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仲秋的天氣已經有些輕寒。


  南疆動蕩初平，一切趨於平靜，姬霜一個人走在冥府的道路上，總覺得一切沒那麽簡單，南疆奸細滲入中原怎肯就此作罷？她本來專心思考，卻不禁被身邊雜言幹擾。他們唧唧喳喳的，聽不清晰。


  “南蠻動亂平定，怎麽感覺氣氛絲毫沒有好轉？”


  “你不知道嗎。南蠻奸細已經滲入中原了。”


  “那有什麽的。一一排查就好了。”


  “你說的簡單，中原若無內應，他們怎麽進來的。”


  “內應？”


  “是啊。最可怕的是，現在洛陽城裏流言四散。說他們的頭目是二皇子姬風！”


  “姬風？他不是被皇上處死了嗎。”


  “說的是啊。所以現在人心惶惶，有人說二皇子死裏逃生，要來報仇。更有人說，是南蠻的妖術複活了二皇子。”


  “現在朝綱未穩，又要動蕩。真不知道又會發生什麽事。”


  “唉。二皇子本是個賢德的人，若不是當今聖上……其實他才是第一繼承人吧。”


  “聽說文王滅了姬氏全族，獨獨留下了芊晨公主。”


  “早就聽聞了。二皇子不就是她的親生哥哥嘛。”


  “唉。她和主人有段淵源，這駙馬的位置，主人是要定了。”


  “還有啊……我聽說……”


  她腦海又是一陣暈眩。二皇子姬風……南蠻……她有些頭疼，望著冥府灰暗的地下城，四周點著燭火，燭火跳動，恍若有燎原之勢。那一日，叛軍入城，風哥哥外出江陵不在洛陽，那日之後，她聽聞他回來時被姬夜擒住，次日處死，她非親眼所見並不全信，但是姬夜狼子野心，至親可殺，他什麽都幹的出來。姬風一直是他的威脅，除之而後快的事他早已想了不止一日。他怎麽會留下活口。若他活著……她一定會找到他。風哥哥從來不會站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這是他們從小的約定。


  不適感越來越嚴重，她七拐八拐的走到醫館。孫神醫正在煎藥，看到她走進來，抬頭撚須一笑“小姑奶奶。你又怎麽啦。”


  她無奈的一笑“孫神醫你老這麽客氣我都不敢來了……”


  他招招手“快坐吧。不舒服了，還是又受傷了？”


  她坐在椅子上，把手放在桌子上，孫神醫搭上她的腕脈，她說“頭暈。”


  孫神醫皺緊眉頭“幾日了。”


  “……初秋……不，要晚一些，隻是這幾日有些嚴重。”她望著孫神醫嚴肅的臉，有些不安。


  孫神醫深呼吸，收回手，望著她的手腕，氣息安穩，偶有斷點，脈象表麵平和仔細切脈卻有波動傳來。分明是中毒之象，但她活動自如，除了頭暈未有不適。他想了想說“你稍後片刻。”


  她點了點頭，看著他走到櫃台後拿出一本書，翻看，裏麵忽然掉出一張紙，他拿起那張紙，那是她剛被救回來的時候他開的藥方，當時覺得並無不妥，隻是現在似乎有些瑕疵。他翻翻書，看到了鴆毒一篇，中了鴆毒本是必死無疑，他把她從鬼門關裏帶回來不可能再如往常一樣，他忽然想起什麽，鴆毒屬陰，極陰，男子飲後幾乎必死無疑，女子飲後僥幸者也不過萬一，除非體質陰寒能與鴆毒相溶，但如此以後鴆毒會留於骨血，好處是以後的毒藥隻能傷身卻不能要她的命，壞處是從此比常人畏寒，秋涼以後可能會引發小部分毒性導致身體不適或者虛弱昏迷。若不是她練武養好了身體，怕是昏厥一整個冬日都不誇張。


  他合上書，寫下藥方，邊寫邊說“這不是什麽大病，卻也麻煩得很。是存在你體內的餘毒作祟，你應該也發覺了，你比以前要怕冷許多對嗎。”


  她點了點頭“是比以前難熬了一些。”


  他一笑，說“這病……根除不了，隻能開些暖身的藥材，不用擔心，幾日就好。以後每年仲秋一過我便會”


  她一笑，說“孫神醫，你還真是管用！”


  他瞪了她一眼“也不知道當初救你用了我多少珍貴的藥材！”


  她吐了吐舌頭。孫神醫似是漫不經心的說道“再過幾日便是拜月節，希望南蠻別有異動便好。”


  她一怔“為什麽？”


  “南蠻把月亮敬為天神，篤信拜月節當日會有月神降臨，福澤後人。”


  她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心裏卻緊張了起來，她總覺得越安靜，就說明越有大事發生，一旦發生，九成就會是拜月節那日。


  在醫館被孫神醫強行灌下一碗黑乎乎的湯藥後，身子真的暖了起來，她緩緩走出去，玄部的方向有些吵鬧，她一皺眉，連忙跑了過去。


  玄部統領衙門前。


  幾個熟悉的玄部手下壓著一個蠻服男子，蠻服男子低垂著頭，褐色的皮膚，棱角分明的臉頰，辯發整潔，一雙深綠的眼眸昭示著他異族的身份。雖是南蠻，但也算俊朗。她走上前“出什麽事了。”


  其他人紛紛恭敬地行禮“辰統領。”


  南蠻男子望向她，帶著一絲不可思議，似乎不相信她是幾個成年男子的統領。


  羅西走到她身邊“街上抓得。”


  她有些遲疑，在他耳邊低語“羅西。街上走的南蠻人不見得是奸細。”


  他一皺眉，指著他說“你看他長的！一看就是細作！”


  她捂住頭“南蠻族也分敵國和友邦，他萬一要是聖上請來過拜月節的你就闖禍了！”


  他嘴角微微抽搐，說“這……”


  她望著他“要是怪罪下來我可救不了你！”


  他握住她的小臂“辰辰救我啊……”


  她說“你乖乖站在一邊別動！”


  他委屈的站在一邊。她輕輕咳嗽兩聲，扮做虛弱的樣子，氣息微淺，走上前“放手。”


  壓著南蠻男子的幾個人鬆開手，站在一邊，警惕的看著他們。南蠻男子一臉孤傲的整整衣衫，盯著她。她走上前，忽然裝作被什麽絆了一下向前撲去。南蠻男子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她垂眸，順著他微露的衣襟望去，左胸前一個繁複的月紋。她連忙狼狽的站了起來，扮做俞清遠一樣圓滑的樣子，像狐狸一樣笑道“這位仁兄，是我教導無方，冒犯了。”


  他冷眼望著她，撣撣身上的土。不予理會。


  身邊有人開口抱不平“南蠻人！我統領在與你講話！”


  她抬手製止，繼續笑“冥府道路蜿蜒，我送兄台出去如何？”


  “統領！不能讓他走！他是奸細！”


  她冷聲道“你們有證據麽？”


  四下一片寧靜。


  她環視眾人“沒有證據私下胡亂抓人，你們是怎麽辦事的？”


  周圍人互相望著，都有些心虛。


  她做出一個請的手勢“兄台這邊走。”


  男子看了她一眼，和她一同走向出口。


  兩個人走到校場門口的大樹下，她站住腳步，轉過身“此路往北既是客館。我就不遠送了。”


  他看了她一路，緩緩開口“狐狸。”


  她一怔“啊？什麽？”


  他盯著她說“你是女人？”


  她勾唇一笑“公子如何知道。”


  他麵無表情，聲音低沉“你方才跌倒，我扶你的時候發現你手指纖細，身子輕柔，不像習武男子。”


  她淡淡一笑“如此啊……今日之事，還望閣下不要計較。”


  他點了一下頭，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她望著他的背影，緩緩收回笑容，此人身手不凡，絕不是玄部手下能夠輕易抓到的。他究竟是誰，孤傲的眼神，和胸口上的花紋……看來這件事一定要報知文淵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