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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黑衣

  黑衣的姑娘


  寄身的容器


  不懂的身後黑影


  兩塊木板落地之後,左邊的門裏先出現半個頭,隨後出現肩膀,隨後出現半個黑乎乎的身影,那個身影彎腰撿起木板,將木板在手中掉個個兒之後又隨便扔在地上,也不知木板落地之後是正是反,反正林漱看見一個身著黑衣的姑娘再一次彎腰撿起木板。


  村長在一旁解釋說:“她就是村裏的羅蘇,是前一任羅蘇的外甥女,說來,我至今不清楚她為何會繼承上一任羅蘇的衣缽,不過,她的能力眾人有目共睹。無事之時,她是蘭奇,一個平凡不過的姑娘,遇上些鬼怪之事,她不過是羅蘇寄身用的容器而已。”


  見村長不再多說什麽,林漱繼續把目光留在堂屋裏:羅蘇穿一身黑色,隻有在火光刁鑽的映照下才能看見彩色絲線繡出的花色,她一邊扔著木板一邊撿著木板,若是這般繞著長凳上的幾個人轉幾圈——三圈或四圈或者更多更少,林漱也不確定,雖說他的興趣主要在堂屋裏,但他偶爾也會和村長或駱橪說幾句話。比如說他問過村長長凳上為什麽隻坐著三個人,回答與他猜想的相差無幾,不過是沈滎的父親與祖母早已過世,村長就沈滎祖母的死因多說了幾句,不過並沒有什麽可驚奇的。等他繼續看著堂屋的動靜時,隻見羅蘇拿著線香點燃,上下擺一擺將線香頂上的火焰熄滅,留下些火星冒著煙。之後,羅蘇將線香一次分給沈滎,沈滎的爺爺,沈滎的母親和妹妹,然後將紙錢在蠟燭上點燃,不怕紙錢的火焰傷到自己,她步伐平穩地拿著燃著的紙錢走到沈滎前方,戲耍一般喝一口什麽東西就著紙錢的火焰向沈滎噴去。


  村長照例很平穩地解說道:“儀式的主要內容要開始了。”


  林漱不禁感歎,如此準備隻是前戲,儀式時間可真是長,不過更值得感歎的是他後來沒看懂儀式想表示些什麽。


  將口中的東西噴出去之後,羅蘇轉身把紙錢一撒,是讓那紙錢在晚風中灰飛煙滅?羅蘇轉身繞到桌子邊,從桌上方形的插著線香的容器裏拿出一顆雞蛋,然後點燃紙錢,將雞蛋在紙錢的火焰上方熏烤片刻之後交給一個幫忙的人,那人手裏捧著雞蛋慎重地小心翼翼地從堂屋出來,將雞蛋放在院子中間燃著熊熊烈火的火堆裏——是在燒雞蛋?之後,堂屋裏突然響起尖銳的喊聲,羅蘇跳著林漱在其它地方見過的神婆跳的步子在堂屋裏圍繞著那一家人轉著圈子,嘴裏念念有詞。


  羅蘇念叨的內容林漱一句也沒聽懂,他正準備要詢問村長或者駱橪,村長先轉過身對他們說:“駱大夫,林姑娘,你們大家往後退幾步。”


  不需要任何原因,駱橪毫不在意地後退幾步。


  在林漱困惑著後退之時,沈滎家院門口走進來幾個黑衣黑褲的男子,他們臉上都畫著斑駁的顏色,一步走一步跳慢慢圍成一個圈子。方才眾人的圈子變大是大家都知道接下來會有什麽場景,預先留下地方,隻是他們幾個不明就裏地杵在原地幾乎成為妨礙。他們幾人後退之後,圍成圈子的男子們抬腳舉手彎腰呐喊地繞著火堆跳起來,和堂屋裏羅蘇的轉圈似乎如出一轍。


  林漱完全沒弄懂他們在做些什麽。他站在那裏,看著眼前群魔亂舞的景象,不由得目瞪口呆。饒是他活了千百年,自詡見過多少奇人異事,今日也不得不感歎,許多事情,早已不是他當年見到的樣子,人們早在他看不見的時間裏地域中適應環境和世事發展變化出好的壞的各式各樣的儀式。瞧瞧,他多少年之前在其他不知名的地方看見過他們的儀式,如今卻因混合不再有當年的模樣。


  駱橪站在林漱的左手邊,她不像林漱一樣大驚小怪,表情很淡,看不出什麽特別的神色,不知道是漫不經心不在意還是場景似曾相識見怪不怪。


  林漱試探性地問一句:“阿駱,你可知他們在做什麽?”


  “咒鬼?”駱橪的回答裏充滿不確定。


  林漱偏過頭,向村長討教地問:“村長,可否為林漱介紹一下此為何意?”


  村長皺眉想想,好一會兒才回答說:“招鬼驅鬼之事我並不懂。族人在神鬼方麵的分工較為明確,與我一樣之人,掌管祭祀,可與神靈溝通,我們對鬼怪的觀察隻局限於知道一些不同察覺到異樣,具體發生什麽需要怎麽處理我們不太懂。如姑娘眼前所見的景象,在我主持祭祀之時,隻是扮演一些動物以代替真實的東西,對羅蘇而言究竟表示什麽含義我卻說不清。”


  林漱有點詫異,他們界限真的可以做到如此分明。


  村長繼續解釋說:“祭司和羅蘇其實有很多地方不同,祭司注重傳承,依靠自己的學習能力,誰能掌握擔任祭司的能力誰就能接替祭司一職,甚至有人在知識能力方麵超過現任的祭司便可以取代他成為新的祭司。羅蘇注重血緣傳承,有些方麵的能力隻能依靠天賦,不能像祭司一樣從過去的記錄中找到學習的經驗。另外,在選擇繼承人一方麵,祭司可以說是傳男不傳女,而羅蘇則是男女不拘。村裏現在的羅蘇——我曾以為她不能勝任羅蘇一職,畢竟她是前任羅蘇之女和漢人所生的孩子——血統不純正,不曾想她來沈家村沒幾年,在能力方麵與我見過的羅蘇相比可以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因此她受大家尊重。”


  林漱一邊聽著村長的回答,一邊看著堂屋裏的動靜。堂屋裏羅蘇轉圈式的舞蹈停下來後,他看著停在沈滎麵前的羅蘇,聽著他入耳卻沒有理解的話,把注意力又轉到村長身上,不懂就問地問:“羅蘇在念些什麽神奇的咒語?”


  村長看了看林漱,又看了看駱橪,笑著回答說:“不是。隻是些平常問話,比如說在生病之前遇見些什麽人做了些什麽事,之後有什麽異狀。若說有什麽神奇的地方,或許是回答問題之人——隻有羅蘇知道回答問題的人是生病之人還是糾纏在生病之人身上的鬼魂。”


  聽見奇特之處,林漱好奇地睜大眼睛,悄悄在衣袖裏掐個術法助自己看清堂屋裏發生的一切:堂屋裏六個人,沈滎一家四個,羅蘇一個,幫手一個,其中最簡單的要數羅蘇一人,其餘的人身上或深或淺都籠罩著黑影。他沒看見鬼魂,因此他不相信有人被鬼魂纏身,可他並不能說清那幾個人身後的黑影代表什麽,他將目光轉到院子裏眾人身上時,他們身後並沒有奇奇怪怪的黑影。


  簡短的觀察進行得悄無聲息,林漱以為沒人能察覺出來,可當他對上駱橪的眼睛時,他心裏咯噔一下,好像被駱橪看破什麽。當他與村長眼神相遇時,他心裏又咯噔一下,好像自己的身份被人察覺出來。兩次奇怪的感覺讓他收斂自己的氣息,隻做個安安靜靜的看客。


  林漱靜默著看火堆周圍的人停止跳動,他們停下來後轉身走入人群裏,說說笑笑,仿佛方才的人不是他們,仿佛他們方才被鬼魂纏身,如今鬼魂被驅趕離開,他們忘記一切和正常人沒什麽不同。正常人還是正常人,把剛剛變成正常人的人看得很正常。堂屋裏羅蘇也停止一圈一圈的舞,拿著一根竹子,竹子上掛著花花綠綠的彩色的布,還有幾隻小鳥樣子的紙團。羅蘇拿著竹子指著天際,放聲呼喊幾聲。乍一聽有驚天地泣鬼神的感覺,再回味,隻是被驚雷一般的聲音吵了耳朵,沒什麽奇怪的地方。之後是羅蘇的幫手抬一個瓷碗走到火堆邊,用一根木棍在火堆裏扒拉扒拉,把之前放進去的已經燒熟了燒裂了的雞蛋拿出來,放進碗裏抬回堂屋裏。羅蘇接過瓷碗,嘴裏念念有詞地走到桌子邊,燒幾張紙錢放在碗裏,然後不知道大喝一聲什麽,之後拿出那顆雞蛋,剝開皮,遞給長凳中央坐著的沈滎。


  沈滎在眾人的注視之下三兩口地把一個雞蛋放進嘴裏。看起來雞蛋很燙,但他又不能吐出來,所以表情有些猙獰。吃完雞蛋後,沈滎站起來,跨過門檻走進院子,繞著火堆跳走完一圈。


  算是治好了?

  林漱茫然地看著眼前紅火的場麵,心想他們在做些什麽,一晚上隻是看個熱鬧,其實一無所獲。


  “還是有不少收獲,我看阿滎似乎好了不少。”村長看過走出來繞一圈的沈滎之後感慨說。


  沒人回應村長,林漱他們估計和他有差不多的感覺,隻當是看一晚上熱鬧。村裏其他人雖然離他們不遠能聽見他們的聲音卻聽不懂村長的話,因此沒人回答。駱橪眯著眼睛盯著火堆一句話不說。


  “駱大夫,人人都說自古巫醫不分,不知你有何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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