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不得
不得不放棄
彌補的心情
聽憑聲音往前走
雒弋在禹九的房間裏戰戰兢兢度過半夜，仿佛受什麽刺激一般。
禹九覺得莫名其妙，她想查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卻因為沐子來規定的期限已到不便耽擱而不得不放棄。她交代九蘿要看好雒弋，確保他在從牧州到虞都一路上不會出意外。之後，她找一處寂靜無人之地移行到虞都城外，換上一身墨綠色紗裙，有意往衣裳上塗抹一些塵土，偽裝出一副風塵仆仆趕回來的模樣，為了看起來更加真實，她在城門外等一個機會，花費比市價高許多的價錢買來一匹有些疲累的馬。然後她牽著馬的韁繩將去歸義王府的路走得長了些，因此原本偽裝出來的風塵仆仆在大半天漫無目的的轉悠之後成了事實。
走入歸義王府所在的街道之後，禹九不合時宜地想起玄英曾告訴她回來時要提前與沐子來說一聲——之前的什麽交代在牧州全忘了，她帶著彌補的心情，化作一隻信鴿飛入歸義王府，一方麵讓沐子來知道她今日會回府，一方麵她可以早一些看見他。
歸義王府以歸義王沐安域的議事廳為中軸，左中右是三種不同的卻能渾融一體的風格，歸義王所居之處的山林之景，歸義王世子所居之地的山野之風，沐子來梵園的山水之境。
禹九在沐子來的書房外不停拍打翅膀，嘴裏發出急切的咕咕聲。
看到沐子來打開門，看到他臉上有難得出現的期待神情，禹九的鴿子臉上掛著完全看不出來的笑容。她扇動翅膀輕輕地穩穩地落在沐子來的手臂上，在他取出綁在她腳上的信的同時，她用自己的嘴去蹭那件淺藍色繡著霜華白色的衣袖。直到沐子來把她從手臂上拿到手裏，她才知道方才自己又耍賴一般抓著他的手不放。
沐子來收到信，她也就可以按時回來，因此禹九離開時有和她飛來時一樣迅疾的身影。變回人形之後，她牽著自己早間買來的馬，帶著些忐忑走向歸義王府側門。
“咚咚咚——”禹九捏起銅環一下一下地敲在門上，滿心期待地站在門前等著。
“吱嘎——”
……開門的人是沐子來……
……歸義王府門打開的一瞬間禹九第一個看到的人是沐子來……
……莫非他知道自己會在這個時候回來？若是之前，那他一定會知道自己幾時回來……
……那麽，他隻是有事要出去，隻是剛好遇到自己回來……
禹九腦袋裏一刻不停地想，最後能讓她信服讓她鎮靜的是：沐子來因為有事才在此刻出門，與她隻是剛好遇上。
驟然間失望，禹九垂著腦袋低聲說：“公子。”
大概是禹九裝模作樣弄出來的風塵仆仆的確很像，也許是她失魂落魄的樣子能博得人同情，沐子來竟然踩著有點快的步伐走過來，不過，一隻腳跨過門檻之後，他又收回去，連臉上一時間的欣喜也變成了淡漠。
沐子來轉身對才出現在禹九眼裏的玄英交代說：“玄英，九姑娘的馬交由你來安置，公主府，九姑娘陪我去便好。”
禹九剛剛回來，以這般模樣去公主府，恐怕會丟歸義王府的臉，很不妥……她很累，即使是假裝出來的累，經過一個月的顛簸，為什麽不讓自己休息休息……
禹九閉上眼睛，在眼裏醞釀出疲累的神色之後，抬頭看著在還在門裏的沐子來。
沐子來的目光越過她看向遠處。
他在看誰？玄英嗎？
聽見玄英牽馬走遠，禹九看見沐子來走出來，在她身前停住腳步，什麽話也沒說。
禹九猜自己已經在眼睛裏裝著疲累，暗自裏吞咽似的調整自己的喉嚨，以保證自己稍後出聲時會因疲累帶上的沙啞。準備完後，她推脫地開口說：“公子，禹九一路風塵仆仆，不適合去公主府。”
“一路……”隻聽得沐子來在停頓間，竟然不強求讓她同去。
“無妨，你先回去休息。”
“謝公子，禹九先行告退。”
禹九在沐子來麵前向來做不到低眉順眼，不敢正視他的臉隻是因為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眼裏的情緒，像現在這樣，她隻會閃躲著低頭告辭，從他身旁走進門。
禹九在前麵走，聽見沐子來的腳步在她身後輕輕地踩著小徑，一路竟然走到他當初為她辟出來的小院……不聲不響的跟隨……無端讓人生出幻想……
禹九停在院子門口，反複告訴自己即便是沐子來不強作要求讓她陪她去公主府也不能代表什麽，他一路走到這裏隻是因為這裏也可以走到他的院子。可即便是反複勸說自己，她最後還是轉身，牽出一個笑容，一副無可奈何不得不這樣似的支支吾吾地說：“公子，公子若是累了，便隨禹九進去休息一下。”
“……你一路顛簸，我不便打擾，好好休息。”
然後，禹九看著沐子來走上一條離他院子最遠的路。
禹九是何時染上想隨時隨地看著沐子來這一習性的？應該是從再見沐子來開始。三百年前，不管禹九藏在哪裏，林嶼都能查知她的方位，而如今，自己在他身邊他卻不知道，她隻能隱去自己的身形悄無聲息地看著他。本來疲累就是裝的，許久不見，還沒好好看看他，怎麽甘心，於是眼看著沐子來的身影就要轉過院牆，她隱身跟上去。
沐子來在將轉過院牆時停住腳步，回頭看一眼。若不是隱去身形，她隻怕會與他撞個滿懷。
禹九急急停住，抬眼看沐子來，他一直掛在嘴角的笑淡去了，眼裏的光彩淡去了。誤以為是自己看錯，可她再想看時，沐子來已經走開。等她為看究竟閃身到沐子來身前時，看見他的嘴角還是掛著笑，眼睛依舊彎著笑，看得出來他心裏很高興，可她想不出為什麽。
禹九一直跟著沐子來走進梵園主院，走進書房。憑著自己隱身誰也看不見的長處，沐子來走到桌邊喝茶，禹九就在旁邊看著；沐子來走到書架翻書，禹九就斜倚著書架看書看人；沐子來走到幾案邊提筆寫字，禹九就站在旁邊好奇地等著看；沐子來走到窗邊抬頭看風景，禹九就站在他旁邊看看風景看看他。總之，沐子來走到哪兒，禹九就到哪兒。
沐子來再一次準備去取書時，再一次在臉上掛上淺淺的笑，手放在心口之上自言自語地說一句：“是不是你在這裏？”
禹九的確在這裏，可沐子來口中的“你”是誰她就不知道了，她從來不認為別人會把自己看得太重，自然也不會覺得人家會念著自己，所以她此時此刻想到的不過是沐子來又想起公主府裏的三公主。
很巧合也很合適，玄英沒敲門就走進書房，站在不遠處說：“公子，紅竹來了。”
“讓她進來吧。”
禹九剛剛還在想紅竹，才把紅竹和三公主聯係在一起，沐子來就開口回答，仿佛那一句“你在這裏”是要說明現在的場景，那個“你”指的是三公主。
紅竹站在玄英旁邊施禮道：“公子。”
沐子來側身慢騰騰踱步，仿佛預知一切似的問：“可是公主出了什麽事？”
紅竹聲音微微抬高，詫異地問：“公子怎麽知道？”
本以為沐子來會回頭冷冷地看一眼屋內的兩個人，結果他卻走到幾案邊端正地坐下，煞有介事般再問道：“出了什麽事？”
“紅竹也說不上來，隻是公主近幾日情緒不太好，心不在焉，恍恍惚惚。”
“可是見了什麽人？去了什麽地方？”
紅竹再一次詫異地看一眼沐子來，正色嚴謹地回答說：“幾日前阿惜跟著公主去過一趟圍場，說公主在圍場逗留了兩個時辰，當時興高采烈，玩出了汗，結果回來後興致突然黯淡，近幾日頻頻走神，常常在窗戶邊發呆。不過，我去圍場查過，並未發現有什麽形跡可疑之人。”
在紅竹答話的時間裏，沐子來提筆不停地在紙上畫著。
禹九沒看見紙上內容之時，隻覺得沐子來對自己夫人的事真是重視，這麽些小事也值得提筆記下。可等她看見紙上畫著的發釵圖樣時，心裏又疑惑了。
沐子來放下筆，抬頭看著說完話的兩個人，淺淺笑著淡淡說道：“知道了，我今晚或明日去一趟。你先回去。”
禹九一心想著沐子來心裏嘴裏念著的都是三公主，鬱悶得不想繼續留在這裏，幹脆和紅竹與玄英一道出去。臨出門之時再回頭一眼，她看見沐子來一臉困惑……他大概又在為三公主的事傷神吧……
禹九邊想著邊出門，一路有些遊離，隻憑著耳朵裏的聲音往前走——聽著紅竹和玄英兩人的腳步聲走。
“你為著不清不楚模模糊糊的信息來找公子，不是給公子添麻煩嗎？”
“什麽意思？你以為我想拿這些瑣事麻煩公子，還不是你，不問我出了什麽事就急急忙忙去稟告公子，你完全可以與我商量商量再說。”
“你為何不早說。”
“來得及嗎？真是，木頭木腦，一點兒不像白夜機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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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放棄
彌補的心情
聽憑聲音往前走
一、不得不放棄之後，我終究是傷了她，看她傷感的模樣，心裏想要彌補的心情越發沉重（冷不防這種歉疚的心情就會變為執念），可我要怎麽找到她？聽憑自己心裏的聲音。不，心裏的聲音為了挽救我的歉疚，一不小心就讓我犯錯，想收回自己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