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0章 還好我沒放棄
暴雨衝刷後的傍晚還是顯得那麽渾濁,天空是暗黃色的,西沉的太陽並沒有帶走白日的紛繁,一朵朵泛黑的雲彩又悄悄匯聚起來,不一會連成漆黑的一片,好似遮蓋住了天地,悶得讓人喘不過氣起來。
躲過暴雨的昆蟲們,在這時冒頭,發出各種嘈雜的聲音,尤其是成群結隊的蛐蛐兒齊聲叫喊,仿佛要撕裂這混沌的世界,而旁人隻覺著聒噪,心煩意亂到隻想罵娘。
“TND,南邊怎麽這麽悶!”
漢子不停地抹著臉上滲出的汗珠,發出“噗噗”的聲音,像剛從河裏遊上岸,隻是頭發還稍顯幹燥些。
“這一看兄弟就是沒來過這兒,怎地在這個關口南下了呀,做生意嗎?”
另一手搖蒲扇的年輕人也在抹汗,不過動作就顯文雅許多,輕輕搭著胳膊,用額頭緩緩地順著衣袖蹭過去,年紀雖小,動作卻成熟的像個老頭。
這兒,是一家不大的路邊茶館,本來是沒多少生意的,在如今這戰亂年頭,就更難有閑客臨門了。可近些時日卻奇怪得很,南下的人一波接著一波從此處經過,有的停步落座,有的不落座,有的相互認識,有的不認識,但隻要是停下來坐一起喝茶的,大都能聊一起去,甚至出門後同行。這卻是最讓掌櫃詫異的。
今日今時,此間茶館有五位客人,分別從不同時段進門,都很幸運的躲過了這一場暴雨,但南方悶熱的天氣對他們來說都是一個大大的挑戰,方才抹臉的漢子已然熬出了白鹽漬,烏黑的領口顯出大片的白暈,惱的那漢子一把脫了汗衫,光著膀子罵娘。
“賊老天!要給爺爺蛻一層皮呀!”漢子露出黝黑的精健肌肉,“啪”一聲將一把鋼刀擲於茶桌上,扭頭瞥眼道:“你看我這樣子,像是做生意的麽?”
他的語氣並不友好,豆大的汗珠順著他的肌肉線條緩緩滴落,爆炸性的凶悍氣勢嚇得掌櫃的差點報官,盡管此地已經沒有官了。
然而搖扇的年輕人卻並不感到害怕,滿臉堆笑又問道:“那兄弟是來探親?”
光膀漢子聽此一問,正想罵一句“探NN的親”,卻聽另一茶客發出一陣大笑。他循聲看去,卻是那個最先進入茶館“瘦竹竿”,此人頭戴鬥笠,身披蓑衣,腰挎長劍,腳踏草鞋,一副標準的流浪劍客打扮,若不是太過瘦弱,定不想與他產生不必要的摩擦。
“你笑尼瑪呢?豬鼻子插蔥,裝啥象呢?”光膀漢子抹臉就罵,罵完還掃了另兩人一眼,兩個都在默默喝茶,似乎都不願攪合進來。
這讓他心裏有了底,該死的天氣讓他滿肚子火無處發泄,一對一正好殺個痛快,再加上那搖扇小鬼也無妨,再多,可就不得行了。
他這麽想著,提刀怒視瘦竹竿,反觀對方卻巋然不動,隻是笑聲中更多了一絲不屑。
光膀大漢再無二話,平地躍起,一刀撇開飛扇阻擋的年輕人,如猛虎般砍向瘦竹竿。雖然他嘴裏不幹淨,動作卻十分霸道利落,這一刀順劈天靈蓋,就連頭頂的空氣仿佛都被撕裂,嚇得掌櫃的當即捂住了雙眼,癱軟倒地。
“找死!”
瘦竹竿當然不會坐以待斃,在光膀大漢動手時已然袖中握緊了劍,鋼刀劈來的瞬間,一招“洞賓拔劍”就勢橫擋於頭頂,同時暗地裏的一拳從側麵轟擊,正中光膀漢子腰眼,疼得他倒吸了口涼氣,不由得後退了幾步,揉腰大罵。
“TND,原來是個硬點子!”光膀大漢嘴上不饒人,氣勢更加凶狠,挨的那一拳在揉了幾下後全然無礙,原來他的實力也不僅於此,方才一招隻是試探。
“嗬,原來不是個廢物!”瘦竹竿反唇相譏,神情卻多了幾分重視,但說忌憚,那還遠不至於。說話間,他單手劍已擺開了架勢,如一道離弦之箭疾速殺向大漢。
“誒誒,你們別打了……別打了!”
那年輕人看戰端又起,急得直搖扇。然而他也不是一般行商,口頭勸架的同時,不知從哪裏摸出一柄湛白短劍,劍刃橫攔當中,蒲扇拍向大漢腦門,竟欲圖一招拆解!
事實上,他也做到了。分退兩旁的瘦竹竿和光膀大漢這時才重新審視這個年輕人,要說兵刃相交,有幾分功力倒也能攔得住,但那蒲扇勸退,卻是實打實的內功暗勁!光膀大漢抹臉時順勢按了按腦門,竟感覺到了一絲疼痛,由此可見此年輕人才是幾人中深藏不露的那一個!
“是哪家的公子少爺來這體驗生活來了?”
“TNND,原來你才是那個硬點子!”
瘦竹竿和光膀大漢同時呼喝,年輕人急忙左右抱拳,連聲道:“小子哪是什麽公子少爺,僥幸一招,瞎顯擺罷了。兩位大哥可不要再打了,如何一言不合就致你死我活之境地?”
兩人好似隻聽著前半句,皆麵露憤怒之色,異口同聲大喝道:“小子猖狂,看招!”話音未落一刀一劍劈頭蓋臉地砍向那年輕人。
年輕人實在感覺無語,這被打的莫名其妙,憑什麽勸架的反倒成了挨打的那一個?不過這時情形也容不得他抱怨,隻得苦笑一聲,硬接那兩人的聯手攻擊。
要說這年輕人的確有兩把刷子,左接右擋,不僅步伐穩健,氣息也未有絲毫混亂。但瘦竹竿和光膀大漢畢竟也是江湖老手,在摸清了年輕人的路數,又愈加默契的配合之下,聯手攻擊逐漸占了上風,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年輕人便隻剩下招架的分,再沒有還手的力。
“著!”
瘦竹竿酣戰已久,終於找到了年輕人的破綻,一聲疾喝,一劍刺向年輕人後腰。那年輕人雖然有所防備,但苦於與光膀大漢糾纏,再無餘力回防,當下隻得暗叫一聲倒黴,準備好了受傷的結局。然而就在此時,一柄與其相同兵刃的湛白短劍遠遠地從窗外襲來,其速度之快,在瘦竹竿二人眼角餘光瞟到之時,已經衝進窗口,直抵瘦竹竿劍鋒!
此一劍意在阻攔,而非偷襲,因此瘦竹竿並不是很著慌,當下折劍而回,將要出劍之時,先前一直默不作聲的一個茶客突然出手,先一步起槍,隔空挑落了那柄短劍!
“終於忍不住出手了麽?”
瘦竹竿、光膀大漢見此情形,各自跳出戰圈,刀劍同時指向出槍茶客。這讓一直受圍攻的年輕人更加迷惑,什麽情況,難不成這兩人故意設局,其實早就認識?
年輕人疑惑重重,但有一點他是很清晰的,那就是與他相同兵刃、救他的人,此時已經來到茶館,若再要群毆,那可就有大靠山了!
“姐,你可來了,再晚一步我就要命喪此地了!”年輕人說話的同時,爛布門簾掀起,緩步進來一位奇女子,其身形粗壯高大,身背半人高的古怪長匣子,比光膀漢子看著還威猛,腰胯的短劍鞘就跟常人的匕首鞘一般,卻有幾分滑稽。她身形雖然異於常人,但麵容卻十分甜美,尤其左右兩根朝天辮隨著她步伐輕微晃動,顯得是那麽可愛又怪異。
“傻蛋,位大哥又不會真要你命。”怪形女子給了年輕人一個放心的眼神,彎下如小山一般高的上半身,以一種粗笨的姿勢撿起扔進窗的兵刃,隨即起身,麵向那兩個茶客,劍指道:“南下皆是好漢,二位如何不出聲?”
女子此言,乍一聽難解其意,但瘦竹竿和光膀漢子卻都明了,女子其實是在責問那兩人,既是同道中人,為何不出言勸阻方才的爭鬥。
有此領會,光膀漢子與瘦竹竿的打鬥自然是他們故意為之,至於那年輕人的摻和,隻是一個意外的小插曲罷了。
光膀漢子抹臉道:“某早有耳聞,大理赤嶺軍守將張讀暗中派手下攪和我等南聚之事,方才此人此招,皆為軍中手段,定是張讀手下無疑!”
瘦竹竿同樣眼神淩厲的注視著那二人,附和道:“我本無猜疑,但此二人也太過沉穩,試想若是同道好漢,如何看我倆自相殘殺卻無動於衷?某隻是不明,他等目的是何?”
那兩人依舊不作聲,怪形女子眼珠子骨碌一轉,用她不符合體型的可愛語氣軟聲細語道:“目的嘛,無非就是挑撥我等相互廝殺,壞我南聚大義,隻不過這一次他們還沒挑唆,二位大哥就先自行招呼上了,待看我要出手阻止,心裏一急,誒……暴露了。”
“哦……原來是這樣啊姐,我說這兩人不動聲色呢,是西夏鷹犬啊他們!”年輕人恍然大悟,轉頭一想光膀大漢和瘦竹竿竟是演戲,畢竟有些失落。為什麽我就沒想到這一點呢?究竟不如姐姐聰明啊……
此等伎倆說來不值一提,那茶客倒也不多狡辯,挺槍冷笑道:“區區幾個山野村民,也妄圖反我大夏?先問問軍爺的尖槍答不答應!”
話音剛落,兩人兩槍左右挾擊而出,目標直指彪壯女子。經過方才的觀察,他二人並不認為對方有與他們一戰的實力,畢竟是張讀麾下十大先鋒之二,對付幾個江湖莽漢還是很輕鬆的。
若是彪壯女子沒出現,他們的判斷或許準確,但既然現身,結果再難料定。這也是兩人直取彪壯女子性命而不管另三人的原因。隻要能合力將其擊殺,擒殺另三人就隻是時間問題了。
隻可惜算盤打得通透,但他們卻沒想到彪壯女子跟他們完全不是一個級別,還沒看清怎麽回事,兩人兩條槍就被彪壯女子夾在腋下,蒲扇般的手掌緊握槍杆,輕輕一挑,兩人便被挑在空中,待要棄槍落地時,女子掌劈長槍,左右分持半截槍杆以迅猛之勢直插兩人咽喉,當場斃命!
光膀大漢和瘦竹竿都有些驚訝的說不出話來,不過冷靜下來想一想,此番南聚必定都是慕名而來的高手,像我們這樣的一般人倒是少數了。
這卻是二人想岔了,江湖雖大,但真正頂尖的高手隻寥寥數人,應“五仙聚賢令”南下的高手更是鳳毛麟角,遇到這麽一位也算他們好運氣了。
幾人簡單收拾了屍體,命掌櫃的重新沏茶,而後同座盤道。光膀大漢先說了段繞口令式的自我介紹。
“彭三花,三花山三當家,殺人放火啥都幹,就是王爺的車駕從我山下過,那都得獻一顆腦袋上來!我彭三花這輩子誰也不鳥,獨獨敬佩南邊那位,這次聽說他們發了‘五仙聚賢令’,生怕趕不上見他老人家,TNND鋪蓋都沒收拾就來了……”
“哈哈哈……”瘦竹竿撫掌大笑道,“我與彭兄南下之由相同,唯獨有一點,我曾是官,你曾是匪,不過現下確是都一樣了。”
“哦,兄台曾為官?”年輕人興致相問。瘦竹竿答道:“是啊,在下周符,曾在開封鄭王手下當差,渾渾噩噩,恍然半生啊。誒,別說我們了,二位身手不凡,想必是某家大門派子弟了?”
“我倆啊,哈哈……”年輕人故意喝茶賣關子,卻在其姐嚴厲的眼神注視下,乖乖介紹道:“這是我姐,白飛飛,我,白二飛。聽著這麽土氣,不像名門大派吧?哈哈……我們確實也不是什麽名家子弟啦,隻是汝州的兩個莊稼漢。”
莊稼漢?唬誰呢?莊稼漢能有這麽高深的功力?
周符和彭三花雖然不信,但也不好強問,既是同道中人,早晚會知曉她姐弟真正身份,又何必急於這一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