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章 渡船
無邊無際、浩浩湯湯的海平麵上,有好幾隻觸手伸出水麵躍躍欲試,像是已經迫不及待想要把即將到來之人碎屍萬段、五馬分屍!
……
苦無一行人等上船以後,果斷來到了船艙內稍作歇息。
船艙大是挺大,不過都被妙公子堆滿了貨物,導致這裏能讓人坐的空間也隻能是勉勉強強騰出一塊兒地來。
船艙光線極好,照得裏麵通透明亮,甚至可以清楚得看到散布在空氣中的纖塵。
兩條長凳似的座位分布在貨物之外,那便是供四人休息的地方。
它們相對而建,瑞霜自然是要跟苦無坐在一起的。
而何念安雖是坐在周不通的身邊,但也是坐在兩人的對麵。
她隻能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兩人恩恩愛愛、卿卿我我,一時之間,五味雜陳、百感交集,心裏很不是滋味!
最後她還是選擇了眼不見為淨,幹脆利落地閉上雙眼,小憩一會兒,免得到時候沒遭到海怪的毒手,反而是讓兩人活生生地給氣死在這裏!
蓬萊仙島距離此地相隔甚遠,暫時小憩自然也是有它的好處,如此養精蓄銳、休養生息,待會兒才好跟海怪一決雌雄!
妙公子特意安排了經驗豐富的船家為他們開船,當船駛向一望無際的海麵之時,便是意味著眾人再也沒有回頭路。
他們不會知道自己即將麵對的會是什麽,既然妙公子先前派出的好幾艘船隻和好幾批人馬都葬身其中、無一返回,那就說明,這隻海怪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本事的。
盡管他們都修煉過仙家術法,但要對付起來自然還是沒有那麽容易,海怪更是不會讓他們輕易過關。
更何況三人還帶著一個不通水性的周不通,此行凶多吉少,乃是命中注定的事!
周不通的目光空洞呆滯且無神,看似是一臉的雲淡風輕、風平浪靜,實則內心早已是鯨波怒浪、波濤洶湧!
那件事情所帶來的陰影始終在他的心裏揮之不去。
剛才的一時之快雖然逞得威風八麵,但現在感到畏懼和害怕也是相當正常的事情。
自從上了這艘船以後,周不通便有一種不詳的預感猶如旭日東升般冉冉升起,小心髒更是“撲通撲通”、一蹦一蹦地活蹦亂跳,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從中蹦出來似的。
周不通每每想到行凶作惡、殺人如麻的海怪,心裏便是七上八下、忐忑萬分,想到它為所欲為、肆意破壞的場景時,更是覺得心旌搖曳、惶惶不可終日!
這裏畢竟是海怪的地盤,四人要是沒有足夠的真才實學的話,又如何能是那海怪的對手呢?
有時候周不通都被自己嚇得分不清楚,這到底是前往蓬萊仙島的船隻,還是通往地獄冥府的船隻呢?
不過現在想這些也已經無濟於事了,畢竟上都已經上來了,再想這些也不過是庸人自擾、杞人憂天罷了。
與其黯然神傷、妄自驚慌,倒不如見機行事、隨機應變,學著身旁的何念安小憩一會兒也是未嚐不可。
於是乎,周不通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番狀態,整理了一番情緒,努力讓自己重新冷靜下來,也慢慢悠悠地合上雙眼,隻希望醒來之後,已經平安無事地到達了蓬萊仙島……
……
不知過了多久,船行一路,瑞霜為了不吵醒身旁的苦無,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地起身往甲板上走去,卻不知苦無在朦朦朧朧中醒來,模模糊糊地看見瑞霜遠去的身影……
瑞霜倚靠在外麵的欄杆上,情不自禁地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饒有興致地望向一望無邊的煙波浩渺、浪花朵朵。
海風陣陣,把瑞霜的秀發吹得有些許淩亂。
不過就在這時,苦無突然出現在瑞霜的身邊,並溫柔似水地撩了撩她耳邊的發鬢。
突如其來的苦無倒是讓瑞霜始料未及,而且還硬生生地把她嚇了一跳。
瑞霜的心裏“咯噔”一聲,顫了一下,進而稍稍扭頭看向苦無,眨了眨圓溜溜的大眼睛,擺出一副人畜無害、相當無辜的模樣,而後目瞪口呆、詫異萬分地吐出三個字:“小和尚?”
苦無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燦若朝陽的笑容,興致勃勃地打趣道:“出來為什麽不叫我?難道還在生我的氣?”
瑞霜低了低頭,羞澀一笑,明知故問道:“我還生你什麽氣啊?”
苦無嘟囔著嘴,幾經思量過後,平心靜氣地娓娓道:“你氣我不光為念安妹妹療傷,而且還指責你的不是。”
“哦。”瑞霜若有所思地默默頷首,毫不留情地徑直拆穿道,“原來本姑娘在你心裏,就是這麽小氣的一個人啊。”
苦無微微一笑,一邊用手勾了勾她的鼻子,一邊心知肚明地開玩笑道:“你不是小氣,你就是一罐醋壇子。”
“討厭!”瑞霜皺了皺眉,小臉一紅,略顯不好意思地含蓄一笑,重新麵向熠熠生輝的波光瀲灩,嗲聲嗲氣地撒嬌道,“你就知道取笑我!”
苦無咧開小嘴,露出一排潔白的大牙齒,不由自主地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進而輕聲細語地問:“小霜,你跑到這兒來看海浪陣陣,可是有什麽心事?”
“我能有什麽心事?”瑞霜蠻不在乎地把手一揮,坦坦蕩蕩地說,“不過是在裏麵悶得慌,想到甲板上來吹吹風罷了。”
“當真?”
“那還能有假?”
“那你出來吹風怎麽不叫上我一塊兒?”苦無情緒高漲地犀利提問道。
瑞霜把眼睛睜得更大了些,正色莊容地說:“我還以為你正在熟睡當中呢,所以才沒有叫你。誰知道你竟瞞過本姑娘的法眼,偷偷醒了過來,這一點倒真是本姑娘失策了。”
苦無輕聲一笑,意味深長地說道:“隻怕你到這兒來,恐怕不僅僅是為了吹風這麽簡單吧?”
“不是吹風,那還能是為了什麽?”瑞霜理不直、氣也壯地辯駁道。
苦無瞪大了雙眼,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她一眼之後,一針見血地點明道:“你有心事兒。”
瑞霜怔了一下,進而堅持不懈地矢口否認道:“哎呀,我說了我沒有,是你多慮了!”
“你有!”
“我沒有!”
“有!”
“沒有!”
“是在擔心海怪?”
“不是!”
“不是?”苦無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進而自信一笑,興致衝衝地直言不諱道,“既然不是,那就是有了?”
“你……”瑞霜欲言又止,臉上閃過一絲極為不悅的怒色,惡狠狠地瞪了苦無一眼,進而伴隨著喉嚨的一陣蠕動,這話到嘴邊,竟還不自覺地咽了回去,到最後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沒能吐出一個字來!
“哼!”瑞霜撅著嘴,氣鼓鼓地嗔怪道,“投機取巧,油嘴滑舌!”
苦無用一種陰陽怪調的語氣,有意無意地推卸責任道:“是你自己反應慢了半拍,到頭來竟還成了我的不是了?”
“不是你的不是,難道還是我的不是?”瑞霜怒目圓睜,辭氣激憤地強詞奪理道。
瞧著瑞霜的神色不太對勁,苦無當即就意識到了情況的不妙,進而高舉雙手,大大方方地承認道:“不會不會!這自然是我的不是!”
“這還差不多。”瑞霜輕聲笑笑,終於高興了許多。
苦無則是含情脈脈地凝視著瑞霜,不自覺地伸出舌頭潤了潤幹癟的嘴唇,不禁露出一副猶豫不決、左右兩難的複雜神情,進而冥思苦想、絞盡腦汁,大腦飛速運轉,飄忽不定的眼珠子在眼眶中來回轉動,迷離的眼神止不住地瞥向四麵八方,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過後,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發出“嘶――”的一陣聲響,頭頭是道底分析道:“此行前往蓬萊仙島,得妙公子的巨輪相助,也算是順風順水、暢通無阻,唯有海怪值得我們憂思神傷、小心提防,可你如果不是擔心海怪的突然襲擊,那還能是為了什麽呢?難道還是擔心觸礁不成?”
“非也,非也。”瑞霜心平氣和地搖了搖頭,古靈精怪地說,“拜托你用腦子想一想好不好?妙公子為了他船上的這批貨物,派了經驗最為豐富的船夫來護送我們一路前行,這好端端的,又怎麽可能會平白無故地觸礁呢?”
“說的也是。”苦無皺著眉頭,心潮起伏地點了點頭,進而疑惑不解地問,“可既然又不是因為這個,那你到底是有什麽心事呢?我身為跟你有過肌膚之親的心上人,竟然還猜不透你這古靈精怪的小心思……”
瑞霜淡然一笑,控製不住地掂了掂腳尖,時不時地瞥一眼身旁的苦無,別有深意地瘋狂暗示道:“你自己都說了我們是有過肌膚之親的人,我所擔心之事,自然是與這扯不開關係。”
聽到這裏,苦無便不由得眉梢一緊,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眼神目不轉睛地凝視著瑞霜,隻可惜他再三掂量過後,愣是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於是最後隻得不甚確定地猜測道:“難道你是怕我會負了你?怕我也跟那些風流成性的登徒子一樣,看上去衣冠楚楚、打扮得體,其實是一個冠冕堂皇、道貌岸然的負心薄幸之徒?”
瑞霜悠然自得地笑了笑,不緊不慢地否認道:“自然不是。你是什麽樣的為人,我真是再清楚不過了。就是別人對你投懷送抱,你也照攔不誤。”
一聽這話,苦無緊繃著的臉上才總算是有所緩和,進而更是直接閃過一絲和顏悅色的神情,露出一抹很是欣慰的淡淡笑意,而後堅定不移地說:“之所以能夠麵不改色心不跳地拒絕別人的心意,還不是因為你的存在,讓我心裏再也容不下其她人。”
話音剛落,瑞霜便是心中一震,身子一顫,進而用一種異樣的眼神瞥了苦無一眼,誰知這簡簡單單的一瞥,竟是叫瑞霜挪不開眼。
瑞霜就這樣直勾勾地注視著苦無良久。
他沒有臉紅,瑞霜倒是先把持不住,變得麵紅耳赤起來。
“小霜,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麽?”
直到苦無猝不及防地這麽一問,瑞霜才匆匆回過神來,進而神色慌張地把頭一扭,重新組織了一番語言過後,興趣盎然地點評道:“沒什麽,隻是我沒想到,你這不解風情的木魚腦袋,竟也會這般的油腔滑調、插科打諢。”
“這算得了什麽?”苦無真心實意地吐露心聲道,“你以為我是油腔滑調、插科打諢,可對我自己而言,我也隻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小霜,我不會說什麽甜言蜜語,更不會說什麽花言巧語,我隻知道,你是我心之所屬、唯一摯愛。先前是我不懂事,一直在自欺欺人,否認自己對你的感情,但是現在,我不會再逃避,不會再退縮,我要帶你去見我的爹娘。我所做的這一切隻想告訴你,小霜,我真的喜歡你,不是玩玩而已。”
瑞霜在苦無所發起的言語的攻勢上愣了好一會兒,半天緩不過勁兒來,隻是馬不停蹄地小鹿亂撞,停都停不下來,一時之間,屏氣凝神,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二人從對方的目光當中看到彼此,彼此是對方的目光當中唯一的摯愛。
苦無拉著她的纖纖玉手,腦袋不由自主地向前傾,離她的香唇越來越近,不料在這十萬火急、迫在眉睫的千鈞一發之際,瑞霜突然騰出一隻手來,並伸出中指和食指抵在他濕潤的嘴唇上,義正詞嚴地語出驚人道:“你說到點上了。”
苦無一愣,把腦袋縮了回去,如坐雲霧、不明所以地問:“什麽點上?”
“我的心事。”瑞霜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道,“小和尚,海怪什麽的對我們來說隻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一個絆腳石而已,但現在馬上就要見到你的父母,我……我有點緊張……”
瑞霜說完,當即就把腦袋沉了下去,已然覺得沒臉見人,恨不得趕緊挖個地縫鑽入!
但苦無在茅塞頓開、豁然開朗後,則是“撲哧”一聲,開懷大笑起來,實在是覺得忍俊不禁,否則斷然不會在這麽認真嚴肅的時候笑出聲來!
瑞霜見狀,頓時就不樂意了,就跟翻書似的頓時變了臉色,進而叉著腰,怒氣衝天、義憤填膺地嗔怪道:“你笑什麽?”
苦無急急忙忙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出一隻攤開掌心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笑容逐漸消失,表情逐漸凝固,進而一手握拳,置於嘴前刻意咳嗽了兩聲,擺出一副莊嚴肅穆的樣子,而後麵帶微笑,一本正經地開口道:“傻瓜,緊張的可不隻你一人啊。我心裏也很緊張。畢竟自打我記事以來,便是不曾見過我的親生父母,幾近千年,我與他們都未曾相見。細細想來,還真是諷刺,頭一回見父母,就是跟廝守終生的人在一起,我都有些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他們了。”
瑞霜稍稍低頭,眼神不自覺地向下瞥,不曾想自己的小小顧慮,竟是讓小和尚陷入這般悲傷的境地而無法自拔了。
瑞霜抿了抿嘴唇,大義凜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後故作鎮定地拋言道:“誒!沒事兒,就權當給他們一個驚喜了!到時候可一定要好好問問,他們為什麽要把你丟給枯山大師。”
“沒什麽好問的。”苦無直起身子,挺起腰板,暗自啜泣了一聲,進而勉勉強強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處變不驚、臨危不亂地強顏歡笑道,“其中的原因,枯山師父已經跟我解釋過了。”
“他怎麽說?”瑞霜就跟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秘密似的,眼神當中閃過一道亮光,進而急不可耐地追問道。
苦無發出一聲無比沉重的歎息,進而用一種慵懶的聲調,悠哉悠哉、毫不避諱地如實相告道:“枯山師父跟我說,我爹我娘因拿我體內的滅魂之力沒有辦法,所以才把我交給了師父。他們這也是迫不得已的無奈之舉,我完全可以理解,畢竟滅魂之力如此恐怖,又有誰甘願遭到它的迫害呢?”
“可你父母一定不是因為害怕遭到你的迫害才會如此。”瑞霜有理有據地據理力爭道,“你父母都是行俠仗義、除暴安良的俠義之士,他們自身斷然不會懼怕這種狂暴無常的力量,我想他們隻是因為……”
“我知道。”還沒等瑞霜說完,苦無便是毅然決然地一把打斷道,“他們拋棄我,絕對不是因為害怕我體內的這股力量。他們隻是擔心年紀輕輕的我會受到這股力量的摧殘,所以才把我交給枯山師父。其目的,就是希望枯山師父能夠保我性命無虞。”
瑞霜鬆了一口氣,心滿意足、稱心如意道:“你爹你娘若是知道你能如此體諒他們,他們也一定會感到欣慰的。”
“我不體諒他們,還能怎麽樣呢?”苦無苦笑兩聲,心知肚明道,“這事兒本來就怪不得他們,若非因為滅魂之力,他們又何至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