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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捆綁(三)

  隻是沒留下


  一個人解釋

  身體為何能控製


  葉翠離開之後,華炘竹覺得四周一切都沉寂下來了,喜娘在送她進門之後被匆匆叫出去,兩個丫鬟站在遠處一言不發的像不存在一樣。房裏沉寂,房外再細小的聲音都被放大了,除了主院裏忽遠忽近的喧嘩之外,她聽得很多的是門外院裏的簌簌聲,有風在呼嘯,有水在滴落,有煙在飄渺,有異香在繚繞,有人心跳不停。


  砰砰的心跳聲似乎會引起手發抖,所以華炘竹兩手交疊放在膝蓋上忐忑地等著。等一個陪她後半生的人,等一個不知是什麽模樣的夫君,慢慢的,她用想象在腦海中描摹一幅未來夫君的畫像。


  隨著庭院中響起一陣淩亂的腳步聲,華炘竹聽見有人說新郎來了,那時,遠處的主院依舊熱鬧。之後,兩個家丁架著醉得離奇像是不省人事的新郎粗暴地進入房間,他們將身著婚服的男子摔一般地放在床上,然後邊招呼兩個丫鬟離開邊說:“小姐,姑爺他醉了。”


  新郎醉了,那他們新婚之夜的禮儀由誰來完成……蓋頭怎麽辦,合巹酒怎麽辦,她可是期待過和與自己共度一生的人喝一杯交杯酒的……可惜屋裏沒留下一個人來告訴她怎麽回事應該怎麽辦,她等了許久都沒發現任何動靜,旁邊的男子安靜,門外的院子靜謐……直到外麵的喧鬧嘈雜漸漸淡了,身後醉酒的新郎嘟噥一聲“好熱”,華炘竹才自己掀了蓋頭,取下頭上的釵環。


  如果這個家曾欠過她什麽,如今算償還大半了,幸好他們沒有隨便給她找一個男子做新郎,床上的新郎在醉酒之後由於麵色紅潤竟然有幾分女孩子的秀氣。華炘竹看著眼前人猜想,她的夫君醒後應該是個溫文爾雅的謙謙公子。不過男子安靜的容顏並沒有持續多久,他煩躁地扯扯衣襟,帶著一絲慍怒說好熱。華炘竹紅著臉轉過頭不再看,在起身滅掉多餘的紅燭之前又不聲不響地扭頭再打量打量自己的夫君,若是他以後知道自己第一眼就覺得與他結為夫妻她不後悔,她很開心,他會怎樣嘲笑自己啊。


  晦暗朦朧的燭光之中,華炘竹脫去厚重的婚服,穿著裏衣上了床,一邊想著洞房花燭之夜兩人各睡各的,一邊幫自己的夫君脫掉紅色喜服。


  因為羞澀和緊張,華炘竹手心漸漸變暖,她自己能感受到手心裏的濕熱,結果卻被人說成冰涼……當那個男子攥著她的手的一瞬間,她掙紮,越掙紮握的越緊,最後像是把她當作冰塊一般的降溫工具降火……降火又引火,自焚……她說不清,隻覺得一切都亂了,原來想著今夜各自睡去,那時候還有些許失望,如今被人瘋狂掠奪而去,除了痛楚之外,沒有喜悅,隻有滿滿當當的空缺……身邊男子安靜地睡下之後,華炘竹無端地硬撐著,努力睜著眼睛不讓自己睡過去,明明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她卻覺得有一種平衡被打破了,她隻想睜著眼睛等天明,她希望一切如太陽從東方升起那樣不再有任何變故。


  很奇怪,身體居然由自己控製……是莫名其妙的不安讓自己無法入睡吧……華炘竹起身穿好衣裳坐在床邊,看著身旁安靜的人,聽著外麵靜謐的夜,她不合時宜地胡思亂想起來。自己從小受家裏人多少算計,如今真的會因為她成親就到此為止了?如若不是又該怎麽辦?如果這門親事後麵也是算計呢?不會。華府在外人眼裏從未虧待過她,在家丁丫鬟眼裏她還是受老夫人寵愛的孫小姐。可是為什麽?為何每次和兄弟姐妹們吵架她都會被人勸誡著要學會謙讓?為何還有妹妹沒嫁出去她就已經嫁作人婦,這門婚事究竟是誰舍棄的不要的才輪到她華炘竹身上?外祖母說過,張家公子如今雖無官位爵位,但來年定會中榜,那時華炘竹可以得到自由可以做個夫人。而且張家老夫人與外祖母有幾十年的交情,兩家孩子再結琴瑟之好便是親上加親,以後相互扶持,兩家都會興旺起來。她華炘竹受華府十幾年的照顧,為外祖母可以安安穩穩地頤養天年,她應該聽聽外祖母的,外祖母不會害她的。可是,若一切真是陰謀呢?華炘竹,你該怎麽辦?怎麽辦?或許是拚一場,不過一條命而已……


  思緒一反常態地在夜裏鬧騰,太陽卻一如昨天照進庭院。清晨時分,一道陌生而熟悉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姑娘,你是誰?我怎麽在這裏?我不是在做什麽?在下對姑娘都做了些什麽啊?”


  華炘竹看著睜眼訝異的驚慌的困惑的自責的手足無措的自己的夫君與自己保持距離,這個陌生的公子和她一樣想挖開自己的腦袋去弄清楚究竟發生什麽事情了……她想對了,最壞的結果不外乎這個而已……但她還是存了幻想……可她還是無動於衷地問:“你是誰?”


  那公子在意識到自己做過什麽之後受想要負責的念頭驅使慎重地回答道:“在下祁念竹……姑娘……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我保證,我一定會……”


  “不用了……”華炘竹心裏腦裏耳朵裏的弦都斷了。斷弦之音,是窗外逐漸熱鬧起來的腳步聲,是她心裏的憤恨和自責,是她腦子裏不停浮現的種種方法,也不知道要拯救誰要針對誰要毀滅誰,也許誰先打開那扇門誰就是罪魁禍首,合該與她華炘竹一起下地獄。


  華二夫人在門外喊道:“竹丫頭,開門啊,新郎還沒進門呢。”


  大家都在門口等著看她是怎樣丟華府的臉,怎樣作賤自己……華炘竹偏頭看看一臉茫然的祁念竹,竟然存了些感激的心思,似乎自己沒被他們隨便找來的什麽人玷汙就不錯了。


  華二夫人慫恿一句:“母親,裏麵定是出事了,我們撞門吧。”


  華老夫人考慮之後應許道:“撞開。”


  第一次,華炘竹做得那麽決絕,她把自己原來穿戴整齊的衣裳扯得淩亂,裝出一副欲求不滿茫然無知無措的樣子,頂著散亂的頭發,睜著兩隻毫無神采的眼睛,靜待門外的人們把門撞開。


  出現在華炘竹眼裏的第一個人是華老夫人,她還和昨日一樣,雍容華貴,金光燦燦,頂著老天爺欽賜的光環高傲地站在那裏。第二個是華炘竹的舅母,她絞著一方絲巾遮住自己的嘴巴,以防看見太惹眼太驚訝的場景笑出聲。其他人,沒必要去記住,包括那個身著一身紅色混服的男子。


  場麵沒來得及鬧騰起來,雖然捉奸在床的確值得說三道四,可華府安排不錯沒人大驚小怪,或者隻因為紅竹出現了。紅竹的身份在華府眾人麵前太重,不管是歸義王府,還是三公主府,又或是她那不知深淺的功夫,都足以讓眾人不去招惹她。


  華炘竹對著一步步走得僵硬滿臉不可思議的葉子心裏生疼,鼻子一酸眼淚就開始在眼裏打轉,她本來不該哭的,不該隨他們意的,可是葉子不一樣,葉子不可思議的悲傷不摻假,她知道葉子是為外麵那些人感到不齒,是在為她痛苦,所以她穿鞋走向葉翠。


  走近葉翠之後,華炘竹扯出牽強的笑容說:“葉子,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你說。”


  華炘竹看著祁念竹說:“幫我將他安全送出去。”


  葉翠也看著祁念竹道:“我恨不得此時就殺了他。”


  “不,葉子你錯了。該死的不是他,他是無辜的,若是論罪,我比他更該死。可是錯的不是我們。”


  葉翠手一抬,拉著華炘竹說:“竹子,你和我一起走,我一定能把你帶出去。”


  華炘竹輕柔地鬆開葉翠的手,轉向祁念竹說:“你先將他送出去,然後回來接我。他們如此對我,我應該回禮的。”


  祁念竹慌亂著一邊下床一邊說:“姑娘,我走了你怎麽辦?我不能走。”


  “祁公子不明白嗎?你就是我的汙點,你在這裏隻會坐實我的罪名。”


  “我不走。我離開就是畏罪潛逃,況且你我已有夫妻之實,我該和你一起承擔。”


  華炘竹閉上眼,醞釀好情緒,再睜眼時眯著眼,微微笑著走近祁念竹,伸開手在祁念竹不知所謂的狀態下去擁抱他,半真半假地說:“夫君,炘竹此生與你相遇,不後悔。若是有緣,我們再見。”


  說完之後,不等祁念竹做任何反應,華炘竹就抬手敲暈他。


  “竹子!”


  華炘竹依舊以若無其事的微笑回應葉翠的關心,她將倒在自己懷裏的祁念竹推向葉翠,笑著說:“我是葉子的朋友,自然不該軟弱無能,隻是過去仁慈了些,良善了些,才受他們這般對待。葉子,帶他出去再回來找我,我和他們把過去和現在好好算一算。”


  “好。答應我,好好保護自己,等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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