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千棗沒想到自己還能有這樣的好際遇,不過,她僅僅琢磨了片刻就拒絕了蕊曉的提議:“承蒙姑娘看得上眼,隻是奴婢是玄鷹堡的人,自小長在這兒,奴婢舍不得這兒和這兒的人。”
蕊曉也隻是給出這麽一個提議而已,再者,就真想樓忱想的那樣,她想到什麽就要做什麽,很少考慮過後麵的問題。她也不想想,她把人要走之後呢,宋家落敗了,連她以後有沒有錦衣玉食都說不準呢,還想再養一個人——想到這兒,樓忱又開始擔心蕊曉的未來了,他覺得蕊曉若是沒有錦衣玉食的生活,估計也就跟饑寒交迫差不多嚴重了。
這一招確實有些狠了,不過也正是如此,宋青涯那人才能被完全束縛住,沒有給他添任何的麻煩。更何況還有一個位高權——權不算重的謹王將所有的仇怨給攬了下來。
蕊曉因為被拒絕,所以並不怎麽高興,她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在樓忱看起來,她簡直就像是被人打了一棍子的小狗似的。樓忱頓時就可憐起她來了,便說:“你本來就不該有這種想法的,哪有喜歡上誰就讓人家跟你一塊走的道理。真跟個孩子似的,喜歡什麽就要什麽的脾氣。”
蕊曉理虧,但還是嘴硬的說:“可你的那些東西,可沒有我喜歡的。”
樓忱斜了她一眼:“別廢話了,出發了。”
蕊曉頓時就有種很奇怪的感覺,真正的離別愁緒,但是比那更複雜。蕊曉移動了一小步,然後就有了一種覺悟,就是自己從這兒走出去之後,隻怕就是想回來都沒機會了。
樓忱看出蕊曉的欲言又止,問:“怎麽了?”
蕊曉心想他怎麽會這麽細心,白了他一眼道:“沒什麽,隻不過要離開這兒我高興的說不出話來了。還有——”她轉身麵對樓忱,非常正經的對他說,“我隻是有點兒擔心你該怎麽跟你母親解釋?一想到老夫人這樣喜歡我,而我隻能不告而別,我的心就開始痛起來了。”她竟然真就做出一副西子捧心的模樣。
樓忱沉默了看著她,仿佛在思量蘇重柏能不能接受一個哭哭啼啼的蕊曉。最後,他放棄了,有她在,連他自己都要承認脾氣好了許多,最見長的就是忍耐力量。
“走吧。”最後,他隻平靜的說出來這麽一句。
蕊曉扭頭衝千棗等人笑了笑,然後跟隨著樓忱的腳步離開了。千棗看著兩人一前一後的模樣,忽然就覺得看的別扭,她將頭扭到一邊去,不再看下去。旁邊的小丫鬟看她這樣,自以為是,但是感情充沛的說:“看著蕊曉姑娘走出這兒,心裏可真難受。”
千棗的看向另外一個方向的眼神慢慢的就變冷了。
方遠在前帶路,四個護衛充當了轎夫,而樓忱則騎著馬走在轎子旁邊。有蕊曉在,速度根本就快不了,幸虧提前很長時間就出發了。
蕊曉探出腦袋同樓忱說話:“我覺得這個轎子裏麵若是再能寬敞些就更好了。”
樓忱瞅了他一眼,冷淡的說:“若是有機會,等下次吧。”
蕊曉見樓忱居然聽取了意見,連忙又改口說:“不過小一些的話,更顯得精致。”
她真是想怎麽說都行,樓忱幹脆閉嘴。蕊曉卻纏著他開口,一直在絮絮叨叨,即便樓忱不理會她,讓她變成自言自語可是她依舊很有精神的說下去。
樓忱忽然張口問她:“你有什麽打算?”
蕊曉驚道:“什麽打算?”
“你回到你叔叔身邊,然後呢,剩下的事情你難道就沒有想過。宋家落敗了,你難道還要回揚州?”
蕊曉露出一副迷茫的表情,搖著頭說:“我沒有想過誒,柏叔和青涯哥哥肯定都有了計劃,我隻要聽他們的話不就成了?”
樓忱用一種不讚成加上教訓的語氣說:“這怎麽能行,你都是多大的人了,難道現在還任由別人幫你安排。若是他們帶著你去吃苦受罪,你也要一聲不吭的跟著?”
“哪裏就有你說的這麽嚴重?雲粼姐說了,雖然經過這一劫,宋家表麵上是落敗了,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怎麽說還是有一些家底的,至少能衣食無憂。”
“說什麽你都相信了,你這麽難伺候,怎麽能過得慣那種粗茶淡飯的清苦日子?”
“你這究竟是擔心我呢還是在拐彎抹角的罵我?你怎麽知道我就沒過不了清苦的日子?再說了,即便真是過不習慣,你以為其餘的人,先不說青涯哥哥,就是紫葡明茶他們也過不了苦日子。”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蕊曉忽然提高了聲音,視線也往前方瞥。樓忱順著她的視線就看到了方遠,他白了蕊曉一眼,不怎麽讚同的說:“你又逗他。”
“紫葡可是真心實意的喜歡他,他不喜歡人家便罷了,但是至少也該把她那麽一個人放在心上。”她大聲的說。
樓忱無奈的搖搖頭,低聲對她說:“你難道就不能老實一會兒麽,逗他有什麽意思,別招惹他了。”
“可我就是不知道我們家的紫葡怎麽就配不上他了。”蕊曉嘟著嘴不滿的說。
樓忱瞪著她,那眼神仿佛在說:你還說,你還在說。
一直沉默的方遠終於開口了,他頭也未回,聲音雖然不是很響亮,但是足以讓別人聽的清清楚楚:“不是紫葡姑娘配不上我,是我配不上紫葡姑娘。”
蕊曉和樓忱都吃了一驚,兩人麵麵相覷看了彼此兩眼。樓忱的眼神中還帶了些埋怨,仿佛是蕊曉說了不該說的話一樣。蕊曉再一次裝作沒看到他的眼神,伸著頭朝著方遠的方向大聲的說:“這話聽著雖然還是像借口,但是至少聽起來還算是有那麽一些順耳的。”
樓忱終於忍不住了,伸長手臂指著蕊曉的額頭說:“停,你給我停下來,不準再說這事了。”
蕊曉得意的一笑:“反正我也已經說的差不多了。”然後,笑容忽然就消失了,繃著臉又瞪了樓忱一眼後就鑽進了轎子中。
樓忱沒想到她閉嘴會閉的這樣徹底,竟然真就一個人躲進那個小小的地方中不說不看。
行了一會後,最先忍不住的人竟然是樓忱,擔心蕊曉實際上是躲在裏麵生悶氣,便開口引她:“你一個人在做什麽,難道就不悶麽,你快看,天上有一隻雕,翅膀比人還高。”
話落地後,還是沒動靜。樓忱剛準備換一個理由時,簾子被撩開,蕊曉露頭問:“在哪兒?”
樓忱立刻抬頭,裝模作樣的往天上看了幾眼後才回答:“已經飛走了。”
蕊曉白了他一眼,樓忱心想,有些話若是現在不說,隻怕以後也沒有機會了。
“蕊曉——”
蕊曉抬眼看著他:“做什麽?”
“有些話我想同你說。”
“那你就說啊。”蕊曉的表情中帶著一些孩子氣的不耐和急躁。樓忱看她這幅模樣,心想你這幅樣子,情緒明顯不對勁,讓自己怎麽開口說?
他沉默了片刻,醞釀了一會兒的情緒,就在蕊曉忍耐不住準備催促的時候,他終於開口了。
樓忱的語氣有些奇怪,是蕊曉從來沒有聽過的那種,正正經經的詢問中又帶著一種小心翼翼。他問:“你可生氣?”
蕊曉不解:“什麽?”
“你可因為這些事情生氣?”
“難道就不能將話說的更清楚一些麽?”蕊曉說著,伸手虛空畫了一個圓,“你說的是不是最近所有的發生的事情?”
樓忱點點頭,而蕊曉也隨即點頭:“生氣。”
樓忱心中“咯噔”了一下,然後繼續問:“生氣便生氣了,那怨恨呢,可有怨恨?”
“有。”蕊曉還是認認真真的點頭了。
樓忱覺得自己就快要問不下去了。蕊曉反而來了勁,掰著手指頭說:“我怎麽能不生氣,你看你為了洛川圖決,簡直置我的小命不顧。你看看我從來了這裏,都遇到了什麽事情,我埋進過死人堆中,被人追趕,上一次還險些死在你的人手中——我到現在都沒弄明白那種大海撈針般的方法怎麽竟然真的有用,連我都覺得那是多笨的一種方法。我甚至還跳過城牆,那麽高……”
“這難道是全都怪我?你還敢提城牆這兩個字?”
蕊曉黑溜溜的眼珠一轉,換上一副真摯的表情對樓忱說:“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啊。況且我也不是那種隻記仇不記恩的人,我的這條命是你救回來的,這件大事我還記得清清楚楚的。若是沒有你,我都已經死過兩三回了。”
樓忱表情稍霽:“你真的這樣想?”
蕊曉點頭:“自然,當時連大夫都說我沒救了,兩次都是你把我給救了回來。”她忽然放低了一些聲音,“我是真的感激你。”
樓忱聽她這樣說,反倒不習慣,說了一句:“我不用你的感激,以後你能好好照顧你自己就行了。”
蕊曉怔怔的盯著樓忱,不知在琢磨什麽。忽然,她大叫一聲:“我累了,停下來休息一下,坐在這裏,晃的我頭都暈了。”
之前的那點氣氛全沒了,樓忱白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