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輪盤賭
葉微瀾的聲音低低的，輕輕的，是小心翼翼的試探，是生怕撲空的怯懦。
其實直到她被人帶出來的前一分鍾，她都不敢相信來這裏找她的人真是卓英爵。當她聽見他名字的刹那她很難形容胸膛裏暗湧著的是怎樣的心情，無數複雜的情感雜糅交錯，糾結得麵目全非。
明知他是劇毒，喝下去亦不過是飲鴆止渴。可此刻她卻寧願以身試毒，也不願成全卓曦熠這個卑劣無恥，良知喪盡的陰謀。
“是我。”卓英爵忽覺喉嚨哽住，語氣卻是溫柔的安慰，“我在。”
她問，他答，僅此而已。可即使如此，雷桀驁也仍然覺得眼前的一幕深深刺痛了他的心。他們沒談一句情，沒說一句愛，卻字字句句都像談情說愛，令他妒火中燒。
卓英爵迫不及待地朝葉微瀾走過去，突然她身後兩個手下猛地扳住她的肩膀將她按跪砸地上，其中一個以極快的速度掏出把槍，槍口直頂她的後腦。
“雷桀驁！”他的心霎時猛撞在胸口，幾乎要被撞碎。
葉微瀾聽到腦後“哢嚓”一響，豆大的冷汗順著慘白的臉頰流淌而下。
“你急什麽，我都把人帶到你麵前了，當然會還給你。”雷桀驁右眼中閃過殘忍的頑劣，“不過，你得先陪我玩兒一個遊戲，你贏了，我就讓你帶她走，絕不阻攔。”
“少囉嗦！你要玩兒什麽？！說！”
“跟我玩兒，必須玩兒最刺激的。”
話音剛落，雷桀驁從桌下拿出把金色的左輪手槍，“啪”地一聲拍在桌上。
“我們來玩兒輪盤賭。”
卓英爵心髒驟緊，他盯著桌上的槍，脊背已被汗水浸透。
“這把槍裏我放了一發子彈。”雷桀驁陰惻惻地一笑，“咱們一人一次機會，輪流往自己的頭上開槍，看看誰的腦袋先開花。”
葉微瀾臉色慘白無血，她奮力掙紮著，聲嘶力竭地朝他大喊：“你瘋了嗎雷桀驁？！你這是在玩兒命！！”
“是啊，就是在玩兒命啊。我什麽都玩兒過了，連你我都玩兒過了，後來我發現，還是玩兒命最有意思。”雷桀驁猖獗地笑著，越笑越亢奮，像過了毒癮般亢奮。
卓英爵知道，他現在以別無選擇。雷桀驁想用這喪心病狂的遊戲逼他知難而退，逼他收手，真是看扁了他的感情。
為了她，他不止一次豁出去性命。
這次，不過是不止一次＋1而已，有何可懼？
“好，你想玩兒，我奉陪到底。”卓英爵緩緩坐回椅子上，目光如炬，毫無退縮，“來。”
聽見他的回答，葉微瀾完全呆住了，她身子失魂般頹然下墜，絕望與恐懼快把她熬幹涸了。
這一刻，她甚至忘記了血海深仇，忘記了那場血色婚禮上殘忍改寫了她命運的一切。
這一刻，她不是葉微瀾，她仿佛又變成了那個一心隻愛著卓英爵的葉墨遙，他“最愛的”未婚妻葉墨遙……
“英爵……你走……你走！！”葉微瀾衝著他歇斯底裏地大喊，淚水浸透了黑綢，“我不用你救……你走啊！！”
卓英爵微微皺起眉宇，薄唇輕翹：“你不走，我不走。除非，我帶你一起走。”
“夠了！別再惡心我了！！”雷桀驁淩厲的眸暴睜，拿起槍撥開保險，“有命活著再秀恩愛吧！”
不等卓英爵回過神，他已將槍口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幹脆利索得連半分猶豫都沒有就扣動了扳機，就好像他手中的根本不是一把真槍，而僅僅隻是個玩具。
“該你了！”
嘩啦啦一串聲響，雷桀驁猛地將槍推到卓英爵麵前。
他一掌按住旋轉中的槍，堅如磐石的手將它握在掌心，就像握著自己的生命。
葉微瀾知道死亡的輪次輪到了他，她此刻已連喊的力氣都抽幹了，隻剩一具輕飄飄的軀殼，仿佛一陣風襲來都能令她魂飛魄散。
“如果這一槍下去，我死了，希望你能放她自由。”卓英爵緩緩舉起槍抵在太陽穴上，他言辭懇切而真誠，如同遺言。
瞬間，葉微瀾的心在胸膛中不能自已地瘋狂悸動，這悸動甚至比她曾愛上他的那個瞬間更勢不可擋。
這個她心心念念著想要置他於死地的男人，處心積慮想欲她身敗名裂的男人，在這一刻竟然叩動了她緊鎖的心門。
哪怕日後，他們免不了針鋒相對，免不了勢不兩立。但此時此刻，她卻隻想讓他好好活著。
“不……英爵……住手！！”
“哢”地一聲，卓英爵扣動了扳機，四周俱寂，他與死神擦肩而過。
葉微瀾全身被冷汗浸濕，見他安然無恙，她徹底虛脫到了底幾近昏厥。
輪次回到雷桀驁，他戲謔地笑著，越發興奮地亮著眼睛再次用槍指著自己的頭。
“好，我答應你。”
這一槍，仍然是空槍。
槍再度輪回到卓英爵手中，他死亡的幾率再次翻倍！
“小女人，剛才我沒死，你是不是特別失望？”雷桀驁隻手托腮，用殘虐的目光地瞥著跪在地上已快化成一灘水的葉微瀾，“不過期待我死，你倒不如期待他死。隻有他死了，你的身心才會獲得真正的自由。從此以後，他不會再糾纏你，我也會徹底放手，還你於人海。”
“雷桀驁……”葉微瀾垂著頭，嗓音逼出黯啞的痛恨，“如果……他死了……你們雷家就是欠了我兩條人命……我這輩子都不會饒恕你……就算搭進去我這條命我也一定要報複你……”
“好，那我就等著。”雷桀驁看著她的目光是慣性的癡迷，連他自己都無知無覺，“等你來報複我。”
卓英爵聽見她的話，頓覺心中湧起從不曾體驗過的溫暖和釋然，身體裏注滿了無可抵擋的魄力。
他拿起槍，莫名的，淚光在眼底低徊。
他又深深凝注了她一眼，想要到死都永遠記住她。因為這可能是最後一眼了。
哢——
空槍。這是死神再次對他的眷顧，亦或是他命不該絕！
卓英爵胸膛緩而強烈地欺負著，他將槍還給雷桀驁，現在還有三次機會，如果下一槍仍是空槍，他可能就真的離死不遠了。
雷桀驁不禁嘖嘖搖頭，露出無比失望的表情。
這個遊戲的殘忍之處莫過於那種殘酷的期待，一個人期待著另一個人死在自己麵前。
雷桀驁第三次拿起槍掂量在手裏，他微微翹起左唇角，笑得無比的百無聊賴。
突然，他凶狠的目光瞬也不瞬地刺著卓英爵蒼白的臉，而手臂卻迅猛地轉變方向伸像右側，砰地一槍直擊要害，打死了那個用槍抵住葉微瀾頭的保鏢。
葉微瀾嚇得驚聲尖叫，整個人的精神完全崩潰。
“微瀾！”卓英爵不顧一切地向她跑過去，將渾身觳觫得快要散架了的人緊緊摟在懷裏，“沒事，不怕……”
雷桀驁握著槍的手因憤怒而發抖，卻還是強扯出一抹冷傲的笑：“卓英爵，你真有種。不過不管怎麽說你贏了，我遵守承諾，放你們走。”
卓英爵齒關緊扣，打橫將葉微瀾抱起，在秘書和門外數名手下的驚愕視線下麵色冷峻地離開了這座恐怖的地獄。
當他們的身影雙雙離開，融進黑暗中再也看不見了，雷桀驁終於情緒崩潰，砰地額頭撞在桌麵上，像個痛失所愛的孩子般嚎啕痛哭。
其實，他早就知道第幾個槍裏會有子彈，他這麽做無非是想羞辱卓英爵，卻沒想到被羞辱的人竟成了他自己。
她這次走了，他便當她死了。
他暗自發了毒誓，要將葉微瀾的名字從他心頭抹去，連血帶肉地抹去。
……
卓英爵抱緊葉微瀾柔弱的身體，步履沉定地向別墅門外走去。仿佛眼前不遠處的那扇門就是鬼門關，出去了，便是溫暖的人間。
“今天你救了我……終有一天……你會後悔。”她目光空洞，在他猛烈跳動的心房間喁喁細語。
“後悔，也比失去你要好。”
卓英爵雙臂再次緊了緊，千言萬語，都在這溫柔又堅定的擁抱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