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嗚呼哀哉,嗚呼痛哉。
隨縣縣衙內
“要不是這小子瞎指揮哪至於吃敗仗,他娘的老子當兵八年了頭一次被打的這麽窩囊,朝廷派這孫子為帥,這朝廷也長不了!”一名江夏部將赤著膀子,光著滿是血汙的大腳坐在地上,氣憤憤的罵著。
大堂正中,元壽反複雙手跪在地上,頭盔已經沒了,發絲淩亂的披著,周圍的江夏部將或站或坐,沒一個沒他好臉看。
“弟兄們為了這個狗屁朝廷打了大小幾十仗,對付廬江國也不曾有如此敗的如此丟人,咱們帶出來的弟兄們被隋軍打的灰頭土臉,都怨這孫子,我宰了他!”
另一名部將越說越氣,戰前他的部曲最為精銳被放在了最前方,戰後也屬他的傷亡最大,說話間,提刀衝向元壽,旁邊幾人趕緊攔住了他。
一人解下他的長刀,恨恨道:“誰不想宰了他,但沒蘇將軍下令他不能死。”
那人一想也是,要是元壽死在軍中那對他對蘇非都不是好事,朝元壽臉上啜了口唾沫,憋著氣的走了一邊。
這是,蘇非氣衝衝的提刀走進,一把將頭盔砸在元壽臉上,元壽白淨的臉上被砸出一團紅印,兩顆牙齒混著血水嘔了出來。
蘇非大馬金刀的坐到主座上,狠狠罵道:“吵吵吵,吵什麽吵!”
說著,將大刀狠狠插在案桌上,刀刃在巨力下颯颯清鳴,驚得眾將趕忙站直身子,蘇非抱著膀子,棕色瞳孔死死瞪著元壽,如果不是還存有理智他早把這小子剮了,可他不能,真他娘的氣人!
重拍案桌,“軍中主簿何在?”
“下官在。”
“此戰我軍傷亡如何?”
主簿咽了口唾沫,勉強答道:“下…下官剛探查過軍營,歸城士兵9228人,其中輕傷2395人,剩下的或是戰死…或是走散…”
“好啊。”蘇非笑了,眼神中透著冰冷的殺意,從座上起來拍著手,“朝廷隻是派了個蠢貨就讓我上萬弟兄送了性命,好啊,真好!”
說著,一拳轟在元壽臉上,把元壽轟到一名武將身前,武將一腳踢他踹開。
“來人呐!”
四名甲士健步走入,抱拳聽命。
蘇非一指元壽,“拖下去打,別打死就行。”
“諾。”
聽出蘇非話中冰冷,元壽惶然失色,嘴上還不服軟,“姓蘇的你最好現在就把我殺了,不然等我回到江陵定在陛下參你一本,讓你死無葬身之地,全家…”
“好啊,我等你弄死我、。”
被元壽的話一激,蘇飛腦門上青筋暴起,“割掉他的舌頭,拔掉他的牙齒,斬其五肢,送往江陵,我倒要看看這個朝廷能拿我怎麽辦!”
“報!”
剛把元壽拖下去,一名小兵慌忙跑來指著後方,扶正頭盔急道:“敗兵來報,城外30裏發現大股隋軍。”
“將軍,打不打?”
“打個屁,傳我令全軍即刻退往雲杜。”
雲杜縣屬江夏郡下最西北的縣城,蘇非這個命令已經決定要結束這場該死的戰爭……
……
江陵城內,詭異的氣氛籠罩著這座嶄新的都城,寄托著文官勢力希望的大皇子劉構去世,皇帝陛下劉章重病,大將軍蔡陽閉門謝客,整個國家變得撲朔離迷起來,誰都不清楚這座龐大帝國會走向何方。
人流如織的街道上,一個虎臉少年四肢著地的在人群中穿梭著,速度之快讓周圍人完全沒察覺到他的經過,他就是裴擒虎,接到戰報後他就急匆匆的趕來,穿過密集的人群直奔楊淩所住館驛。
聽著裴擒虎的稟報,楊淩哼著小調,心情非常好,劉章病重,前方戰事又贏了,兩萬多江夏兵折損過半,江夏郡軍力大損。
再加上先前整合的軍隊,以隋國軍力劉氏王朝再沒有能輕易撼動它的力量,壓下心頭喜悅,撣了撣裴擒虎身上塵土,“擒虎,快去休息吧”
裴擒虎重重的點著頭,剛走出門又折了回來,“殿下,我來的時候聽到劉構府上擺設靈台,明日開始吊唁,不少官員都被通知到了,唯獨您…”
“這個本王知道。”楊淩微微一笑,朗然道:“不過他們越是這樣本王越是要去,擒虎明天跟本王走一趟!”
“諾。”
……
次日清晨,天還沒亮救下了毛毛細雨,陰沉沉的烏雲籠罩著皇子府上空,府前劉構府上管家帶著一群仆人在門口迎候著將來拜訪的各位大臣。
府門匾額上掛滿了白幛,悲傷淒切的哀樂透過雨幕傳得老遠,江陵城裏凡是叫的出口的官員都來吊唁,楊淩的馬車在40名身披蓑衣草帽的軍士護衛下來到時,劉構的管家王兩法臉色頓時大變,趕忙差人入內稟報,自己則是迎了上去,“小的拜見隋王殿下。”
楊淩挽著徐瀅的腰肢走下馬車,掃了眼府門前裝扮,歎了聲道:“免了,本王為吊唁而來,前邊帶路吧。”
“是,殿下請。”
在王兩法的引領下走入府內,正中的平台上搭著一座巨大的靈棚,一口千斤沉重的紅木棺材安然拜訪在那,各有40名穿著藍色僧衣的和尚在念經超度,棺材前一個身形枯槁,披紫金袈裟,頸上掛著一串比拳頭還大的佛珠,這和尚合掌默念,眉宇間透著些許安詳。
棺材後擺放著劉構的靈位,一條長桌上擺滿了珍奇果品,一個容貌上佳,未施粉黛的女子身披喪服安然跪著,發紅的眼眶表示她已經流盡了所有淚水。
他是劉構之妻崔氏,在劉構十幾歲的時候就陪在身邊,對劉構感情最深,哪怕劉構在外拈花惹草,私養女人她也不曾改變對他的心。
官員們由高至低的俯首叩拜,楊淩這一進來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的對準了他,包括太子劉沮、大將軍蔡崖、丞相元整、大司馬周欽等人也一樣,其中不乏暗含殺機的目光,崔氏漠然的眼睛移向兩人,眼中爆迸出怒意,衝向徐瀅,“我殺了你。”
“母親!”
“不要!”
劉構的兩個嫡子劉宏、劉偉當即拉崔氏,楊淩有些埋怨的瞄了眼徐瀅身上的紅甲,來之前他就勸讓她換一身,可她死活就是不肯。
還有裴擒虎,還是那身紅色皮襖,兩條精壯的手臂搭在腰間,一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樣子,楊淩管不了徐瀅也懶得管他了,一個人是紅,兩個人也是紅。
從侍者手中黃香,在幾百雙眼睛的注視下三次俯首將香插入廬中,環視眾人,崔氏用要吃人的目光盯著他,看著他頭皮一陣發麻,強行從眼裏擠出幾滴淚水來跪在蒲團上,淒聲道:“嗚呼殿下,不幸夭亡!修短故天,人豈不傷?”
說著,拿起一樽酒,灑在地上,“我心實痛,酹酒一觴;君其有靈,享我烝嚐!
吊君幼學,以交賢德;仗義疏財,讓舍以居。
吊君弱冠,萬裏鵬摶;定建霸業,傲世群雄。
……
魂如有靈,以鑒我心:從此天下,更無知音!
嗚呼哀哉,嗚呼痛哉!伏惟尚饗。”
楊淩的哭腔觸動了在場所有人的心,尤其是這一番誠摯的悼詞和不斷為火盆裏添紙的舉動更是讓人忍不住淚流,一些人為楊淩囂張跋扈的官員也改變了看法,長袖掩麵擦拭淚水,一時間哭聲一片。
劉宏、劉辟兩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哭的最為淒慘,不光是因為他們父親的死,更是哭他們不久將亡的性命,劉構不在了,劉沮必將登臨九五,承繼大統,到時候又豈能饒的了他們?
至於他們父親生前的幕僚這些人更不能指望,他們不落井下石都算好的。
“小賤.貨,我殺了你!”
一片哭聲中,崔氏揚起一把不知何時拿到的剪刀衝向徐瀅,這可是來真的,剪尖直刺向徐瀅喉間,電光火石間,周圍人完全來不及反應,但有一人做到了,他就是裴擒虎。
能以一雙肉拳打到科舉武考的冠軍,裴擒虎的反應力自不必說,一瞬間揮拳砸向崔氏前額,他倉促間他也沒用太大力氣。
“啊……”
被這一群砸中崔氏疼的眼冒金星手中剪刀也脫了手,裴擒虎迅速接住剪刀,一個旋身將尖銳處法架在了崔氏脖子上,隻要他稍稍用力尖端就會刺入崔氏皮膚裏。
裴擒虎剛動手楊淩也反應過來,果然擋在了徐瀅身前,當徐瀅反應過來看到的隻是楊淩不算寬闊的背影卻毅然決然的擋在了她身前,一瞬間少女心砰的跳動,心中升起一種莫名的感動。
“這位好漢別動手,有話好好說。”劉沮大驚道。
其他人也跟著勸到,裴擒虎充耳不聞看向楊淩,“殿下,這人怎麽辦?”
楊淩默然沉思,眼珠微轉,不少人都以為楊淩要趁勢發難的時候,楊淩的回答卻一反常態,走到崔氏身前,撫摸著她的臉龐,“你夫新喪,做出些不理智的決定本王不怪你。”
崔氏也不躲閃,嘴角綻起一絲猙獰的笑,滿含仇恨的看著楊淩,“說得真好,要不是那個小賤.人我夫君又豈會死,你若不袒護她我夫君又豈會枉死,我就是變成鬼也要殺了你和那個小賤.人。”
那地獄惡鬼的眼神讓楊淩不寒而栗,就算過了許多年這眼神依舊在他夢境中不斷環繞,將他一次次驚醒。
崔氏帶著詭異的笑,主動紮進裴擒虎的剪刀裏,鮮血順著傷口溢出,楊淩瞪著眼睛喘著粗氣,旁邊的劉沮當下喊道:“快傳醫官!”
楊淩惶然的站在原地,呆呆望著被人抬走的崔氏,那兩隻帶著仇恨的眼睛還死死的盯著他,周圍人忙作一團的聲音他聽不到,腦子裏全是這個女人臨死前的話,他都不記得是怎麽被人帶到後堂,等他反應過來手裏這杯產自西蜀的茶書早已涼了。
……
靈棚前,崔氏已經被抬走救治,利器刺喉此人必死。
蔡妲身著縞素,在劉構的靈位前哭得像個淚人一樣,令見者心傷,如果崔氏屍體在這,肯定會被蔡妲這虛偽的嘴臉氣活過來大罵這個不要臉的女人。
劉構死了,蔡妲和劉沮私底下指不定樂成什麽樣了,現在還好意思跑到這哭喪。
蔡妲的哭聲在哀樂中顯得格外淒涼,同樣是來吊唁的師妃暄跪在她身邊,輕聲道:“娘娘別太難過了,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才是。”
“妃暄…”
蔡妲帶著哭腔抱住師妃暄,淒聲道:“吾兒英年早逝,本宮心痛如絞,隻恨這蒼天的為何奪走的是我兒而不是本宮。”
“娘娘節哀啊。”師妃暄輕輕撫蔡妲背脊,輕聲寬慰著。
“陛下重病纏身,我兒又英年早逝,本宮傷痛欲絕,妃暄扶本宮回宮,今晚陪姐姐好好說說話。”蔡妲輕抹眼角淚水,帶著希冀凝視著師妃暄。
“這個…”師妃暄猶豫的看向元整,她身為元家女子,夫君不在,自然要聽從嶽父元整的,元整不動聲色的走了過來,“妃暄,皇後娘娘有請你可不能拒絕。”
“兒媳明白。”
元整對蔡妲笑了笑,“娘娘,妃暄今晚入住皇宮還要收拾些東西,一個時辰後定到皇宮。”
蔡妲微微頷首,“那本宮可就等著了。”
說完,轉身離去,給身邊的一個女婢使了個眼色,女婢會意悄然退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