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蕊曉從來就沒有受過這種罪,當時也不知道自己哪兒來的勇氣,把自己當成肉墊為雲粼姐擋劍。一邊疼一邊驕傲,沒想到自己能做出這種事情來,心想自己必定要被雲粼姐感激一番,還能成為紫葡與明茶的英雄。
沒想到等她清醒後,雲粼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通罵,要不是她也受了傷,扯著傷口疼,大聲的說幾句話便氣喘籲籲的,她還能繼續罵下去。
“你真是不要命了啊,你難道就不知道該躲的遠遠地?你就是要死,也不能死在我前邊。”雲粼兩句話說完,狠狠的喘了幾口氣。
一旦雲粼開始這樣大聲的說話了,先不說有理沒理,總之蕊曉是不敢出生反駁什麽了。蕊曉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紫葡與明茶兩人,兩人也不敢吭聲,縮著頭恨不得將自己貼在牆上去。
蕊曉表麵上理屈,心中卻覺得自己不僅沒有做錯半分,反倒為了配合雲粼姐還要做出慚愧的樣子。她也隻能在心中誇自己懂事了。
“如果我們不僅沒有去找老爺,反而還陷在這種地方。”
“可是,我們都受傷了,小九他們要趕回自己的家裏來,若不是擔心我們,也不會將我們順路帶上照顧了。他這也是一番好意。”蕊曉替樓九辯白道。
雲粼緊緊的抿著蒼白的嘴唇瞪著蕊曉,她立刻就不說話了。
“不僅沒有走成,反而還越來越遠了。”
蕊曉聽到雲粼這樣說,更沒法接下去了。這一養傷,再加上路途中所花費的時間,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見上青涯哥哥。可是,樓九這又是一番好意,想想看,有幾人能為朋友如今盡心幫忙的。若是再指責樓九什麽,蕊曉倒是覺得全該是自己的不是了。
她雖說一直挺想來漠北的,隻不過如今時機太不對了。她身上有傷,剛開始的時候,整日隻能躺著。挨了兩劍,其中一劍是將皮肉劃開,另外一劍則是直接就將她的身體刺穿出了一個窟窿。在傷口還沒有真正的痊愈的時候,每呼吸一口空氣,她甚至會有種空氣從口鼻中吸進去,結果又從傷口中跑出去的感覺。
她便對秦部說:“我感覺我在漏風。”
秦部頓時就笑了起來:“你這種說法可真夠生動的,傷口還疼麽?”
“有點兒,還有些癢。”
“正在結痂,千萬別用手抓傷口。”秦部提醒道。
“我的手還沒有伸向傷口呢,紫葡便抽在了我的手上,我就是想抓也抓不了。”蕊曉抱怨完,又問秦部,“你家難道也在漠北?”
“不是,我同你一樣,全是在我師兄這兒蹭一間房子住呢。”秦部笑著說。
“那你家是哪兒的。”
秦部有些猶豫的說:“在京城。”
“我也沒有去過京城。”
“那兒又不是什麽好地方。”
聽到秦部這樣說,蕊曉便用一種猜測的眼神看著他,試探性的問:“你不想回家?”
“我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哥哥跟我又不合,而父親整天忙的見不著麵,這種家有什麽值得回去的。”秦部用一種很輕鬆的語氣說,臉上甚至還帶著笑容。隻不過他這幅樣子,蕊曉反倒更加心疼他,甚至有種同命相連的感覺。於是,她便對秦部說:“我也無父無母,很小就被宋家收養了。”
秦部便露出第一次聽說這種消息的表情。
蕊曉衝他歪歪頭,表示事實就是這樣的。兩人沉默的看著彼此,過來一會兒蕊曉才開口問:“為什麽這兩天一直沒有看到小九?”
“他母親病了,他這個大孝子自然要寸步不離的照顧著的。”秦部這回答的是實話,但是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則是樓九將蕊曉以及秦部都安排在了一座舊宅子中,而不是帶進了本家。
“那我們應不應該去看望看望她?”
“不用,老夫人性格有些冷淡,不喜歡有人打擾。”
“既然這樣那就算了,小九的父親呢?”
“樓老爺子在七八年前就過世了。”
蕊曉皺著臉想了一會後說:“我們這一群中難道就沒有一個父母健在的麽。而我如今甚至連揚州都回不去了,連一個家都沒有了。”
“你若是願意,可以住在我那兒。”秦部連忙這樣說。沒想到蕊曉竟然有些哀怨的搖搖頭,輕聲說了一句:“不是有沒有地方住,而是覺得自己沒有了半分依靠了。”
秦部頓時啞然,心中雖沒有後悔,但是至少還是愧疚的。事到如今,隻求蕊曉不要知道這一切。
為了換話題,秦部笑著說:“師兄有一個馬場,真正的馬場,就在城外,大片大片的綠地望不到邊。等你傷好了之後,我可以帶著你去騎馬。”
“真的?以前我們家的商隊就總是到這兒販賣絲綢茶葉,然後購買了馬匹和兵器運回去。說不定,在這兒還能找到與宋家做生意的人。”
又繞回到宋家去了,秦部在心中歎了兩口氣後,再接再厲的說:“你現在已經能下床走路了,我可以帶著你去外麵逛一逛。這跟江南相比,可是大大的不一樣。”
“看出來了,江南的路上都是石板鋪成的,而這兒的路上都是沙礫。樹木還很少,草倒是長得挺茂盛的。天兒又熱又幹的,風一大,估計都能吃上一嘴的沙土。”她一邊說,一邊想著自己當初怎麽就這麽想來這種地方,如果不是大雕對她的吸引力太大,那她肯定就是被誰把腦袋給拍傻了。
秦部聽到蕊曉這種幾乎帶著嫌棄的抱怨,立刻便和她同仇敵愾般的數落起這地方的種種不好來:“沒錯,這兒的白天和夏天是出奇的熱,到了晚上和冬天,又是出奇的冷。姑娘們幾乎比男人還要彪悍,至於男人,就更加彪悍了。”
蕊曉笑了兩聲後說:“我才不信,你騙我,小九和方遠也沒見著多彪悍,這兒的姑娘——至少我見著的那幾位,可都是溫柔似水的。”
秦部搖著頭,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對蕊曉正經說道:“你若是這樣想,那才是真的被騙了。我說的那都是本地人的性子,而樓家祖上又不是這兒的,至於你說的那幾個姑娘,他們都是樓九挑出來照顧你們兩位受了重傷的,若是遇到那些如我說的那樣彪悍的女子,你別指望自己能好得這樣快了。”
見秦部說的煞有其事,蕊曉半信半疑的說:“真的?那我可一定要見識見識漠北彪悍的姑娘們。”
“至少也要等你傷好了以後。”
“等我傷好了以後,我們就該離開了。”
“又要走?”
“你這話說的就有些奇怪了,我們自然是要離開的,一來這不是我們的家,小九即便願意幫忙讓我們久住,但是我們也不能總是留在這兒打擾他。再者,我們還要去找青涯哥哥。雖說揚州回不去了,但是青涯哥哥在哪兒,我們便要跟去哪裏的。”
若是這樣的,早知還不如殺了宋青涯最幹脆。秦部問:“那你們是要去哪兒?”
“聽雲粼姐說是隴州。”看蕊曉的表情,似乎連隴州在哪兒都不知道。
秦部點點頭,說了一句:“你在這兒多住上一段日子,等到了隴州後,很容易就能適應那兒了。”
“真有那麽糟?”
“朝廷發配犯人去的地方,你當那兒是跟江南一樣的好地方。”
“青涯哥哥不是犯人。”蕊曉小聲的說。
秦部這才驚覺得自己說錯了話,本想張口就道歉的,但是也不知該怎樣才能將話說的真心實意同時又不顯得太沉重,畢竟他做的事情,可是連道歉都補償不了的。幸好蕊曉看樣子雖然有些傷心,但並沒有生氣,很快就自顧自的說了些別的。秦部的道歉也沒有說出口。
蘇家孤女重現江湖,這八個字簡直就如同說書先生的傑作,但是樓九早就將這個消息放了出去,同時當他帶著蕊曉離開榆城的時候,也留下了線索。知道蕊曉就是蘇朝陽的人自然會很輕易的就找到漠北去,就像是蘇重柏。查蕊曉的消息總比蘇朝陽容易多了,至於其他人,隻能當無頭蒼蠅了。
秦部有些擔心蘇重柏根本就不會上這個當,萬一他根本就不出現,總不能真的就剁了蕊曉的一隻手表示正經的威脅。而樓九當時的表情完全就是“隻是剁一隻手而已”,仿佛根本就不在乎似的。
“如果他的不出現的話,那麽蕊曉其實就是一點用處都沒有了。”樓九這樣說。
“用處”,這個詞在秦部一閃而過,他注視著蕊曉,卻想到了樓九,想著他究竟什麽時候才能不用這樣冷酷的眼神看待一個人。
秦部在雲粼要來看蕊曉前離開。雲粼這個人,似乎對蕊曉身邊的所有男子都有防備,秦部猜著這可能與宋青涯有關。雲粼這般忠心耿耿,若是她能跟了宋青涯,而將蕊曉拱手讓給他,這可就真是皆大歡喜了。
——他也就隻能這樣想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