還不錯,沈柏吃得停不下來,過了一會兒猛地停下,抬手在自己臉上狠狠掐了一下。
疼。
沈柏呲了下牙,眉頭緊蹙,之前進入幻境她好像都不會疼的,也不會覺得餓,這次怎麽這麽真實?
沈柏放下手裏的花生,正想出門看看,一個丫鬟走進來,見沈柏把蓋頭揭了,還吃了桌上的東西,驚疑不定道:"世子妃,你……你怎麽能自己把蓋頭揭了?"
沈柏不答,大步朝屋外走去,一出門就看見葉晚玉帶著丫鬟走來,見沈柏如此,葉晚玉立刻沉聲嗬斥:"誰讓你就這麽出來的,還有沒有規矩了?"
"顧恒舟呢?"
沈柏直接問,跟在後麵的丫鬟全都變了臉色,似乎沒想到剛過門的新娘子竟然敢這樣直呼自己夫君的名字。
葉晚玉氣得不行,正要說話,一個小廝匆匆忙忙的從前院跑來,顧不上行禮高聲道:"夫人,世子接令馬上要帶三軍開拔去邊關,現在已經帶著人走了……"
馬上開拔去邊關,這不是和上一世的情況一模一樣嗎?
沈柏顧不上那麽多,大步朝外麵走去。一時竟有些分不清現實和幻境。
國公府沈柏很熟悉,很快穿過重重院門來到前院,酒席未散,賓客皆在,沈柏看見為顧恒舟主婚的薑德安,還有幫顧恒舟擋酒的周玨,他們坐的位置和上一世沒有分毫差異。
沈柏突然出現在這裏,所有人都詫異的看著她。
掃了一圈,沒看到顧恒舟,沈柏下意識的準備去馬廄,轉身卻看到了自己。
上一世的她在顧恒舟婚宴上一杯酒都沒喝,神色清明,片刻的詫異後立刻說:"顧兄出城了,嫂子可是要與他告別說話,我可以帶嫂子去見顧兄。"
嫂子?
沈柏抿唇,拎著裙擺繞過轉角衝到水池邊。借著清冷的月光,她看見湖中映出一張明媚端莊的臉。
她竟然變成了蘇瀲秋!?
所以她以蘇瀲秋的身份又和顧恒舟拜了一次天地?
雖說隻是幻境,這也太膈應人了吧。
沈柏心裏不爽,偏偏上一世的她還特別沒眼力見兒,催促道:"嫂子,快跟我走吧,再晚就趕不上跟顧兄說話了。"
嫂子你個大頭鬼!
沈柏重重的翻了個白眼,她才不要頂著別的女人的臉去見顧恒舟。
沈柏不著急了,抖著腿想找出這個幻境的漏洞回去,上一世的她在旁邊一個勁兒的勸說:"嫂子,顧兄此去艱險異常,你們不知道何日才能再相見,你再不去見顧兄就真的來不及了。"
真這麽著急你自己怎麽不去?
沈柏腹誹,而後想起上一世她聽說顧恒舟開拔之後,根本沒管那麽多,直接駕著太傅府的馬車去追他。隻是半路被趙徹派侍衛攔下,所以才沒能跟顧恒舟說上話。
這會兒眼前的"沈柏"這麽苦口婆心的勸說,可真不像是自己的作風。
沈柏心底起疑,麵上不動聲色,柔柔道:"顧郎一心為國,肩負著家國大義,不能被兒女私情絆住,我這會兒前去隻會擾亂顧郎的心神,如此反倒給顧郎添累,沈少爺為何一定要勸我前去?"
"沈柏"說:"顧兄馬上就要出征了,萬一他死在疆場,這一去便是永別,嫂子不去見顧兄,難道就不怕遺憾終生嗎?"
上一世沒能親自送顧恒舟上戰場這件事的確是沈柏的心結,顧恒舟的死訊傳來,她有很多天醉生夢死。做夢都想著能回到那天晚上去送顧恒舟一程,哪怕一句話不說都好。
剛剛沈柏那麽急切的想找顧恒舟也是這個心結在作祟,但現在被人這麽說出來,沈柏反倒冷靜下來。
她很清楚,眼前發生的一切都是假象,許是祖師爺想考驗她的心智夠不夠堅定,故意將她心中的執念放大重現,作為拜師前的考驗。
沈柏看著自己勾唇一笑,幽幽道:"師祖,晚輩就是想拜個師學學製香術,也沒想幹別的,您沒必要這麽考驗我吧。"
"沈柏"表情一僵,而後意味深長道:"你身上流著東方家的血脈,師祖自然要好好庇護你,就算容顏秉性相同,今世之人和前世之魂終是有所不同,師祖如此,也是想幫你認清自己的內心,看看你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麽。"
"在我眼裏,前世今生並無不同,隻要能和顧兄在一起就很好。"沈柏毫不猶豫的回答,想了想又補充道,"況且,不管前世還是今生,我都絕對不會想用別人的臉活下去!"
沈柏說完,麵前的人化作黑蝶飛走,夜空之上傳來她嘲諷的冷笑:"你不想用別人的臉活下去,他卻願意為了你,背棄自己的道義原則,永遠活在黑暗的煉獄,你有什麽資格說愛他?"
那人說完,沈柏腦子裏突然湧入很多血腥可怖的畫麵。
一開始是一個戴著悲喜麵的人殺了春盈,然後又是一個人坐在屍堆麵前,將那些屍體的頭骨一個個取下來鑿磨,在然後,是顧恒舟戴著悲喜麵坐在她麵前說他們都該把一切遺忘。
沈柏捂住腦袋,頭痛欲裂。
她想起來了,在記憶最後,她吻了戴著悲喜麵的顧恒舟,也是在那個時候,顧恒舟將這些記憶完全抹除。
為了讓她重生,顧恒舟和寒辰做了交易,替寒辰背負悲喜麵的詛咒活下去。
顧兄說,同一個時空不會出現兩個同樣的人,隻要所有事情的走向被改變,他就會和這一世的顧恒舟融為一體,她也會漸漸忘記上一世的事。
如果真的是這樣,顧兄為什麽要抹去她的那些記憶?
心髒抽痛,沈柏痛苦的捂著心髒蹲下,那個聲音再度響起,看好戲的說:"他戴了悲喜麵,承受了別人原本該承受的詛咒,就不再是他自己了,你當然可以選擇裝作不知道這一切,心安理得的享受你期待的圓滿結局,畢竟這是他費盡心思為你換來的。"
"那他呢?"
"他?"那個聲音愉悅的反問,而後笑起,"他當然是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遊蕩世間,親眼看見你嫁給他人,和別人幸福美滿的生活在一起啊。"
"不!"
沈柏下意識的說,下巴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抬起來,一隻黑蝶停駐在她鼻尖,女子蠱惑至極的聲音響起:"你剛剛說什麽,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