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錦帕
“你曾經學過這首詞?!”
真宗激動的從太師椅上站了起來,卻因為用力過猛,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坐了回去。
幸虧劉善堂和趙彬眼疾手快,左右扶住了皇帝,不然非得出個大糗不可。
“皇帝老伯,你小心點!”
湘雲也趕緊上前攙扶住他,見真宗渾然不覺的隻顧盯著她,不由呐呐道,
“其實這事我也覺得奇怪,我根本就沒讀過這首詞,可每次做夢醒來,我都會下意識的讀這兩句,而且總是能體會到詞句中那天下之大,無處容身的感覺!”
“能告訴我,你做的是什麽夢嗎?”
趙恒顫抖著說著話,而攙扶他的三人明顯感覺到他的身體更加的顫抖。
“皇上,龍體要緊啊!”
劉善堂在旁小聲的提醒了一句,趙恒卻恍若未覺,隻是盯著湘雲,一臉期待的神色。
某腐被其盯的渾身發毛,隻好將夢中的場景大致描述了一遍,從趙毅懷抱嬰兒逃離,一直講到孟軻夫婦收留棄嬰,撫養長大,而剛才的兩句詞,正是用血書寫在那一方錦帕之上。
“是了,就是那方錦帕!祥雲,你可還記得那錦帕現在何處?”
趙恒壓抑著內心的激動,然而抓著湘雲的那隻手卻是不知不覺間用上了許多的勁,勒的某腐臉頰抽抽,很是擔心自己小手內的骨頭是不是都碎掉了,卻是掙脫不開,隻好忍住疼,急忙勸解道,
“皇帝老伯,你別這麽入戲,這隻是我的夢而已,做不得真的!再說根本就沒有錦帕那東西,我問過姐姐,姐姐也說從來就沒見過那什麽錦帕!”
“沒有?怎麽會這樣?”
趙恒聽了湘雲的話大受打擊,鬆開了手,失魂落魄之下又坐回了椅子上,一個勁的重複著同樣的問題,目光顯得有些呆滯。
“皇帝老伯,你沒事吧?那個,要是沒什麽事的話,那我就先走了啊!”
見到真宗的樣子有些怪怪的,湘雲試探著問了一句,發覺其沒有什麽反應,便連忙告退,急匆匆跑回寢室,生怕這個情緒不穩定的皇帝再激動一下,把自己給勒出白沫來。
半晌,趙恒回過了神,發現湘雲已經離開,頹然的歎了口氣,朝著旁邊吩咐道,
“善堂啊,讓子與夫婦再過來一趟,記住,叫他們把錦帕帶來,如果他們見過,自然知道我說的是什麽!”
身為這麽多年一直在皇帝身邊服侍的資深太監,劉善堂當然知道當年發生的事,聞言立刻告退而去,匆匆的吩咐侍衛們去了。
“澤世啊,如今我已時日不多,有些事情是該讓你知道了!”
趁著等人的這段時間,趙恒準備將事實真相告知自己的兒子,雖說恢複湘雲的身份牽扯太大,但讓兒子對其多加照顧,保證一生的榮華富貴還是可以的。
“父皇正值春秋鼎盛之際,何來如此之話,有事盡管吩咐即可,兒臣定竭盡所能為父皇分憂解難!”
趙彬一聽,心頭顫了一下,慌忙跪地,五體匍匐。
“起來,你將來是要繼承皇位的,整天這個樣子成什麽體統!”
真宗卻是不喜兒子的做派,嗬斥著叫其起身。
“父皇教訓的是,兒臣謹記!”
然而許是骨子裏自帶的性格,趙彬爬起來後依舊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看的趙恒心中一歎,隻得轉移到剛才的話題上來,
“唉,算了!朕要告訴你的是,孟祥雲是你的皇姐,雖然身份不能昭告天下,但你以後能幫就幫一下她吧!”
“什麽?祥雲?皇姐?他,她是女的?!”
趙彬瞬間瞪大了眼睛,根本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消息,若不是這話是從自己父皇的口中說出,他壓根就是當個笑話一笑而過,而不會像現在這樣張大了嘴巴卻不知所措。
“是啊,她叫孟湘雲,或者更應該叫趙湘雲,本來過的是很平靜的生活,可惜趙剛那個畜生多番刺殺於她,逼得她不得不女扮男裝進了書院,這才有了你認識的孟祥雲。”
說起這事,趙恒的無明業火就從頭頂直竄而出,眼神裏充滿著深深的殺機,不等兒子的反應,繼續說道,
“此次回京朕一定會找機會除掉此子,也算是為你繼位做的最後一件事!”
“啊!可是大哥是父皇的親生兒子,父皇聲名要緊,此事還是留給兒臣去做吧!”
趙彬大驚失色,萬萬沒想到自己的父皇為了給自己繼位鋪路,竟然起了殺子之心。
“趙剛不是我兒子!”
誰知趙恒根本不為所動,再次爆出了一個驚天的消息,在回憶中娓娓道來,
“當年雅妃所生的其實是個女兒,就是你所認識的祥雲,隻不過因為宮廷爭寵,她便和其剛剛產子的妹妹晉王妃將嬰兒掉了包,換來的正是現如今的趙剛。”
“什麽?難道當年晉王並非是犯了叛國罪而遭滿門抄斬的?!”
趙彬愕然而立,一時間滿臉都是不敢置信的神情,而且這段時間令其震驚的事件實在是過於繁多,一時間表情都顯得很是僵硬。
“趙康此人就是個混吃等死的主,不說他沒有那個膽,就連謀反稱帝的心都沒有,而且整日裏錦衣玉食享用著,他哪來叛國的可能!”
趙恒苦笑一聲,想起自己兄弟和心愛之人的死,一時間百感交集,心情十分的糾結,
“怒氣消後,朕也是後悔不已,於是對趙剛悉心教導,準備將皇位傳給他,同是趙家血脈,這樣做並無不可,也算是一種補償吧!可惜趙剛此子就是個喂不飽的白眼狼,生性奸狡殘暴,若真是讓其登位,不說朕這一支血脈滅絕,天下萬民也將陷入水深火熱之中,為社稷計,我不得不除掉此子,以絕後患!”
經過長時間的交談,趙彬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經過,對於能在千裏追殺中活下來的皇姐,暗自感歎她的運氣。
同時在書院舉行的兩次大賽中,湘雲那卓越的表現也是讓這位未來的太子深深記在了腦中,決定無論如何,也要將這位皇姐給誑到京城去,幫自己出謀劃策。
在一邊交談,一邊等待之中,劉善堂終於領著孟軻夫婦再次來到了這間臨時的行宮裏。
未等二人叩拜完畢,趙恒就已經免了他們的禮節,很是焦急的問道,
“朕要的東西,你們帶來了嗎?”
“回皇上的話,臣,草民一直保存著,原本是用來尋查湘兒的親生父母的,如今就收藏在這鐵盒之中!”
為人父母,孟軻自然知道皇帝此刻的心情,不再多說什麽,將鐵盒放在桌上,打開後轉向了真宗的麵前。
印入眼簾的,是那觸目驚心的一片血紅,趙恒的心狠狠的抽搐了一下,他此刻清醒的想起那個被自己抽的渾身是血,奄奄一息倒在血泊之中的女子,是如何用顫抖的手指蘸著自己的血液,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在錦帕上寫下這兩句詞時的情景。
雅妃直到臨死前的一刻,心中也沒有絲毫怨恨的情緒,有的隻是對生存的渴望和對親情、愛情的不舍,那一刻的眼神,趙恒一直記住心底,這一記,就是十八年。
“十八年了,雅兒,你知道嗎,我們的女兒長大了,長得和你一樣漂亮,一樣的直爽!”
趙恒雙手捧著那方滿是血跡的錦帕,喃喃自語著,手卻是抖的越發厲害了。
“皇上,皇上?”
老太監眼見真宗的神情不對,連忙在其耳邊輕喚兩聲,終於將其叫醒。
趙恒清醒過來,卻是反複的看著錦帕,不停用手撫摸著,不時還閉上眼睛靜靜的感受著什麽,良久睜開眼才開了金口,
“子與,這塊錦帕就放我這裏吧!”
“錦帕本就是皇上之物,如今湘兒的身世已經真相大白,自然是物歸原主,草民留之也是無用。隻是湘兒的去留,還請皇上示下!”
孟軻來的時候便心懷揣揣,現在見皇帝隻是要回了錦帕,當即舒了口氣,又想起了女兒的身份,順勢便試探著問了一句。
徐婉兒心疼女兒,想要說些什麽,卻欲言又止,心情忐忑的等待著皇帝的旨意。
“湘兒現在生活的很好,這些都是你們的功勞。至於她的身份,此事牽連甚廣,倒是不宜聲張,還是讓她平靜的生活吧,也好過背負著皇家的身份,最終成為政治的犧牲品!”
真宗斟酌了一番,還是決意保持現狀,將當年的真相掩埋在曆史的塵埃之中,永不大白天下。
徐婉兒知道了皇帝的意思,頓時喜極而泣,跪倒在地,
“命婦叩謝皇上恩典!”
“好了,沒什麽事你們都回去吧!”
趙恒揮了揮左手讓孟軻夫婦退下,眼睛卻始終盯著右手中的錦帕。
孟軻夫婦巴巴的送來一塊錦帕,又巴巴的趕了回去,心中卻絲毫沒有怨言,反而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為自己慶幸,也為自己的女兒慶幸。
“你們也都退下吧,朕想一個人靜靜!”
許是心情煩悶,趙恒隻想一個人待著,於是將劉善堂和趙彬都攆出了房間,獨自端詳著那方錦帕,或者說叫血綢,神思已飄到了十八年前。
夜,依舊是黝黑如墨,隻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大地漸漸陷入了沉寂之中,似乎也在思考著什麽,安靜的令人感覺到一絲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