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樓忱沒來得及製止方遠,不過卻製止了蕊曉。不僅僅是因為不想讓蕊曉在這種情況下露麵,更重要的是,誰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萬一危險還沒有消除,萬一蕊曉成為了目標怎麽辦。


  方遠如果在這兒,樓忱大概都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他了,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也許是因為方遠難得想要這麽一個人,也許是因為紫葡死的太無辜——無論是因為什麽,她肯定不該遭此無妄之災,也許是因為這個時間發生這種事真是太糟糕了,如果方遠沒有說出他打算娶紫葡這種話氣氛至少不會這麽明顯……總之,樓忱覺得很糟,不像是蕊曉和方遠那樣,全是傷痛和憤怒,而是會清楚的看到這件事會帶來多大的影響。雖然現在說這話尚早,但是按著以前的經驗,他自然開始擔心有人將這樁命案和玄鷹堡拴到一起。


  樓忱看著還在哭的蕊曉,告訴自己現在想這些未免太冷酷了,想想紫葡的模樣,真的就有些傷心,畢竟是他自己曾經接觸過、相處過的活生生的一個人。


  蕊曉哭得肝腸寸斷,聽得樓忱心都跟著疼了。她一邊哭,一邊咬牙切齒的要報仇。樓忱覺得她這簡直就是癡人說夢,單單憑她竟然還想著要報仇,她可能連仇人是誰都不一定能查出來。 更何況,根本就輪不到她出手,方遠會第一個將對方找出來,然後挫骨揚灰。


  這種事情,無論安慰什麽都是徒勞,所以樓忱隻能沉默的陪著痛哭的蕊曉。


  樓忱有些擔心方遠,擔心他衝動之餘做出什麽蠢事,希望當他控製不住的時候,秦部能派上用場。他看到蕊曉淚水漣漣的朝自己伸出手,他連忙就握住了。蕊曉上氣不接下氣的說:“為什麽?方遠這邊才點頭要娶她,為什麽紫葡就遇到了這種事情?”


  “生死由命”這種話樓忱若是敢說出來,隻怕他會第一個掌自己的嘴。他想了一會後才低聲說:“我覺得其他人應該小心一些,因為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除了杭仲和餘陽之外,其餘人幾乎都是不會武功的,雲粼姑娘就更別說了。”


  蕊曉的臉上頓時就露出驚慌的表情,仿佛他們此刻正遇到了危險一樣:“那怎麽辦?”


  “玄鷹堡若是直接插手的話,我擔心流言。玄鷹堡無所謂,但是柏叔以及宋青涯他們的名聲……隻怕到時候就要傳出他們同玄鷹堡暗地裏有來往的消息了。”


  “那該怎麽辦,若是害了紫葡的人還要對柏叔他們不利怎麽辦?餘陽和杭州不可能同時保護所有的人。我要同他們在一起,樓忱,我求求你,讓我回去。”


  “你在說什麽傻話,你以為你同他們在一起能幫上什麽忙麽?還是說你去當箭靶子的?”樓忱立刻用一種異常幹脆果斷的語氣說,隨即他就後悔了。他在心中暗罵自己究竟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會說出“箭靶子”這三個字。


  不出所料,蕊曉哭的更厲害了。樓忱連忙補救,對她說:“是我說錯了,絕對不會是什麽箭靶子的,你放心,我會幫柏叔他們的。”


  “怎麽幫?你之前還說不能讓人知道我們與玄鷹堡有任何的聯係。”


  “這其實也很簡單,要麽是偷偷的將柏叔他們轉移到別處保護起來,不讓任何人知道。要麽就是將他們也送進玄鷹堡中,不過卻是被劫持進來的,這樣,旁人也不會傳什麽了。”


  “柏叔不會接受你的幫助的,如果是第二條的話,難道你就不擔心有人會闖入玄鷹堡將人救走?”


  “那你可有什麽主意,除了同他們待在一處的計劃之外的主意?”樓忱反問,他看著蕊曉臉上的表情,然後點著頭說:“既然這樣,至少我的主意要比你的有用一些。”


  “如果我們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呢?”蕊曉問,“陸明正他們這些人聚在這裏,表麵上是因為你的玄鷹堡。至於想要洛川圖決的,肯定也沒有人會承認。如果我們離開這裏的話,到時候你就可以查到誰的舉動不對勁了。說不定我們就能將人給引出來。”


  “這樣太危險了。”


  “現在危險的人可是柏叔他們。”


  “我知道,可是你現在這樣著急也沒有用,你出的主意更沒有用。萬一因此落入敵手怎麽辦。我會現在就派人將柏叔他們保護起來的,還要努力不被人發現。”


  “可是殺害了紫葡的凶手呢,我們究竟怎麽做才能查出是誰?”


  樓忱歎了一口氣,然後小聲的說:“有方遠在,你應該不用在想這些問題了。”


  蕊曉頓時就明白了,她又哭起來:“這不公平,太不公平了,紫葡她甚至還沒有聽方遠說過一句喜歡她的這種話。方遠才下定決心要想要跟紫葡在一起……方遠他怎麽會受得了這個?”


  “他來不及了,他其實早應該做好決定的。”樓忱試探性的伸出手攬住蕊曉的肩膀,蕊曉低著頭抹眼淚,沒有任何的反應。樓忱的手邊便繼續加力,將人慢慢的拉到自己的懷裏。


  樓忱陪了蕊曉一天,而方遠和秦部也一直沒有回來。樓忱派出去人也沒有回來報告消息的,所以樓忱忍不住擔心會不會出了大事。但是讓蕊曉以這種狀態一個人待著他又實在不放心。


  等到半夜,蕊曉早就哭累了睡下後,秦部才將方遠帶回來。樓忱看看方遠,發現他除了手受傷之外一切還好。樓忱看向秦部,希望他能說些什麽,沒想到秦部隻是搖搖頭。樓忱猜他可能是不想當著方遠的麵說任何關於紫葡的話。秦部離開後,隻剩下樓忱和方遠。


  樓忱觀察著方遠,他緩慢的、試探性的說:“方遠,你查出什麽沒有?”


  方遠低著頭不說話,樓忱看了一眼他血跡斑斑的手,自己也覺得不好受。


  “方遠,你先去靜一靜,當你想談的時候,我們再來說。”


  方遠一聲不吭的離開,樓忱看著他,總覺得他像是去掉了半條命一般,偏偏他又什麽都不說,甚至連紫葡的名字都沒有提一句。


  方遠跨出房門後,守衛立刻就湊上來低聲對他說“方大哥,蕊曉姑娘請您回來之後去她那裏一趟。”


  這話還是蕊曉白天就交代下來的,此刻已是深夜了,方遠再過去肯定不合適。方遠“恩”了一聲後繼續朝前走,看那副模樣,也不知道究竟有沒有聽清楚。


  方遠朝著自己住所的方向走,他走的極慢,步子很重,一步一步的往前挪動。走了一會兒,他忽然轉身朝著相反的方向去了。


  蕊曉睡著之後依舊覺得不舒服,連夢中都覺得要喘不過來氣一樣。千棗小心翼翼的搖醒她,她艱難的睜開眼睛,發現兩片眼皮都黏在了一起。


  “姑娘,方遠來了。”


  蕊曉頓時就想到自己的眼睛為什麽這樣難受了,因為她哭了一天,因為紫葡出事了。隻是一瞬間的事情,蕊曉立刻被拖進了現實之中。


  “現在已經很晚了,要不要讓方遠先回去,等明日再見他?”千棗雖然這樣說,但是當她看到蕊曉試圖用胳膊撐起自己的時候,她連忙伸手幫忙,將她扶了起來。


  “我現在就要見他。”蕊曉聲音沙啞的說。


  蕊曉擦了一把臉就去見方遠。蕊曉的眼睛紅腫如核桃,幾乎都快要睜不開了,而方遠的兩手的手背,尤其是關節的位置有明顯的挫傷。兩人的模樣反而讓他們自己更加清醒的明白這就是現實。


  蕊曉坐在方遠的對麵,讓千棗拿來藥膏放在方遠麵前的桌子上後,便讓她退下了。


  當兩人單獨相處,一開始誰都沒有說話。蕊曉等了一會後才說:“你用那藥擦擦你的手。”


  方遠沉默的照辦了。蕊曉想說話,可是一張口,眼淚倒是先流出來了。她連忙將眼淚擦掉:“方遠,究竟是怎麽回事?她怎麽樣?”


  方遠的手緊緊的握成拳頭,然後張開,又握成拳頭,張開,如此反複了好幾次。最後,他終於開口了:“雲粼說她昨晚心中似乎有事,所以出去冷靜一下,但是過了很久都沒有回去。她不放心,便叫醒了旁人去找,找了一夜都沒有找到人。到了白天的時候,客棧中的小兒去柴房抱木柴這才發現她。一劍穿心,這根本就不是痛快的死法,她流了一段時間的血,在那些硌人的木頭上慢慢的等死……她的屍首被人扔在一堆木頭上,那些血都染紅了木頭。發現她的小二被嚇得魂飛魄散,手中的木頭還砸在了她的身上。她死不瞑目,一雙眼睛睜了一夜,直到餘陽替她合上眼睛。”


  蕊曉咬著自己的手忍住哭聲,方遠繼續往下說,仿佛除了聲音以外,他這個人根本就不在這兒一樣。


  “為什麽偏偏是她,為什麽?”方遠問。


  蕊曉也想這樣問,為什麽偏偏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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