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目光
目光中飄過
周圍的聲音
在原地呆住一樣
林漱幾人做好飯吃完之後，駱橪沒有回來。入夜後林漱在緋蜻的催促下迷迷糊糊入睡之時，駱橪仍然沒有回來。或許是因為一晚上惦念未歸的駱橪，他在夢裏將白天的場景重新再現，他清晰地看見穿著白衣從他目光中飄過的人就是駱橪。
“阿駱！”
被自己的夢話驚醒，林漱迷迷糊糊地睜眼看著陳設樸實簡單的屋子，耳朵似乎沒捕捉到一點兒聲音，他一瞬間恍了神，誤以為自己在睡夢中回到隻有自己一個人的世界。可即便是隻有自己一個人的世界也不會如此安靜，多少會有些風吹樹葉的聲音。他豎起耳朵放大周圍的聲音，不一會兒就聽見雞鳴的聲音，隱隱約約還聽見人的腳步聲，是誰從他的窗外經過讓第一縷晨光也恍了恍神。
晨光虛晃的在眼裏一晃，林漱瞬間清醒，知道自己躺在村長家的客房裏。山裏的初秋不熱不冷，不會讓人眷戀被褥的溫暖一再賴床不醒。既然已經聽到人的腳步聲，那院子也就已經蘇醒。他翻身下床，步履輕快，神清氣爽地開門，與踩著微細腳步聲的駱橪剛好碰見。
林漱看著眼前的駱橪，眨了眨眼睛，揉了揉眼睛，眯眼打量一會兒，好像才醒來一樣笑容滿麵地對她說：“早啊！阿駱。”
林漱記得片刻之前——他眨眼睛揉眼睛眯眼睛之前——駱橪站在原地像是呆住一樣。他招呼完之後，她隻是隨意地咧嘴一笑點點頭，算是回應他的問候。暫時分開之後，林漱再看見駱橪是在村長家堂屋裏，村長端正坐在主坐上，她麵色平淡地在客座上喝著茶。
林漱走進堂屋時，他們在商量晚上是否去沈滎家看當地羅蘇驅鬼之事。駱橪興趣不濃，去與不去並無多大區別。村長好像存著試探的心思炫耀的動機，想讓她去看看不用醫術用巫術一樣可以解決不少病痛。作為沈家村主事之人，村長的身份類似於不少部落裏的祭司，隻是除了主管祭祀等事之外，他還管著村裏各種大小之事，人家家務事他可以調節，人家爭搶打鬥他需要出麵，大小瑣事總有人會找上他。要說有什麽是他辦不到的，就是與鬼相關的事，偏生沈滎便是被鬼纏身——據昨日緋蜻所說是這樣。不過村長辦不到，自有羅蘇可以。村中羅蘇可與鬼怪交談，能招鬼驅鬼，治邪魔惡鬼。林漱一開始就知道駱橪來沈家村是為給人治病，莫非是沒有商量一致，以至於村長和她對立起來？可村長看起來慈祥和藹，駱橪也不喜歡爭強好勝。
林漱簡單地行禮之後在駱橪下手坐定，他一來，村長轉了矛頭對他說：“林姑娘，今夜村裏有個熱鬧場麵，可有興趣看上一看？”
林漱不是非去不可，他可以和駱橪站在同一條戰線上拒絕村長的邀請——可是駱橪並沒有拒絕村長的邀請，她方才隻是打太極一般與村長聊聊沈家村的事。
林漱扭頭看一眼駱橪，她很平淡地又抬起茶，對他注視的眼神隻是眨一眨眼，不肯定也不否定，仿佛去留隨他自己決定。想過之後，他回複說：“林漱先謝過村長好意，可我們畢竟是四個人一道而來，還是問過他們的意願為好。”
林漱餘光瞥見駱橪彎起的嘴角。
“姑娘說得是，想必方才駱大夫言外之意也是這個意思。”村長點頭說著，把目光轉向駱橪，繼續勸說：“駱大夫不用擔心，另外兩位公子我已經讓人去，說是隻要幾位姑娘同意他們便不會拒絕。”
林漱看著駱橪，駱橪看著林漱。
林漱對村長說：“村長盛情邀請，林漱願去看看。”
得一人應許，村長繼續將矛頭對準駱橪，很有耐心地說：“駱大夫，難得來一次，何不去看一看。”
駱橪沒再拒絕。
村長心情不錯，親自下廚張羅做下滿滿一桌子菜，說是為他們幾個人接風——後來又解釋說是他們村裏的風俗，貴客遠來，應該盛情款待。情意確實豐盛，看看滿滿一桌子，葷素搭配挺合適，顏色配合有美感，與昨日他們倉促之間準備起來的午飯相比，的確是誠意滿滿。
岑荊與湛溪在別處人家休息不錯，來村長家時神清氣爽笑容滿麵。山村像有魔力一樣，幾個人的心境都發生改變，平時不動聲色的駱橪自林漱看見她起就總是掛著淺淺的淡淡的笑容。幾人在村長的招待下飽餐一頓，之後從村長口中聽一些久遠的故事和傳說，後來林漱與湛溪不無興奮地跟著村長在村子裏走一圈，將昨日初來乍到領略的陌生轉換成隱隱約約的歡喜。黃昏之後，幾個人一身輕鬆，一路微笑著跟定村長的腳步，沿石板路彎彎拐拐地往沈滎家走。
“……用駱大夫你們的話說，這算是來的早不如來的巧，今天之後，駱大夫對岐黃之術想必會有更深的體悟……”村長帶著大家，一路上繞著他說過的話一遍一遍地強調今夜所見必定是林漱他們難有的經曆。
許是多想，林漱一路覺著村長的話有試探的意思，而駱橪跟著村長走隻是想說明她不害怕什麽試探，她對自己的能力有信心。
林漱一行六個人還沒到沈滎家，就先看見火光照亮那裏的半邊天，給黑黝黝中帶些藍紫色的夜空增加些許暖黃色，讓夜晚顯得不那麽純粹。越往那個方向走，就聽見人聲此起彼伏地響起來。踏進大門，看見的是一堵鬆處鬆散緊處緊密的人牆。透過鬆散處可以看見院子中間燒起來的火堆，燃著熊熊烈火，熾熱的溫度讓人們把圈子擴大不少。火堆的後麵似乎就是沈滎家裏大堂的正門——隻是猜測，火焰如波浪一樣一浪滅一浪起，把林漱投向火堆之後的目光完全遮擋起來。
村長引著駱橪從人牆外圍往院子深處走，自林漱緋蜻到湛溪幾個人跟在他們後麵緩步走進人堆。拖駱橪的福，他們不需要站在圈子外圍聽熱鬧，他們被村長帶進村人圍起來的圈子的最裏麵一層。圈子中間橫豎交錯的木柴架出的火堆射出暖暖的溫度，大抵是山裏溫度要低些濕氣要重些，所以林漱站在嗶啵嗶啵跳著火花的篝火前並不感覺熱。
“駱大夫，你們先隨意坐著，我去看看他們有沒有準備好。”村長讓人抬來幾張長凳放在林漱他們麵前，對駱橪說幾句話就走進堂屋，一轉眼就消失在大門背後。
林漱還把目光鎖定在堂屋裏，想看清楚裏麵都有些什麽東西。他看見的不過是一條橫著的長凳，一張方形的桌子，桌子上還放著一個方形的東西，裏麵插著幾根線香，此外再沒看見其他多餘的東西。收回目光後，他發現原來站在他邊上的駱橪移了位置離火近了些——她從五個人一排的隊伍裏走出去，沒引起其他人的特別注意，村裏人仍然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和火堆一樣劈裏啪啦地說著他一句也聽不懂的話。看著突出卻不引人注意的駱橪的身影，林漱心裏冒出來奇異的感覺，但這感覺是什麽他也說不清楚。
凳子放在邊上，沒有一個人去坐。林漱越看凳子越覺得突兀，村長好心卻是多此一舉。數次將目光停在凳子上，他怎麽看都覺得礙眼，忍無可忍之後，一個人跑兩趟把三張凳子搬到原來的位置……果然，搬走凳子之後，看著有點空的駱橪身後，林漱覺得舒服不少。
約莫一柱香的時間之後，村長從堂屋裏走出來，看到駱橪和林漱的旁邊凳子不知所蹤疑惑片刻，隨後像什麽也沒發現似的走到駱橪邊上，站著與大家一起等著驅鬼儀式的開場。
不一會兒，一個男子模樣的人從堂屋右半扇門後走出來，軟塌塌的沒什麽精氣神，晃悠悠出現在眾人視線裏，走到大堂中央，麵對著堂屋門坐在那條長凳的中間。
村長在一旁介紹：“這就是被鬼纏身的孩子，沈滎。”
隨後又從右邊那扇門後出現一個身材比較矮小的婦人，她沿著沈滎走過的路走到沈滎的右邊，坐在沈滎的右手邊。然後是一個小小的身影從右邊那扇門裏跑出來，奔著那個婦人跑去。那婦人彎腰抱起小姑娘，嘴唇一張一合對小姑娘說一些什麽，隨後兩人都安靜下來。
“沈滎的母親和妹妹。”
之後走出一個步履蹣跚的老人，老人拄著一根拐杖從右邊的門裏出來，沿著之前幾個人的路沒走上幾步就走到沈滎的左手邊，慢騰騰地很是艱難的放下拐杖彎著腿腳坐上凳子。
“沈滎的爺爺。”
林漱想著沈滎的父親和奶奶還沒出現，不知他們又會以怎樣的形象出現。突然間，兩個黑乎乎不知是什麽的東西從左邊那扇門裏飛出來，落在地上發出木板撞擊石塊的聲音——林漱奇怪地覺得這聲音很熟悉這場景像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