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說再見
父親口中的陌生人在第二天天色微明的時候,打開了宋曦居住的房門。宋曦跟著陌生人坐上了一輛汽車,那輛車開了兩天多,困了兩個人就鎖上車門,找個僻靜的馬路打個盹繼續走。陌生人一路無話,宋曦看得出來他很緊張。
宋曦自己又何嚐不緊張,充滿對未來對前路的迷茫。自從那夜過後,他已經連續幾天沒有睡過覺,好不容易困死了閉眼不到十分鍾就會被噩夢驚醒,夢裏全是紅色的火海,帶著撲鼻的熱浪,窒息的不睜眼仿佛就會立刻死掉。
陌生人帶著他到了龍東,待了兩天,帶他去了一個派出所告訴他要重新給他辦理新的身份,“你不能再叫宋曦了。”辦手續的人給了他資料表讓他自己填,他想了想,隨了親爺爺的姓,給自己取名:嚴暮。
他填完資料拿給陌生人,陌生人看了下,把筆從他手中抽走,把出生年份改早了三年。
除了那天去辦身份手續,宋曦一直蜷縮在陌生的房子裏,沒有人說話,到點陌生人會帶飯回來,渴了房子裏有純淨水。陌生人跟他說的最多的話就是:“你去睡會,睡著了時間過得快。”
宋曦在房間裏拉著窗簾,不知白天黑夜的又過了九天,時間隻能通過陌生人回來的次數推斷。這天陌生人帶回來晚餐,看著宋曦吃完,沒有離開,又過了許久帶著宋曦出門。
郊區的夜晚安安靜靜,這天天氣很好,沒有一絲烏雲,一彎上弦月掛在天空。
宋曦拿著新的護照,戶口本登上了飛往加拿大的飛機,從此嚴暮在加拿大開始了全新的人生。
“那天深夜把我從家裏帶出來那個人就是雷智斌,把我從鳳棲帶到龍東再陪著我去加拿大的是肖瑞恩的父親。”嚴暮吐出最後一句話。
鳳棲的天暗了下來,太陽掛在西邊快要落下去,風大了些,空氣涼了些,加拿大的天應該快亮了吧……
“你父母當時為什麽一起走?沒有留下一個等你一起?”齊楚琛問出了心中的疑問。以宋煥章的反應來說,可能早就預估到有人會威脅到他們家的生命,為什麽不留著至少一個人帶嚴暮一起走,而是選擇和老婆先走,留下嚴暮。
電話那頭又是沉默……
“因為當時我媽媽的身體已經快熬不住了……她患癌三年,出發前已是……晚期,拖不起了。我父親要第一時間帶她去接受更好的治療……他原本計劃把我母親送入院治療,他再準備房子聯係學校,最多兩個月就能把我接過去,哪裏知道最後還是差點沒來得及……”
……差點沒來得及。
重如千鈞的六個字,吐出來的語氣卻輕飄飄的像鴻毛一般,吹一口氣就會隨風翻飛,生命重和輕也就是一念之間。
“我知道我爸爸為什麽突發心梗了,他應該知道了雷叔叔沒了……”嚴暮沉默片刻又說了句。
齊楚琛腦子裏很亂,知道有的話應該問應該說,但是又在不停的斟酌現在說不說,怎麽說。
嚴暮並沒有給他太久的糾結時間,
“一會天亮了,我就去醫院,如果我爸爸身體情況良好,我會說服他,盡快和你們溝通一次……”
“好,我等你。”
“那我先掛了,我收拾下,準備一會去醫院。”話筒裏,嚴暮的聲音依舊不穩定。
“等等,別掛……”
“嚴暮,我愛你。”這是齊楚琛第一次在工作時間說這麽直白的情話。他覺得這個時候嚴暮需要,他也需要。他想告訴嚴暮無論過去發生過什麽,無論將來會發生什麽,我都會和你站在一起,保護你,守護你……但是這些話太長了,說出來好像太矯情,千言萬語最後隻能化作三個字……
“我也愛你,現在,以後……”電流吱吱的話筒中傳過來一聲輕響,那是一個吻。
齊楚琛收起手機話奔跑回辦公室,一路上引得好幾個人側目。辦公室裏的人還在忙碌,他直接衝進了張潮辦公室,把門砰一聲關上。
大力的關門聲,驚的張潮抬頭望著他,一臉無語,不知道這爺要幹什麽。
“雷智斌的死,不是尋仇,是滅口!”齊楚琛站在桌前,兩手撐著桌子,斬釘截鐵的說。
“依據?”
“宋曦沒死……”
“???”張潮蹭的站起來,直視齊楚琛雙眼。
“宋曦在哪?死的是誰?”
齊楚琛把嚴暮告訴他的當年沒查到的不一樣的內情全部告訴了張潮。
張潮聽完,震驚不亞於齊楚琛,“也就是說,雷智斌當年幫助了宋煥章全身而退,幫他保留了唯一的兒子,他兩的關係並沒有外界以為的是鬧翻拆夥……”
“對,而且嚴暮說,宋煥章突發心梗很可能是因為知道了雷智斌的死,時間上確實對的上。如果是這樣,他和雷智斌關係應該非常緊密,否則怎麽會被刺激的心梗發作。”齊楚琛還站在辦公桌前,過了這麽久,也沒覺得腿麻。
“所以……”
“宋煥章很可能知道誰是凶手!”兩個人異口同聲說出心中猜測。
“嚴暮一會會去醫院,如果宋煥章身體情況允許,嚴暮會說服他和我們溝通,提供線索。他應該不會拒絕。”齊楚琛坐下來,放低聲音。
“他一定不會拒絕,他不能讓雷智斌死的不明不白。”張潮努力克製情緒,當年沒破的懸案,現在毫無明確線索的命案隨著當年受害人的再次出現,可能都會水落石出。
“當年的事還有江耀的事,雷智斌的事,可能都有關係。一會你來負責溝通吧,我怕我情緒處理不好……”齊楚琛點燃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
張潮嘴角挑了下:“我以為這輩子不會有人能打破你的冷靜理智,突破你的情緒防線,沒想到你終究還是凡人……”
“誰說不是呢……”齊楚琛自嘲的笑了笑。從進了張潮辦公室那一刻,他看起來思路清晰,邏輯縝密和張潮匯報,實際上他心裏一直很亂,胸口發脹發酸,當嚴暮告訴他:“那場大火,那個黑夜是我這輩子度過的最長的夜……”
嚴暮說的“最長的夜”不是那一天晚上,不以天亮月落日升而結束,而是綿延了十幾天甚至幾十天,幾年……他沒有辦法想象嚴暮當時的PTSD究竟有多嚴重,他不知道嚴暮究竟是怎麽重新爬起來。
他知道了,為什麽每次加班回去,無論多夜,隻要他說要回,嚴暮都會等他;他知道了為什麽那次嚴暮會大半夜拎著行李來水墨找他;他知道了為什麽那次受傷嚴暮在病床邊睜著眼等他醒來,在病房寸步不離;嚴暮在十一歲就經曆了身邊人的不告而別,經曆了在深淵邊緣被迫離開熟悉的一切跟著一個陌生人逃離,被迫對陌生人交付信任……重生後,再次經曆母親毫無挽回的離去。
他想起了孔昭有一次無意說過,“嚴暮這次的戀愛是千年老樹開花。”他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麽吸引嚴暮的地方,也許是職業帶給嚴暮的安全感,也許是別的。
嚴暮決定和他建立親密關係一定鼓足了很大勇氣,嚴暮毫無保留的對他好,除了愛,還是再一次鼓足勇氣的付出,他想用愛用更多留住齊楚琛不走,至少走的時候不要不告而別。童年軌跡會投射一生,嚴暮一直在嚐試克服過去,嚐試和陌生人建立親密關係,嚐試將自己完全交付。
齊楚琛以前也許不懂,不明白嚴暮一些小習慣的執著,現在都知道了,當嚴暮告訴他:“宋曦是我……”嚴暮做好了齊楚琛可能因此遠離的結果,但是他還是說了,不僅是因為要幫齊楚琛破案,更多的是:他在二十多年後開始重新接納自己的過去,再一次打開塵封已久自我隔離多年的隱痛,掃去上麵的蛛網,拂清浸入內心的落塵。他相信齊楚琛會看得到滿目瘡痍下自己的一顆真心一如稚童般純淨通透。
齊楚琛隻能告訴他:我愛你。無論你什麽樣我都愛你,我不會不告而別,我不會走。
手機響起,打斷了齊楚琛的沉思,窗外天已經黑了。
“我爸爸情況還好,一會就轉到單人病房,如果你們那邊時間安排的過來的話,我安排在十二點前吧,你看呢?”嚴暮說。
“我們時差差不多十二個小時吧,你們都吃完午飯再說,我們這邊反正通宵幹活的。不急一會,你也去休息下,一晚沒睡。你提前十五分鍾告訴我,我這邊就能安排好。”
“恩,好,那我先去找找醫生……”
齊楚琛掛掉電話,打開微信,
“你沒告訴我這件事,我不怪你。我怪我自己沒有給你足夠的安全感。現在以後你都要好好照顧自己,我工作忙,很多時候顧不上你,別讓我心疼。”
“謝謝你……我會調整好自己。”
張潮見他收起手機,看了下表,“差不多還有幾個小時,咱們隨便吃點東西填肚子,接著有場硬仗。一會我們這邊就四個人吧,你我,朱臻,高睿。其他人先不用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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