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千辰策馬來到了俞清遠的府上,自從她與他相認,整顆心就像被懸了起來,他府上耳目眾多,她真擔心哪天麵具一摘會被人撞見。隻得飛鷹傳訊將姨娘請了過來。
虞蘭拉著千辰到了角落“你怎麽回事啊。怎麽忽然要我對他照看有加,難道你……看上他了?!”
千辰拉住她的手,有些無奈的說“蘭姨你胡說什麽呢,這是我兄長!”
虞蘭反映了很久,似乎還是沒明白“兄長?你兄長不是高高在上的那位麽。什麽兄長。”
“哎呀蘭姨,我可不是隻有一個兄長,我母親也不是就我一個孩子啊!”
虞蘭瞪大了眼睛“他是姬……!!!”
她一下子捂住了她的嘴“你你你你……別喊!這可是大事,要讓人知道了,就完蛋了。再說了,你救了他,你都不知道他是誰嗎?”
虞蘭驚訝的捂住了嘴,連忙搖頭“我當時隻是碰巧遇到他,見他是巫族血脈便施以援手,誰承想……當真是姐姐在天之靈保佑。你二人竟然都安然無恙。”
“姨娘你要幫我看好他,他還不知道自己是誰,在他想起來,意識到嚴重性之前可千萬別主動告訴他。”
虞蘭點了點頭“我知道了,隻是……你打算如何做。這樣一直膽戰心驚也不是辦法。”
“……我打算找個時機……送他到安全的地方。再也不要回來。”
“他現在身份顯赫,當朝丞相。你以為是開玩笑的嗎,說送走就送走?!”
她睜大了雙眼“若不送走就是讓他送死啊。哥哥可是父王傾向的王位繼承者,姬夜難道會放過他?!”
虞蘭歎息一聲“我明白了,想做什麽,你放手去做,他的事,你不必擔心。”
“多謝姨娘了。”
“一家人。不必了。”
她轉身走進了屋子裏,此時他正在午睡,簾幕拉的很嚴實,想必是摘了人皮麵具。她輕手輕腳的鑽進了屋裏,抬手掀起床帷,坐在邊上。看著眼前觸手可及的容顏,不比俞清遠那番狐狸的狡猾模樣,他本來的容貌是很溫暖又很穩重的,就像父王起的名字一樣,如春風般和暖。印象中他從來都沒有發過脾氣,待人待物都是溫柔如水,像極了母親。而她明明是同胞骨肉,卻像極了父親,做事雷厲風行,還有自己的脾氣。
他忽然皺起了眉頭,有些難受的樣子,輕輕呢喃出聲。
她一愣,沒有聽清,隻是湊近了一分。
他再度呢喃,這次雖然仍舊模糊,卻仍讓她聽出了兩個字,湘兒。
她的臉色微變,有些猶豫了,在他心中起疑的人,不隻是她這個妹妹,還有……他心愛之人。她明白這種情感,所以開始猶豫了起來,或許她應該講事實告訴湘夫人麽。隻是此刻他究竟都記得哪些,記不記得他是什麽人,還是隻記得和湘夫人的關係,她都不得而知,所以不敢輕舉妄動。然而她又不知道,這樣做究竟是不是對的。
他緩緩睜開了雙眼,身體卻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絲毫動彈不得。
他眼瞳驟然縮緊,耳邊一陣嘈雜的聲音呼嘯而過。他隻能捕捉到破碎的片段。
“說吧。你我兄弟一場,你還有什麽遺言,我可以帶你轉達。”男人的聲音低沉又冰冷,沒有絲毫情感。
小霜呢!你告訴我小霜呢!
“……我說過了,除了你和幾個已經嫁到別國去的姊妹,衛國宗室隻有我還活著。”
你……!你這個混蛋,你簡直毫無人性,你居然連小霜都下的去手!她還那麽小,她是那麽的信任你,你簡直不是人!!
“你如今竟然還有功夫擔心別人?啊……是,我倒是忘了,你二人乃是同胞血親,是不是感覺像是被剜了心肝一般。哈哈哈哈哈……”
他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呼吸有些局促,不可抑止的顫抖了起來。
她連忙湊上前輔助他的肩膀“怎麽了?做夢了嗎?”
他睜大雙眼,死死地盯著她,抬手把她緊緊地扣在了懷裏,感受到她帶有些涼意的體溫,他才鬆下了一口氣,眼眸忽然顫動了一下,他想起了那個人說的話,衛國宗室……他話裏的含義,難道是……他輕撫過她的長發,聲音不覺喑啞難辨“……小霜……我記得有人告訴我你死了。”
她安慰般的拍了拍他,笑道“哥哥,都過去了,我還活著。”
他的想法在腦海之中飛速的回轉,卻依舊琢磨不定,他鬆開她,轉而緊握住她的手“小霜。告訴我,我是誰。”
她有些遲疑,溫柔的笑“哥哥你累了,再休息一下吧。”
他有些迫切“我想知道,我是誰。我之前無牽無掛,隻管做什麽俞清遠,而如今不同,我有你,我有失而複得至親骨肉。我不能再一直自欺欺人。”
她低下頭“這些事……我告訴你,沒有用,你也不會體會事情的嚴重性。隻有你自己想起來我才能夠安心。”
“可是……”
“哥哥!答應我。不要管這些事,你隻需要知道你是我的兄長,知道你好好活著就是對我莫大的安慰就可以了。好嗎。答應我。”
他又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點了點頭,她笑著拍了拍他的手,“我有些案子還要查。要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他忽然抓住了她的手,喉頭輕動,卻不知該說些什麽,他似乎記得,也是一次這樣的分離,險些讓他們變成永訣。
她有些錯愕的看著他,隻見他的眼眸之中帶著一絲疑惑,還有一些擔憂。
他放開了她的手,低聲道“去吧。”
她點了一下頭,邁步離開,束起的長發隨著她的身影輕輕晃動,他透過帷幔看著她的背影,一動不動的看了許久,才慢慢轉頭望向了不知從何處走出來的虞蘭。
他靜靜的開口“……您說您有辦法。是嗎。”
虞蘭默默地點了一下頭“是。”
“……開始吧。”
“你不選擇聽她的話麽。她是為了你好。”虞蘭輕聲勸阻。
“無論結果如何,無論我動搖與否,我隻知道,我是她兄長,我不能讓她一人陷入危險,兩個人承擔,總好過一個人。”他的眸色深沉,不再有昔日玩世不恭的模樣。
虞蘭輕輕挽起袖口,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個有擔當的人。好。我幫你,無論結果如何,你要讓自己保持冷靜。”
他看著她,鄭重的點了點頭。
千辰帶著一隊人馬衝進一家樂坊,裏麵達官顯貴不計其數,她的眼神掃過眾人,看到了角落裏一個躲閃著她目光的男子,她使了一個眼色,身邊的人便衝了上去將他捉拿,從鬧市之中帶走。她拱手行禮,朗聲道“冥府奉命辦案,擾了各位大人興致,對不住了。”
絲竹之聲緩緩響起,一切又恢複了常態,她轉過身剛要離開,卻有一雙手輕輕的落在了肩上,她一下子轉過頭,看著叫住她的女子,女子眉眼清秀,一雙眼眸不如她一般明亮,卻是似水般的柔和,她的嘴唇很薄,臉上的脂粉並未影響她的內斂成熟,她手中還拿著未來得及放下的笛子。
女子在她轉身的一刹那方是紅了雙眼,朱唇輕顫,叫出了她不應該為常人所熟知的名字“姬霜……”
她一驚,看著這一張她並不陌生的臉,理智提醒著她,這個女人不應該出現在這裏,她咬緊了牙關,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姑娘認錯人了。”
千辰甩開她的手卻不料她仍然糾纏了上來“我怎麽可能認錯!你就是……”
“住口!”她厲聲道,用力的將她甩開,卻不料她一下子跌倒在地,千辰也愣了一下。
身邊的手下走了過來“大膽,竟敢與副統領糾纏不休。你不要命了!!”
一個婦人連忙跑了過來扶起她,像是樂坊的主母“哎喲,兩位官爺,都是誤會,我這個姑娘可能是認錯人了,才無意衝撞了您。請您見諒啊……見諒……”
手下還要上前說些什麽,卻被她抬手製止“我們走。”
她咬住牙,看到了恰好路過,被喧鬧聲引來的杜笙,他一眼就看出了不對勁,她的表情可以騙過身邊手下,卻騙不了他,那極其不自然的模樣讓他知曉,那個糾纏上來的女人,她並非不認得。
樂坊之中,婦人撣了撣她身上的塵土“你這是幹什麽,那人是誰?你當真認識?”
“……她、她……她是我的妹妹!”女子的聲音很輕,卻又像是用盡了力氣。
婦人搖頭笑笑“你糊塗了?!你知道她是誰嗎?她穿著男裝是男是女尚不知曉,而且你不知道冥府是什麽地方嗎,冥府之人皆為無父無母無情無義之人,隻聽從命令行事,哪有絲毫人性。你啊,怕是累糊塗了。快去休息吧。”
她看著已經走遠的她的身影,一雙眼眸仍是水盈盈的。
杜笙跟著一路大步流星往前走的千辰,都不禁有些喘了起來“……辰兒……你慢些走!”
她一下子停住了,轉身看向他“你跟著我做什麽。”
他低下頭小聲的說“你實話告訴我。那女人你並非不認得,對嗎。”
她的眼睛有些紅,像是極力隱忍著什麽一般,張了張口,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
杜笙急的在原地打轉“有什麽不能說的,你連我都要瞞?”
“……她是姬雯。”她終究開了口。
他站住,皺了一下眉頭“誰?”
“珮陽長公主,姬雯。是我的長姐。”
杜笙一愣“……她……長公主不是遠嫁北境了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她點了點頭“是啊。她確實嫁到北境了,她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我也想知道,她手中的笛子是陪嫁之物,我確定是她沒有錯。”
他安慰似的拍了拍她肩膀“陛下應該並不清楚。你姑且挑個無人的時候去探探她的來意。”
她深呼吸,“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
他皺了一下眉頭,安慰道“辰兒,別慌,事情總會有解決的辦法。”
她抬眼看著他,冷靜了下來“我今晚就要查清楚事實了。過幾日我就要去南疆。已經沒有時間。”
“今晚?文淵奉命要去巡守邊關,今晚出發,按常理冥府一概統領皆要去送行,少了你……不妥。”
她的眼珠輕轉“應該不會發現的。人也不少,少我一個,應該沒事。我先回府了,今晚的事你幫我撐一撐。”
杜笙看著她風風火火離開的身影,剛要叫住她卻又沒有開口,他無奈的笑了,看著她充滿著活力的樣子,他也鬆了一口氣,隻是她似乎想錯了,她不在場,文淵怎麽可能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