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三章 見不得
被人欺騙的感覺從來不好,尤其是在他興衝衝的準備帶她回家去見自己唯一的親人,而她卻在醞釀著一場狂風暴雨的時候,隻要一想,司命就覺得備受羞辱。
他一直對被人利用深惡痛絕,本以為自己終於可以擺脫這一切,終於找到了出口,可是上官樂的所作所為,簡直就是給他當頭一棒。
她這樣做跟義父又有什麽區別?
他已經分辨不出,他們接近他的目的是什麽了,是單純的因為他是他,還是因為其他的一些什麽東西,他看著上官樂,其實也不是為了要一個答案,也像是在問自己。
上官樂動了動嘴唇,眼神依舊是明亮的,隻是這明亮中摻雜了很多其他的東西,有愧疚,有猶豫,還有心虛:“我……我怕你會反對我。他畢竟是你義父。”
畢竟是司命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如果一個人從小就生活在充滿愛的環境中,那勢必是對感情很挑剔,很有底線,很能分辨的,但是司命不是,他在感情的荒漠中長大,沒有體會過什麽親情,什麽愛,僅有的一點溫暖,即便隻是誘餌,也還是會牢牢抓住。
他也知道十四爺領養自己,不是出於什麽憐憫和同情,隻是因為需要他而已,可是知道是一回事,落實到行動上是另一回事,這些年他為司家出生入死,為十四爺賣命,也不僅僅是沒有退路和選擇,也有因為有感情的成分。
隻是他不願意承認罷了。
“所以你就把我設計進去了,我隻不過是你複仇計劃中的一環?”司命譏諷的笑了笑,緩緩後退一步,他的臉上沒有非常強烈的情緒,聲音也不高亢憤怒,但上官樂就是清清楚楚的意識到,他很生氣。
他跟濃重的黑暗融為一體,有些蒼白的臉上露出了複雜的神情,她還想解釋:“司命,我真的沒辦法了,我想過跟你商量,跟你說出一切,可是我不知道你會怎麽決定,我是真的等不了了,我不報仇的話,他也會找上我的,誰知道是什麽時候的事?我不是想利用你,隻是恰好,這是最直接的法子,靠我自己接近他那要等到猴年馬月……”
她的聲音裏帶著急切,急的眼淚都快飆出來,但是司命沒有再聽她說下去,他隻是轉身,好像絲毫沒有留戀一樣,把鐵門隨手帶上。
嗆啷啷的一陣鐵鏈響動的聲音,在寂靜的空氣中回蕩,發酵。
上官樂還有一肚子的話要說,可是說不出來,她隻能雙手扒在門上,已經看不到司命的背影,但還是竭盡全力的大喊:“小巴,小巴你也不能輕易相信他,他也有很多事情瞞著你,你可以不信我,但也不要信他!”
十四爺就是一隻老狐狸,樹林裏的毒蛇,蜘蛛網上收網那個人,他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盯上自己,讓自己一無所知的來送死,那就也能設計司命。
事到如今,上官樂知道自己可能再也不能跟司命一起毫無芥蒂的繼續相處下去了,但是她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司命繼續落到十四爺的圈套中。
如果說她的利用隻是不得已而為之,十四爺對司命的利用,那就是敲骨吸髓,一點點的剩餘價值也不會放過,是一個十足的吸血鬼。
可是也不知道司命有沒有聽到,有沒有聽進去。
她喊的太激動,這會兒嗓子火辣辣的疼,周圍卻是一點水也沒有,刺骨的寒冷侵襲而來,她隻能坐到地上,雙手抱著肩膀,最大限度的保存體力。
希望司命沒事,希望司命不要受影響,她現在,也隻有這麽一點指望了。
長長的甬道似乎沒有盡頭,走路的時候能夠清楚的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兩邊的牆壁上,燭火搖曳,那火焰跳動的時候,帶著一種隨時都可能熄滅的不確定感,在呼呼風聲的襯托下,顯得有些可怖。
現在這地下室已經近乎荒廢了,裏麵沒有什麽人,曾幾何時,卻是熱鬧的很,司命已經習慣了,習慣了從這裏往返,有時候身後跟著人,有時候隻是自己,聽到地下室裏關押的人們發出怪聲,或是哀求,或是慘呼,或是唾罵。
他一直以為自己的心腸很硬,什麽都可以不放在心上,可是剛剛不過是看了上官樂幾眼,他就一點也受不得,隻能轉身快步離開。
他是生她的氣嗎?
當然,必定是有這樣的成分,但也不完全是,更多的是見不得。
見不得那樣活潑明媚的女孩子,被關在陰暗潮濕的角落,見不得她臉上的眼淚,無助迷茫的表情,即便知道自己是被騙了,但還是忍不住為她找理由,問也不是真心發問,而是覺得必須要問。
其實已經如此了,到底是怎麽回事還重要嗎?
重要的隻是他沒法子在她和義父之間做出選擇而已。
更深一層的恐懼,是司命搞不清楚,十四爺會怎麽處置上官樂,若是按照從前的規矩,毫無疑問,他一定會要了上官樂的命,至今沒有動用任何刑罰,也不過是給自己一個麵子,可是他的麵子有多重?
這是個問題。
司命的手掌緊緊攥著,攥出了一層細汗,他心中掙紮又混亂,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去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在本能的驅使下,來到十四爺的書房門口的。
等到他反應過來,手已經搭在了扶手上。
夜色如幕,天已經很黑了,十四爺把人關進地下室,就一言不發的走了,司命知道他這是給時間讓自己思考,選擇,也給時間讓自己不安。
十四爺是個玩弄人心的高手,他就是讓自己亂了陣腳,才好討價還價。
可是,這一次,他還要把希望寄托在十四爺的大發慈悲上嗎?
十四爺從來不是個慈悲的人,他雙手沾滿血腥,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殺人放火,指望這樣一個人突然良心發現,慈愛的為了自己放掉上官樂,是不可能的事。
司命深吸一口氣,向周圍看了看,確定四下無人,這才從手裏拿出一根曲曲折折的鐵絲,在把手上輕輕擺弄了幾秒,隨即一把推開房門,像個影子一樣毫無聲息,飛快的閃身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