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幾日後。深秋。
落鳳閣。
落鳳閣客人滿座,她一襲寶藍色的舞衣在台上翩翩起舞,杜笙則坐在台邊撫琴,琴聲悠揚,舞姿翩翩,仿若一對神仙眷侶一般。連客棧裏的綠璃他們也忍不住站在一邊觀看。
女子貌若謫仙,體態優美,男子溫潤如玉,俊逸無雙的臉龐與女子是那樣的相配。琴瑟和諧,儼然一副隻羨鴛鴦不羨仙的美好畫麵。這就是文淵邁進落鳳閣看到的一幕。
一股怒火不由得升起,他穿著一身黑色的緊身長衣,沒有往日的長袍垂落,銀冠將長發束起,倒顯得他無比的幹練精明,銀色的刺繡在他的衣服下擺穿行,一隻生動的麒麟像是匍匐在他的體前一般。他整個人的氣場足以使人目光停駐。他身後跟著落雲和俞清遠,落雲隻是有些焦慮的看著兩個人。一隊人馬坐在了落鳳閣的角落。
她一個轉身屈膝慢落,水袖輕垂,她於遮掩之中微微抬眸,看到了他,兩人的目光交匯,她垂下眼眸,一個轉身繼續起舞,唇角露出一絲無奈的微笑。杜笙看到了她的笑容,頓時看向了遠處的人,隨即皺起了眉頭。
她朱唇輕挑,輕聲道:“命。”
杜笙小聲說:“有我在。”
她笑得更盛,如同一朵盛開的花,讓人看著心醉。
文淵靠在了椅背上,微微頷首看著她的笑容,低沉的聲音響在俞清遠耳邊:“白馬第一舞姬,果然名不虛傳,不是麽?”
俞清遠尷尬的笑笑,看著兩個人舉手投足之間的默契,暗暗的捏了一把汗,這是在挑釁啊。
一曲終了,她屈膝行禮謝客,杜笙站在她身邊笑的溫文爾雅,兩人走下台,綠璃匆匆跑上前,手裏拿著杜笙的外袍遞給他“掌櫃的。主人來了。”
她不動聲色,也沒有回頭看他,隻是淡淡地說:“綠璃,該你上場了,莫要擾了大家的興致。”
綠璃點了點頭,跑上台,隨著樂隊的樂曲翩翩起舞。
文淵飲下一杯酒,望著台上的人緩緩搖了搖頭,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卻隻見杜笙將方才綠璃遞過來的外袍無比嫻熟的披在了她的身上,在她耳邊輕輕耳語了兩句,她就開心的笑了起來,轉身上樓。杜笙似乎也並不著急,當他是個普通的客人,隻是吩咐手下人好好招待,便也回到櫃台收賬了。
落雲有些尷尬,小聲道:“主人,要叫杜笙過來嗎。”
他似乎笑的開心,緩緩搖了搖頭:“無妨,打烊的時間就要到了。”
俞清遠有些無奈的抬頭看向三樓。隻見她站在自己的房門,低頭看著他們的方向,她的眼神複雜,但當看到他時,又是盈滿的笑意,她略微點頭示意,就進屋休息了。他收回目光,看向了文淵,隻見後者用一種很不屑的眼光看著自己,還帶著些許壓抑。
落雲嘴角微微抽搐。
俞清遠尷尬的笑了起來,舉起酒杯:“來。喝酒,喝酒……哈哈……”
落雲聽到他的話就已經開始為他默哀了,喝酒?你俞清遠是什麽酒量文淵還不知道。結果落雲一直在一邊坐著看著文淵一杯酒一杯酒的喝,俞清遠也一杯一杯的往下灌,但是後果可想而知。
打烊的時間已經到了,待客人走光,杜笙和幾個冥府的人緩緩走了過來,冥府的人們紛紛跪下行禮:“主人。”
他沒有回應,看著他們跪在自己麵前。
杜笙拱手行禮:“王爺。”
他微微點了一下頭,算作回應,還是繼續看著幾個人跪在自己眼前,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俞清遠早已經是醉的雙眼迷離,迷迷糊糊的看著眼前跪了一地的人。
幾個跪在一邊的人互相看看,誰也不敢說話。
隻見三樓的門打開了,她已經換好了一身素白的長裙,看到了眼前的這一幕,她似是歎息了一聲,本來想好好走樓梯的想法再度被放棄,她身手利落的從三樓翻下,平穩的落地。
俞清遠頭疼得厲害,忍不住開口:“你們的麻煩事我就不參與,先去休息了。”見文淵輕輕點了一下頭,他便搖搖晃晃的起身走開,對上了迎麵的她,隻見她眼含笑意,有幾分醉人的風韻。
他腳下一滑,身體因為醉酒的酥軟沒有站住,整個人向前撲去,她手疾眼快的伸出手撐住了他,他一愣,沒想到她嬌柔的身體竟有足以撐住他的力量。
隻見後者開心的笑了起來:“阿遠,你還是老樣子啊,我送你回房吧。”
文淵看著她飛揚的笑臉,沉默不語。一張冰山一樣的臉冷的驚人。
他愣了一下,有一些不好意思,剛要開口,文淵卻使了一個眼色,落雲會意地走上前,從她手裏接過俞清遠,飽含深意的看了她一眼:“交給我吧。”
俞清遠圓滑的笑著:“是啊是啊。我沒關係,你們聊……你們聊。”
她的眼角輕挑,看了俞清遠一眼,側身走上前,單膝跪在綠璃他們身邊:“主人。”
他幽紫的眼眸輕動,緩緩開口:“都起來吧。”
眾人這才敢起身。隻見他的目光掃過眾人,在她的身上做了片刻停留之後就看向了杜笙:“杜將軍,你的架子可越來越大了。怎麽,一回到故地就情難自持了?”
杜笙搖頭笑笑,看了姬霜一眼:“情難自持不假,但卻並非因為故地。”姬霜暗暗的挑了一下眉。
文淵的臉色一變,似乎黑了幾分,他冷笑一聲,隨即道:“罷了。你我相識多年,該知道我為何而來。”
他點了一下頭,輕聲道:“杜笙自是明白,請王爺莫急,舟車勞頓,不如先休息幾日。”
文淵沉默了一會兒,淡淡的一笑:“也好。”
等到杜笙引著文淵和其他人上樓,在場的人才鬆了一口氣。史連走上前:“真的沒事吧,我看主人的臉色不是很好看。”
來福也是一臉擔憂:“千辰妹子,主人不會責罰你吧。”
她有些抱歉的說:“不好意思,連累大家了。”
阿浩搖了搖頭:“這是小事,倒是你,你在冥府的地位很高,主人怕是想要帶你回去吧。”
姬霜為難的搖了搖頭:“我不想回去。”
綠璃走上前連忙說:“好了好了,都別說了。回去休息吧。”
眾人點了點頭,紛紛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去了。
綠璃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了一個微笑,輕聲道:“我出去走走。”
“嗯。早點回來。”
夜。白馬。
她一個人走在白馬的街道上,身邊的人群來來往往,白馬的夜市依舊是如同往常一般熱鬧。她腰間掛著慧蝕,最近六扇門異動,她不得不小心一些。而她不知道,文淵已經靜靜的跟在了她身後不遠處,為了不驚動杜笙,他還是從窗戶翻出來的。他早已得到消息,六扇門在白馬附近的人手已經出動,她的處境可謂四麵楚歌。他笑了一下,有些嘲笑自己的行為。他這是怎麽了。
而走在前麵的她,已經調動氣息感覺到了他。仿佛也正是提醒了她一般,她擴大了神識的範圍,察覺到了角落裏快速移動的人們。她的腳步放慢了一些,因為她察覺到了異常,那些人的目標似乎……並非是她,而是……文淵?!
文淵感覺到了不尋常的氣氛,所幸走上前:“霜兒……”
她聽到呼喚一下子轉過身,就在轉身的同時她也看到了角落裏竄出來的十幾個黑衣人。這幾個人似乎與平時那幾個隻會扔火雷貨色不同,持劍的身姿穩健利落,都是高手。她已經拔出了劍,一躍而起,一個轉身擋下了攻擊。
她落在了文淵身邊,輕聲道:“主人小心。”
文淵冷笑,掃視著幾個黑衣人:“原來,你們的目標竟然是本王?”
隻見他湊到了她身邊,緩緩握住她拿劍的手,在她耳邊輕聲道:“丫頭。慧蝕在你手裏若是發揮不到真正的力量,那稱作廢物也不為過。”
她一怔,詫異的轉過頭看向他,隻見他近在咫尺,唇邊帶著一絲殘酷的笑容:“看好了。”
他緩緩取走了她手中的劍,不慌不忙的走上前,幾個黑衣人卻是動手了。隻見他淡定從容,輕輕擋下了刺過來的利劍,然後輕輕一揮,看似輕柔的一個動作,卻在對方身上留下了駭人傷口。不出三招,黑衣人便盡數倒在了血泊之中,傷口猙獰,血肉外翻。地上還有他留下的劍痕,無一不是入地三分。她驚訝的看著這一幕,好清純的劍氣,他的實力居然……恐怖至此。她應對艱難的幾個刺客,居然就被他輕易地斬落。
他緩緩走向她,輕輕一擲,慧蝕就無比精準的落入她腰間的劍鞘。
“如果連這些貨色都無法應對,你也就不必留在這裏。公主身邊正好缺人伺候,三日後便隨本王回府吧。”他轉過身就要走。
她忽然上前一步:“我不想回去。”
他背衝著她,冷笑了一聲:“本王似乎沒有給你選項。”
“主人。我想留在這裏。”她看著他的背影,極力的隱忍住腦海中就要跳脫出來的回憶。
他轉過身,看進她的雙眼,隻見她的雙眼帶著一絲疲憊,身形似乎也消瘦了幾分,臉色有些蒼白。“留在這裏?杜笙本王是一定要帶走的,失去了本王和杜笙的庇護,你若是再遇到方才這些人的襲擊……你莫不是想要死在這裏?”
她望著地上橫豎躺著的屍體,一時無言。抬起頭,正對上了他的眼眸,他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夜市裏璀璨的燈火,她完全站在了他的陰影裏,她忽然覺得他像是一個逃脫不掉的牢籠。他緩緩走上前,輕輕抬手環過她的肩膀,輕輕把她的頭摁在懷中,在她耳邊誘惑一般的說道:“隨本王回去,本王依舊帶你如初,如何?”
如初……她默念這兩個字。君竹,你可知道如初兩個字的含義麽。淚水一下子湧了上來,她極力的控製著,不讓自己在他眼前落下一滴淚水。她的聲音都是有些壓抑的喑啞:“主人。霜兒覺得……現在很好。不想回到從前,也沒有留戀。”
他的手一僵,輕笑了一下,玩味的鬆開手看向了她:“看來這種招數對你已經沒有用了。罷了,隨你吧。”他看了她一眼,表情有些不自然,他似是有些氣憤的拂袖離開。
她看著他漸遠的背影,心底五味陳雜,隻是他如何還能待她如初,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人群之中,她卻還是愣愣的望著前方,她居然還對他有所期望,期望還能夠回到從前,是更遠更遠的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