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7】綠光漫，血染長街
她目光愣愣地看著那把傘，將傘柄握在了手中，回過頭還想要去看那人身影的時候，卻發現已經不見了蹤影。她唇畔留下一絲若有若無的譏笑，似嘲諷著自己，“為什麽……”
“一個個的都那麽傻……”
……
伴隨著空中陣陣雷聲，雨水嘩啦地落下，砸在了她撐著的青傘下，雲霞手中還拉著那個包裹，望向皇宮，她忽然間看不懂自己心底的想法了。
明明那麽厭惡那個地方，卻為了他一再的回去。
明明一次次告誡著自己不要理會他，卻又總是覺得他那麽傻……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這麽狼狽的樣子，最終還是垂著頭，這裏距離皇宮的路還有好長一段，這雨的架勢，想必今日是不會停了，她還是等雨停了再回去吧。
到了酒樓定下了一個房間後，她仍舊是時不時看著外麵，酒樓中也顯得十分冷清，並沒有太多的人來。
“這位公子，你也是來住店的……”老板好不容易才又盼來了一個客人，連忙湊到跟前去問，他點點頭，信手扔了一錠銀子給老板，目光落在雲霞的身上。
趁雲霞看過來之前背對著她，收了傘。
雲霞看到的是個青色衣袍的背影，烏發潤滑的垂落下，雖是束起，卻好像也因為風塵仆仆而弄亂了不少。衣袍映襯著頭發，顯得好似光澤萬千。
她心底一僵，單單隻是個背影，她也能認出來啊……雲霞淡笑著，“竹公子，你也來避雨？”語氣上揚，卻帶著明顯的諷刺，或許因為在宮外，她的膽子也變大了。
“不然，林姑娘以為呢？”
他轉過身看向她，鳳眸中倒映著那人的身影。
“你倒很閑在……”
“在你眼裏，我不應該日日都很閑在嗎？”
她小聲嘀咕著：“不是嗎……”
……
僵持著這樣坐了一陣時間過後，外麵隻剩下雨滴劃過屋簷，掉落在地上的聲音，街市上仍舊是安靜的很，仿佛還沒有多少人察覺到雨已經停了。
她完全沒有想到雨會停的這麽早，原以為會下上一整天呢……
“我帶你去個地方。”他的語氣也是不容雲霞拒絕，她清晰地看見了他眼底的那抹期待，雲霞點點頭，“好。”
穿過了幾條街道，雲霞跟在歐陽軒的後麵，逐漸走到了偏僻的城郊，麵前的河水清澈見底，長長地橫在了前麵，岸邊的蘆葦很多，葦絮濕濕的在地上成了一大片，被風吹過，還有一些沒有被雨水打落的葦絮飛舞起來。
後麵就是竹林，由於常年沒有人管理，腐爛的竹根也在岸邊，被河水衝打著，眼前的景象似乎讓她聯想到了什麽，卻又不敢確定。
日落黃昏，直至太陽將隨後那抹餘暉收走，月光漸漸高升掛起，月光皎潔地照射著二人，雲霞在岸邊蹲了下來，一邊揉著自己的腿，一邊問著：“你帶我來這裏是做什麽？”
歐陽軒淡笑著回答，“你不是想看螢火蟲嗎？”
“可是你說，那是初春才會有的……”雲霞從來都沒有看過，以前從書上看到的東西也基本上都快忘光了，她自然是不確定。
“騙你的，你也信？”
他仍舊是那樣淡笑著，薄厚適中的雙唇漾著絲絲抹不掉的笑，就連一句戲謔的話，都能夠說成柔情似水的感覺。
雲霞有些不正常，她吐了吐舌，“可是哪裏會有螢火蟲啊——”
她倒是能夠清晰的聽到岸邊樹上“知了”不斷的蟬鳴聲，螢火蟲卻是一隻也未曾看到。
“再等等，會出現的……”
話音落下，她就看到水草中漸漸亮起的微光，雖不及天空中璀璨的繁星，卻帶著別有的樣子。一束、兩束、三束……從水草中漸漸升起來個個小圓點大小的螢火，開始環繞著樹林四處飛舞著，圍繞著雲霞轉了幾圈，仍舊是沒有散去，周圍還都是漫天螢火。
一點點，一簇簇，如黑夜中碧綠的光影，點亮了這孤寂的黑夜。熒光滿天翩飛，恍如在夢中，隨著風而起舞打轉。
雲霞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幾隻螢火蟲頓時縈繞在她的手上，飛絮的綠光點點，恍若置身於夢境中。夜晚仍舊是如同之前，靜謐無聲。那空中漫天的綠光，絲絲縷縷，繚繞著二人，如同剪不斷的青絲紛紛擾擾，周邊都擁簇著無盡的期盼。
這些螢火蟲翩然起舞的模樣好似比天空中的繁星還要璀璨千萬倍，她咬著下唇，全然不似身旁那人，眸中含著淺笑。
她自己好像真的被螢火蟲吸引了般，她亭立在紛擾的綠光中，眸子重新望向他，想起了白日裏就準備想要說的話，重新開口，“其實，你從來都沒有弄丟過雲霞……因為她從來都在你心裏，不是嗎？”
他輕輕地點頭。
雲霞隻覺得自己的臉頰都變得通紅，但願不要被看見了才好。
他再沒有主動開口，點點似星光的螢火穿插在二人間紛飛著，雲霞的目光又是被吸引了去，“你早就知道這裏會有螢火嗎？”
“對啊，很小的時候就發現了……”隻是可惜，第一次看螢火蟲，卻沒有一個人陪他。
“許個願吧，據說它會幫忙實現呢~”
雲霞心底早已想不出什麽願望，但是不想壞了他的性質，雙手合並，眼中閃爍著熠熠的光，不間斷地看著螢火，隨後緩緩閉上了雙眸，雙唇無聲地說著話。
他或許看清了，或許沒看清，仍舊在她的背後盈盈笑著。
雲霞隻是希望那個願望可以永遠的不會被想起，她並沒有發現身後那人眸光閃過的黯然傷神。
“謝謝……你。”
“你都和我說這麽生疏的話了啊……”他故意做出傷心的樣子。
雲霞彎起唇來，“以後，我陪你看螢火蟲吧。”
“永遠？”
“嗯，永遠。”她輕笑著應了下來，似乎一切都是那麽自然的水到渠成，好似她不答應都不行。
雲霞想到了什麽，她咬著唇，正準備詢問墨櫪給她下的毒到底是什麽，他又為什麽一直瞞著她不肯告訴她。
卻聽見他輕念著：“季夏三月，腐草為螢，君應有語，不訴終殤……”
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別樣的回答，雲霞卻聽到了他這若有若無的低歎聲，不訴終殤……殤……她的臉色忽然間變得蒼白無比，倉惶地說著：“我們走吧，回去吧，回去吧……”
“好。”他仍舊是這樣一個簡潔的字，卻可以表達了無數的感情，讓雲霞覺得無處容身。她真的還能找到一個歸宿嗎？
季夏三月，腐草為螢。
君應有語，不訴終殤。
……
翌日，刑場。
似乎赫連氏的一切已經成為了定局，要斬首的幾日卻是麵容淡定，赫連香蝶卻被赦免了，她淚眼苦楚地站在刑場外，看著自己的娘親、爹爹、叔叔……都被壓了上去，可是幾個姑姑卻可以安穩地站在旁邊。
她唯獨不能夠理解的是，為什麽雲汐姑姑也被赦免了，她還是忍不住喊著：“爹！娘——爹——”
“香蝶……”江影月看著她，眼中晶瑩剔透的淚珠滑過了臉龐，滴答地落在了地上，她也是大聲喊著，“香蝶！以後娘不在你身邊，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香蝶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她還是留下了一絲希望，“娘！你可不可以不死，你可不可以陪著香蝶……”
江影月卻決絕地搖了搖頭，“不可以。”
“為什麽？！”她小小年紀第一次體會到了絕望。
江影月動作緩慢地搖著頭，並沒有再去回答這個問題，淚如雨下，透徹的臉頰上已經掛滿了淚水。
“時辰到！刑法——”
那些人往刀上吐了幾口酒，酒水還在滴落，刀鋒轉眼間就已經掛上了幾人的脖頸處，雲霞拚盡了全力仍舊是趕來的遲了，她連忙用手捂住了香蝶的眼睛，痛聲大喊著：“浩兒——”
雲浩的目光熠熠地看向雲霞，他的嘴角蕩漾著甜美的笑容，仿佛並不畏懼下一刻將要來臨的是什麽，動了動嘴，無聲的說著一句話——二姐，照顧好自己。
下一刻，無情的刀鋒就落在了脖頸上，鮮血四濺，淒涼的場麵不斷，她的親人正在一個個的走向死亡。青石的長街都充斥著鮮血的味道，苦澀到了極點。
邢台的木板上，也都被鮮血染紅，雲霞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好恨，真的好恨，為什麽不能與赫連氏榮辱與共……昨日還是一切平靜，可是今日卻已經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她也是淚如雨下，香蝶哭鬧著拍開了雲霞的手，看到了木板上的……她驚悚地捂住了嘴，沉沉地昏倒在了雲霞的懷中。
雲霞緊緊地摟著她，周圍的人們散的散，離開的離開，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邢台旁邊，有人將浩兒的頭顱搬開，她才瘋著跑出去阻止著：“不要！不要！”
可是旁人哪裏允許她來介入，自顧自地搬走了頭顱。
雲霞還記得昨日的螢火紛飛，可是轉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