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襄鄉郊外
北方,隋國境內。
由仆射元壽所率領兩萬名江夏兵浩浩蕩蕩的自遠方席來,一路上沒受到太大的影響,倒是有幾個縣令自不量力的想要守城自守,都被他的軍隊碾壓,血粼粼的人頭掛在城頭上讓他好好守護著城池。
一路兵鋒所向,軍威正盛,終於在襄鄉縣外郊原上遭到了像樣的抵抗,應戰的正是夏侯霸所部,夏侯惠敵率本部一萬步軍早已等候多時,將士們磨刀霍霍等待著宰割敵人的頭顱。
夏侯霸將軍隊列成尖刀陣,身材魁梧,體型高大的士兵在前,身體較弱的士兵和弓箭手在後,紅底黑字的隋字戰旗和赤紅色的夏侯戰旗迎風招展,旗幟下甲士肅立,蕭殺之意在空氣中激蕩。
而反觀元壽這方,一千多名騎兵在軍陣前分布,大隊步兵隨後,元首穿著的紫色袍甲,傲立於戰車之上,手裏輕輕攢著馬韁,眼裏沒什麽特別的波動。
他的想法從陣型上就能窺得一二,江夏兵比隋軍多上一倍有餘,隋軍中絕大部分人曾經跟隨過劉氏王朝的將軍,在他看來這場仗毫無懸念,以二敵一,必勝之局。
戰車旁的各位將軍們可不那麽認為,江夏郡與揚州的廬江國隔江相望,廬江國在揚州勢力頗大,這些年來一直想擴大勢力範圍,在揚州有楚國對他掣肘,相比之下劉氏王朝雖然龐大卻多年毫無作為,軟弱可欺。
這些將軍常年跟廬江國交戰,久經戰陣的他們可不認為元壽的做法有多明智,這種戰術往好了說是充分發揮兵力優勢,可說的俗了就是拿人命去拚,就算是一員校尉也不會采用如此戰術。
此戰下來,江夏軍能贏,也是慘勝。
他們已經勸過,文官出身的元壽根本不予理會,到底是年輕氣盛,求勝心切。
元壽微微抬手,一旁戰車上軍士鉚足了勁敲砸戰鼓,悠遠渾厚的鼓聲順著風聲清楚傳到每一名士兵的耳膜中,士兵們聽到鼓聲身軀頓時一震,下意識的握緊了矛杆。
三通鼓罷,元壽高聲下令,“大纛傳令,全軍出擊。”
鼓聲再次響起,這次變得密集而緊湊,將士們鉚足了勁,高呼一聲:“殺!”
前排軍士壓低槍矛,將尖刺齊刷刷的對準了隋軍戰陣,健步衝上,全軍壓上,左右兩軍如翼分開衝向隋軍。
鋪天蓋地的士兵潮流和氣衝霄漢的喊殺聲讓初次上陣的夏侯霸心裏也有點波動,但很快鎮靜下來,眯著眼注視著前方,方天畫戟向著斜後方猛地一揮:“變陣!”
隨著一聲令下,萬人兵陣轟然變動,左前方的驍勇之士一股腦的衝向了江夏軍左翼,而在他們身後露出的是成群的弓弩手,劉氏王朝移都之後錢財雖然帶走了不少,但武庫裏的兵器卻也沒動,隋國占領襄陽後,那些東西就都裝備給軍隊,強弓硬弩在手,就算直麵敵人衝鋒的勢頭也無所畏懼。
看到那些弓弩的一刻,江夏軍中的各位將領臉色頓時變了,步兵作戰,騎兵、弓弩多的一方往往占優,這遠遠看去隋軍陣中弓弩成群,一輪激射中不知多少弩箭落在士兵們頭頂。
“衝過去,擊潰他們!”
元壽仍不自知,高聲咆哮著,嘴角八撇胡輕輕顫動,仍看不清戰場上的局勢。
隋軍精銳之士的擊左翼,弓弩兵擊中軍,衝在前方的士兵隨著弓弩射出嘩啦啦的倒下一大片,左翼、前軍一亂,連帶著右翼也亂了起來,不斷有人中箭倒下,接著便被同伴無情的踩踏而過,這些常年交戰的老卒明白隻有衝過去敵人的箭雨才會停,他們才能活下去。
在付出了上千條生命的代價後,兩軍終於碰上,後方的士兵已經擋在弓弩手身前與敵人捉對廝殺,眼見打起來了元壽激動地心稍稍安穩下來,接下來他們的兵力優勢就能發揮了。
然而沙場征戰卻並沒有他想象的那麽容易,左翼,在隋軍精悍之士衝擊下,江夏兵開始忍不住敗退,穿著饕餮鐵甲,內襯紅色緞綢的夏侯霸揮舞方天戟,戟尖掃過之處伏屍一片,一些小校自恃武勇挺槍衝來被夏侯霸攔腰斬斷,戰馬拖著半截身體胡亂奔跑,竟無人是其一合之敵。
十幾支長矛一齊向馬背上的夏侯惠刺來,夏侯霸長嘯一聲,單手勒住馬韁,身體微傾讓十幾支長矛刺了個空,而他的戟在下一刻劃過這些士卒的脖頸,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殺了多少人了,隻知道鮮血從鎧甲縫隙滲入打濕了他的內緞,胸膛激蕩著渴望建功立業的烈烈豪情。
也正是有他在,所部軍士才能像根釘子似的刺入江夏軍的衝鋒陣型,所部軍士奮勇追隨,硬生生在江夏軍中衝出一條血路,衝鋒的浪尖從左側刺入江夏前軍,欲將江夏軍陣一分為二。。
中軍後方,踏在戰車上的元壽臉色微變,眼前依舊是黑壓壓一片軍隊,其中卻多了相當多隋軍。
左翼軍崩潰,前軍也遭到影響,右翼軍一時間也難以建功,這種情況下特又不自知,喊道:“繼續衝,碾碎他們!”
“不行!”一員武將高聲反駁道:“ 趕緊讓右軍回援前軍,要是擋不住那員隋將此戰必敗!”
行伍之人說話嗓門都粗,隱約透著粗俗輕蔑,這種語氣讓名門出身的元壽極為不滿,在江陵時哪有人敢跟他這麽說話,但他也知道現在是在隋國交戰,說話的這個是鷹揚將軍蘇非,軍中校尉都以他馬首是瞻,這家夥他最好別惹,卻還是沒好氣說道:“此戰我為主將,自有勝敵之策,蘇將軍且先退下。”
“你所謂的勝敵之策就是無腦亂衝,會讓全軍送命!”蘇非反唇相譏道,本來他就對這個平日裏隻會喝酒賭博玩女人的家夥當統帥很不滿。
後來想著此行攻下幾座城池給這家夥鍍鍍金就好,卻不想這從未指揮過一百人作戰的家夥竟膽子大到敢指揮萬人交戰,他把戰爭當什麽了,村娃打架?
前方死的那些士兵可都是他的屬下,不少人甚至跟他來自同個縣城,平日私交甚好,就因為這家夥愚蠢的作戰方式害死了他們,他如何不氣!
果然,元壽臉頓時拉了下來,冷冷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隻是請你到一邊去。”
元壽勃然大怒,指向蘇非:“給我拿下這個匹夫!”
一聲令下,元壽帶來的30多名護衛拔刀上前,中軍衛士跟隨蘇非多年也不會冷眼旁觀,護在蘇非左右拔刀怒視著他們。
“你們…你們是要造反麽?!”元首臉色通紅,話中底氣不足,明眼人都能聽出他在心虛。
蘇非指向元壽,“拿下!”
四名甲士健步跑上毫不客氣的勒住元壽臂膀,元壽奮力掙紮著瘦弱的胳膊,無論他是多大勁都無法掙開這些軍中漢子的舒服,大喊道:“姓蘇的你給我記著,等我回到襄陽定要在聖上麵前參你一本,讓你全家老幼死亡葬身之地!”
麵對他的威脅蘇非顯得不屑一顧,“有本事你就參,大不了老子占山為王,照樣逍遙。”
說罷,看向前方。
耽誤的這點時間讓占據變得更糟,夏侯霸已經開始衝擊右翼軍,這下連右翼連改變陣型都困難了,情況已經在不可挽回的境地發展著。
蘇非輕輕咬唇,嘶的吸了口氣,“陳禮,在此指揮大軍撤退。”
一個頭裹粗布方巾,身披輕甲的青年將軍鏗然抱拳:“領命!”
交代完揚起馬槊,對周圍的校尉、軍侯們道:“弟兄們,隨我衝,掩護大軍撤退!”
唰唰唰…
一片明晃晃的刀矛長林對準前方,跟隨蘇非的戰馬衝向前方,兩軍交戰的同一時刻,遙遠的江陵城內,楊淩懶洋洋枕在徐瀅大腿上,吃著徐瀅為他剝好的荔枝,手裏看著的是江陵郡的資料。
目前的隋國除了元壽的軍隊外再無外患,西邊的漢中國已經不敢來犯,北方有長江天塹阻絕,東南兩側都挨著劉氏王朝,隋國要發展就要從這個國家下手。
南邊的江陵情況複雜,屯兵數萬,更是以蔡家為首的世族盤踞之所,動了這裏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對蔡家下手,他暫時沒那個實力,而且蔡妲在他和家族利益間選擇的話,他沒法保證蔡妲會選他。
這種情況下東邊的江夏郡就是唯一的選擇,江夏郡兵馬四萬餘,歸屬江夏郡守黃承統領,黃承此人無甚大才,倒也算通曉事理,重用良將,穩固治下,百姓們倒也安居樂業。
往後是江陵郡各位將軍的資料,有一人吸引了他的注意:
蘇非,鷹揚將軍,本為蜀國巴郡人氏,少時與甘魄交好,三年前兩人入我朝內,蘇非為將後與水匪甘魄仍有聯絡,兩人時常於江邊飲酒。
黑白兩道通吃,有點意思。
楊淩也聽過甘魄,糾集八百兒郎占據千裏江麵,搶奪大戶糧船留夠己用後分給沿江百姓,極少殺人,也不玷汙女性,在民間威望相當好,官軍屢次圍剿而不成,徒耗錢糧,此人年少驍勇,頭插鳥羽,手持那柄分水破金刀斬了不下兩百亡魂,是相當強悍的一股勢力。
……
荒原上,隋軍士兵奮力追殺,如虎狼般奮力追殺這江夏軍,剛一接觸江夏軍士卒四散奔逃,匆忙亂竄,隋軍士兵的長矛像紮蛤蟆一樣將混亂的江夏郡刺死,一麵麵繡有江夏二字的大旗不斷倒在死人身上,沒被攻擊到的江夏士兵也扔到槍矛盔甲,撒丫子猛逃。
亂軍中,蘇非硬是咬牙堅持樂三十回合才不得不退,再晚幾招他就退不了了,馬鞭不停的甩動,胯.下戰馬使出吃奶的勁往前飆,蘇非騎在馬上,鋼牙緊咬,不是回頭望去看看那個少年將軍追上來沒有,心裏既不甘又無奈。
他也有三十歲了,可在這個少年將軍戟下才30招就感到快接不住了,想來也隻有那個水裏的家夥能跟他拚個高低。
想著,馬鞭甩打的更用力了,帶著親軍和一大幫慌不擇路的士兵向東遁去,沒能斬將立功的夏侯霸心裏憋了口氣,追出十幾裏開外,身邊隻剩一百多人的時候方才停下。
黃昏時分,天色將歇,赤紅如火的晚霞映照了整片天空。
戰爭已經結束,幾百名隋軍士兵在清掃戰場,搜集能用的兵器鎧甲,幾百隻烏鴉在天空中嗚嗷盤桓,嘴裏發出讓人心煩的嘶叫聲,下方死屍遍布,血水橫流。
到處都是兩軍士兵的屍體,有的橫七豎八倒在了血泊中,有的已被踩稱呼一灘碎肉難以分辨,還有身負戰創卻還有口氣的,老老實實站起來向隋軍投降,這些老卒都明白敵軍打掃戰場時撞死是最傻的選擇,隋軍士兵會在走過身邊的時候狠狠的再刺上一槍,到時候可就是真死了。
一些軍士在挖著土堆,準備將江夏軍的屍體就死掩埋,挖開的土堆得像山一樣高,灼風似浪,吹的人心煩悶,在這戰場上這種情緒被擴散到最大,這就是戰爭的殘酷。
就算贏了,這些打掃戰場的士兵心情也不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