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五章 一聲夫君大過天
苦無不禁露出一副首鼠兩端、進退維穀的糾結神情,醞釀了好一會兒,才一籌莫展地言歸正傳道:“連伯兄,公道自在人心。那些人該不該死,尚且不可妄下定論。不如你先告訴我們究竟發生了什麽,等我們了解了事情的真相,再幫你對症下藥!”
曆連伯啜泣了一聲後,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番狀態,整理了一番情緒,努力讓自己重新冷靜下來,進而重新組織一番語言,有條有理地娓娓道:“好……我說……其實這隻女鬼的的確確是我的內人,她叫莫曼舒,是鄰村的莫家村人。我們曆家村和隔壁的莫家村素來不和,平時也算是老死不相往來。可盡管如此,我依然和舒兒相親相愛,並娶她為妻。村裏人知道了,都說我是個吃裏扒外的廢物,要我趕緊寫封休書,讓舒兒滾出曆家村,但是我不肯。我太愛舒兒了,我不忍心讓她離開我的身邊!而舒兒也不願意離開我。在大家的排擠下,我跟舒兒過得很是艱苦。但我們二人都在想,日子苦點也就苦點,要是能永遠在一起白頭偕老的話,那這點苦也就微不足道、不值一提了,但令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村長趁我出門在外之時,直接帶幾個壯漢綁走了舒兒,當我匆匆反應過來並趕到時,發現他們已經馬上就要把舒兒推入井底,我拚了命地想要阻止,但村長所帶上的人馬卻是順風順水地把我給攔了下來。我因太過弱小無能,始終沒能出手製止他們這一惡劣的行徑,而是隻好眼睜睜地看著舒兒被推入井底!麵對舒兒的死,我什麽都做不了!舒兒臨死前喊我一聲相公,誰知這一聲相公竟是永別……”
曆連伯說著說著,翻江倒海般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又不禁哭成了一個淚人,愁眉苦臉的樣子像是回憶起了當時的傷心事。
而瑞霜則是一手伸出兩指,來回摩挲著下巴,若有所思地默默頷首,如夢初醒、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難怪莫姑娘隻會反反複複地折磨你,而不會殺你,隻會對那些無關緊要的村民下死手。她果然是在報仇雪恨。”
“是我對不起舒兒!”曆連伯皺著眉,苦著臉,愧疚難當地自慚形穢道,“她一定在怪我,怪我沒能救她!怪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無動於衷,怪我鐵石心腸、心狠手辣,怪我背信棄義、負心薄幸!否則她斷不會每天都來找我,並在我耳邊喃語,自己死得好慘!”
曆連伯心如刀割、萬念俱灰地趴在桌子上,泣不成聲、無地自容,現在隻想趕緊挖個地縫鑽進去,實在是覺得沒臉見人。
曆連伯把莫曼舒的死通通都歸咎到自己身上,這才會灰心喪氣、失魂落魄。
她對死而複生的莫曼舒不僅僅懷有恐懼,同時也懷有不可名狀的歉意。
莫曼舒的死,沒有一個厲家村人可以推卸責任。
苦無長歎一口氣,伸出一隻手拍拍曆連伯的後背,進而語重心長地安撫道:“連伯兄還請冷靜一些,現在可不是自暴自棄的時候。當務之急,是得先阻止莫姑娘才是。所謂解鈴還須係鈴人,能阻止莫姑娘的,恐怕也隻有連伯兄你了。你必須跟她敞開天窗說亮話,助她放下仇怨才行。否則村民再這麽死下去也不是辦法,他們固然犯下了不可彌補的罪孽,但以暴製暴從來就不是解決事情的最佳方案。連伯兄,到了這種關鍵時刻,你必須鼓起勇氣,挺身而出!”
曆連伯愣了一下,就連目光也開始變得空洞呆滯且無神,進而神思恍惚地自我否認道:“我?不行!我不行的!舒兒一看到我就想置我於死地,我又該如何勸服她放下仇怨呢?而且那些村民都該死!我為什麽要救他們?!自作孽,不可活。就讓那些村民付出應有的代價好了!也許隻有把他們通通殺光,舒兒才能釋懷啊!”
曆連伯說完,還發出一陣陰森可怖的苦笑,臉上的表情漸漸扭曲,就跟發了瘋似的走火入魔,已然沒了正形。
周不通見勢不妙,趕緊幫忙勸慰道:“連伯兄,你錯了。莫姑娘是絕不可能把村裏的人通通殺光的,因為有我們在,就絕不可能讓這樣的慘案發生!與其讓我們親手解決了莫姑娘,送她再死一回,倒不如讓連伯兄你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勸莫姑娘棄暗投明、改邪歸正。否則我們也隻好對其痛下殺手了!相信就憑連伯兄你對莫姑娘的感情,一定不希望她再死一回吧?”
曆連伯心中一震,身子一顫,整個人都呆呆地愣在原地,隻有瞳孔呈放大至縮小的過程,頓時覺得脊骨發涼、毛骨悚然、不寒而栗,渾身上下止不住地冒出一堆冷汗來,就連額頭上也已經冒出一粒又一粒豆大般的汗珠,它們猶如汩汩清泉般沿著臉頰順流而下,滑至下巴處時稍作停留,然後才如同一顆顆沉甸甸的隕石般從天而降,墜落在地麵上,發出不小的動靜!
“可是如果讓我出麵的話,她一定會殺了我的!”曆連伯哭喪著臉,憂心忡忡、惴惴不安地說,“我做了對不起舒兒的事,沒能在她命懸一線之時出手相助,她一定恨死我了!我又如何可以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呢?隻怕還沒等我開口,舒兒便已經對我痛下殺手!”
“不會的,莫姑娘一定不會這麽做的。”何念安斬釘截鐵地加以肯定道,“聽連伯兄先前所言,你跟莫姑娘感情深厚、情比金堅,相信她現在對你,也一定還有當年的情感,否則也不會三番五次地對你留手,隻殺那些喪盡天良的村民。隻要連伯兄你可以把話說清楚,說不定可以解開莫姑娘長久以來的心結。”
“可她要是根本不聽我說怎麽辦?”曆連伯神色慌張地提出了自己的顧慮道,“要是她一時衝動,無法排解心中的恨意,同樣也對我痛下殺手,那我又該如何是好?舒兒向來端莊淑雅、溫柔大方,可現如今她已經化作厲鬼,再也不是從前我認識的那個舒兒了!她的心裏隻有複仇,包括見死不救的我也是她的目標之一!”
“這點還請連伯兄放心。”苦無竭盡全力地安慰道,“隻要你肯站出來勸服莫姑娘,我們四人一定會在暗中保護你的安全。如果現場的形勢失去控製,我們一定會及時地挺身而出,絕不讓莫姑娘傷害你一分一毫!連伯兄,事到如今,我們已經別無選擇了,除了讓莫姑娘再死一回之外,隻有你能勸她金盆洗手、洗心革麵了啊!你已經眼睜睜地看著她死了一回,難道你還想親眼看著她再死第二回嗎?!”
曆連伯的心裏“咯噔”一聲,顫了一下,進而冥思苦想、絞盡腦汁,大腦飛速運轉,飄忽不定的遠桌子在眼眶中來回轉動,迷離的眼神止不住地瞥向四麵八方,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過後,還是勉為其難地一口答應道:“好!我答應你們!出麵勸阻舒兒!”
一聽這話,眾人欣然自喜,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燦若朝陽的笑容。
可何念安就跟想到了什麽顧慮似的,笑容逐漸消失,表情逐漸凝固,神情一下子變得認真嚴肅起來,憂心惙惙、惶恐不安地說:“可是這三更半夜的,莫姑娘又向來神出鬼沒、無影無蹤,我們又該到哪兒去找她才好呢?”
眾人沉默不語、一言不發,幾經思量過後,愣是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當場麵一度陷入了沉寂當中,就連空氣裏也彌漫著一絲尷尬的氣息,一時之間,鴉雀無聲、萬馬齊喑。
就在大家束手無策、無計可施之時,曆連伯突然語出驚人道:“也許我知道去哪找舒兒。”
此言一出,眾人的注意力便是齊刷刷地轉移到了曆連伯的身上,致使他自己在一瞬間成為了全場的焦點。
苦無就跟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似的,眼睛倏的一亮,進而急不可耐地追問道:“連伯兄有何良策?”
曆連伯長舒一口氣,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道:“我跟舒兒初次相識相戀的地方,是在村裏的小橋流水旁。平時我們也總會去那散散步、聊聊天、談談心,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話,舒兒應該就會在那兒。”
“那好。”瑞霜猛地把手一拍桌,發出“啪”的一陣清脆聲響,進而豪氣衝天地下令道,“事不宜遲,我們即刻出發!”
……
眾人邁著沉重有力的步伐,大步流星、高視闊步地來到小橋流水附近,不過臨近邊緣之時,苦無一行人等便是沒有再跟上去了。
他們四人藏在隱秘的雜草叢中,剩下的路交由曆連伯孤身一人獨自前往。
而他們隻需在暗中密切注視著曆連伯的一舉一動,並保證他的安全便是。
曆連伯走到小橋流水旁,在這裏駐足觀望,聽了一會兒溪流掠過石澗的聲響,進而不管不顧地放聲大喊道:“舒兒!我知道你在這裏,你快出來!快出來啊!”
曆連伯喊了一會兒後,並無任何一人回應,不知是莫曼舒根本不在此處,還是因為她根本不想出來見曆連伯。
曆連伯惡狠狠地喘了一口粗氣,進而真心實意地坦言相告道:“舒兒,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你打我也好,罵我也好,我知道這事兒都怪我,是我的懦弱無能,才沒能在危急時分救你性命。我眼睜睜地看著你慘遭他們陷害卻又無可奈何!即使是在你含笑九泉、魂歸西天以後,我依然沒能為你討回一個公道!可是你知道,我心裏有多麽的愛你!我對你的真心天地可證、日月可鑒!可我就是個窩囊廢!我膽小,我怯懦,我配不上你!我真是個蠢材!”
說罷,曆連伯開始奮不顧身地自扇耳光,傳來一陣又一陣“啪啪啪”的聲響,這才沒扇幾下,便已是滿臉通紅、麵紅耳赤,可見其所使的力度之大!
躲在雜草堆裏的四人看了也很是揪心,不禁有些可憐這對苦命鴛鴦。
兩人分明情投意合、真心相愛,卻不能夠得償所願、永生相伴,實在不免令人扼腕歎息。
尤其是瑞霜看到這一副場景更是感觸頗深,二人乃是因為出身不同,所以受到了外界的排擠,可瑞霜跟小和尚又何嚐不是門不當、戶不對呢?
當自己的身份被拆穿之時,小和尚跟自己便是敵對關係,又何嚐能夠像現在這樣惺惺相惜、相濡以沫?
瑞霜每每想到此處,便總是五味雜陳、百感交集,一時之間,思緒萬千,不禁黯然神傷、心存顧慮。
但瑞霜現在可沒工夫想這些,因為就在曆連伯扇著扇著,莫曼舒突然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當中!
隻見一個若隱若現的人影逐漸變得清晰起來,眾人仔仔細細地定睛一看,一眼就認出了那正是自己所苦苦追尋的莫曼舒!
而接下來他們隻需按兵不動、隱忍不發、靜觀其變、見機行事,把這一切交給曆連伯即可!
莫曼舒神不知、鬼不覺地飄向曆連伯,可曆連伯卻是陷入悲不自勝的情緒當中無法自拔,一個勁兒地自扇耳光,止不住地連聲啜泣,愣是沒能控製好自己的情緒,渾然不知舒兒正向自己悄然逼近!
就在曆連伯準備再給自己一個大嘴巴子時,莫曼舒突然伸出一隻手抓住了曆連伯的手腕,致使他在一瞬間赫然靜止不動了!
曆連伯的心中一陣觸動,進而猛地睜大了雙眼,眼珠子不由自主地向外瞪了瞪,就跟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秘密似的,眼神當中閃過一道亮光。
他慢慢悠悠地抬起腦袋,含情脈脈地凝視著麵前披頭散發的莫曼舒。
再次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娘子,曆連伯心裏無遺是欣喜的,可他仍是不由得打了個激靈,茫然無措的眼神當中甚至還掠過一絲慌亂不安的神情,但這抹慌張的神色稍縱即逝,隻在曆連伯炯炯有神的目光當中短暫地停留片刻,然後便如過眼煙雲般,徹底消散不見了。
大抵是這麽近距離看著莫曼舒瘮人的麵孔有些不適應的緣故,所以心裏才會下意識地感到害怕。
但曆連伯一鼓作氣,含淚一把抱住莫曼舒,把即將脫口而出的千言萬語蘊藏其中,而後更是不能自己的嚎啕大哭起來。
莫曼舒心弦一緊,從容自如的臉上閃過一絲和顏悅色的神情,在曆連伯的強烈攻勢下,也不禁為之動容!
她後知後覺地與曆連伯相擁在一起,進而落下一滴蓄謀已久的眼淚,輕聲細語地吐出久違的兩個字道:“夫君。”
曆連伯暗暗喘了一口氣,進而把雙手搭在莫曼舒的肩膀上,堅定不移地與之四目相對,無比激動地說:“舒兒,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你原諒我好不好?”
莫曼舒伸出一隻攤開掌心的手,溫柔似水地去撫摸已經被他自己扇紅了的臉頰,並平心靜氣地開口道:“夫君,我從未怪過你,也未曾恨過你。我想念和你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想想那時候,我們是多麽的幸福快樂,可現在,這一切全都一去不複返了。這全都拜曆家村的村民所賜!是他們,是他們斷送了我們的幸福時光!夫君,你相信我,我一定會把他們通通殺光,並讓他們付出應有的代價!即使我們再也沒有機會在一起了,我也絕對不會讓他們好過!”
“不……舒兒,拜托你不要這樣……”曆連伯把眼睛哭成了一條縫,愁眉莫展、悵然若失地苦苦哀求道,“舒兒,冤冤相報何時了?不要一錯再錯下去了,就此收手吧,不要讓仇恨填充你的內心。跟我回家,舒兒,我們還像以前那樣,過著閑雲野鶴般悠哉悠哉、無憂無慮的日子!”
“家?”莫曼舒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進而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笑,意味深長地直言不諱道,“我們哪裏還有家?我們的家自我被他們害死以後,就已經土崩瓦解、分崩離析、不複存在了!所以我要讓他們也嚐嚐,家破人亡的滋味!”
“舒兒!”曆連伯一籌莫展、苦口婆心地勸說道,“你一定要清醒一點!不要讓複仇的欲望吞噬了你的內心!乖,聽話,跟我回去吧!”
莫曼舒用一種相當絕望的眼神簡單粗暴地瞥了曆連伯一眼,進而掙開他的雙手,言簡意賅地挑明立場道:“夫君,對不起,我現在還不能跟你回去。我還有事情要處理。但是你放心,等我做好了我該做的事情,我一定會去找你團圓的!”
莫曼舒說完以後,正想悄然離去,但曆連伯卻是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並張皇失措地驚呼一聲道:“舒兒!不要……我求求你,跟我回家,不要再殺人了!多行不義必自斃,他們會遭到天譴的!我不希望你的手上再沾染任何鮮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