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峰回路轉
心中噙住苦笑,暗罵自己愚不可及,如坐針氈的感覺,讓她每一刻都在煎熬。鳳墨影幾乎是硬著頭皮道:“呈證物!”
紫珞聞言應諾,讓門外那個跟隨沐顏前來的隨從將手上的證物交給了她。然後,她雙手捧著木盤往殿內走入,一直走到鳳墨影的身側,將它們一一呈放於案麵上。
一垂首,紫珞又退了出去,臉色與腳步皆有些凝重。
“陛下,請看。”沐顏道。
鳳墨影迫不得已,隻有戰戰兢兢地垂眸去看。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麵前的一張畫像,用墨濃淡合宜,線條優美,勾勒出來的人像栩栩如生,叫人一看就知道畫著的人是誰。
她指尖冰涼,看似鎮定地連續翻了下麵的好幾張畫。上麵來來去去畫著的皆是同一個人,差別隻是有的是正麵繪像;有的是側麵視角;有的是臨風玉樹;有的是正襟危坐,甚至還有幾張是玉山傾倒之相。
鳳墨影看著這些畫像,心裏有些很不是滋味。
隻因這畫師的畫技十分的精湛,無論是容貌、神情、動作、體態,每一張畫像都畫得傳神之極,難以相信若非極度親密的人,又怎麽會連如此細節都能描繪得這麽的逼真?
她抬起眼眸來,有些難以置信地望了雪靈染一眼。而這一眼中的神色,又極其的讓人難以揣摩。
雪靈染被她這一眼瞧得微微皺眉,目光浮動。
“這些畫像是何意?”鳳墨影又望向沐顏問道。
沐顏不苟言笑道:“這些畫像是被人悄然送至臣府上的,上麵留字:鳳羽影珍藏之。臣對此有諸般不解與諸般的猜測,便妄自將其呈於玉堂署林鶴林學士。經他鑒別,這些畫像皆是出自鳳羽影之手。”
鳳墨影不得不驚歎,能用毛筆畫出如此驚豔的人像,竟是出自那個看起來驕橫跋扈的女子?她怔了一怔後,卻是有些不大想起來林鶴是誰?但聽沐顏的語氣,這個人似乎是一個很有權威性的專家級人物。
對於鳳曦國種種人事缺失的空白,她自己也是很無語的。
誰讓她是外來的呢?
此刻一時間,她不由有些縛手縛腳,不知該做何反應才恰當。
雪靈染眼眸當即掠過她的神色,便似無意地提起,道:“林學士畫藝高超,當年又曾教授過皇家子弟,自然是能辨認出來當年弟子的手筆。當年雖是短短時日拜習,我等亦是受益不淺。”
沐顏朝他一瞥,眼中神色不明。
鳳墨影卻是立刻接收到了雪靈染朝她傳遞過來的信息,雖有了一些了解,但還是不敢胡亂發言,隻好以點頭代之,臉上故作深沉狀。
不容易啊不容易。
待轉眼看向案麵的畫像時,心中又有一種別扭難以言喻。
她又抬首,深深地望了雪靈染一眼,然而並不想說話。
雪靈染又確認了一次她古怪的眼神後,心中似得到了什麽驗證般,驀然變得不舒服起來。他眼角眉梢間隱隱地透出了一絲的厭惡出來,直勾勾地看著她不說話,但是眼神中的擔憂倒是讓她一眼明了。
忽然之間,殿中的畫風有點走偏,有點怪異。
沐顏卻能自說自話,硬是將這其間突然清奇無比的畫風給扯了回來,出言道:“陛下,鳳羽影何故要珍藏著一個人的畫像?”
我怎麽知道?
鳳墨影唇角微動,真想直懟他這麽一句。但她如今的身份是君王,總不能這麽頑劣,這麽任性,但又實在不想搭話,隻能語氣不明地給他一聲回應:“嗯?”
沐顏也因此肅然了半息,才緩過神來,幹脆指明道:“這畫像上的人是雪公子,豈非有些巧合?‘秋風苑’死士身上的創口與雪公子留在臣右臂的創口如出一轍;鳳羽影所繪所珍藏之人亦是雪公子;更有沈晨無故失蹤,又牽連到了雪公子,這一樁樁件件的事情看似鬆散如沙,卻又是緊密相連。”
鳳墨影神色一凜,看不出深淺地盯住他。
沐顏半分不讓地道:“‘秋風苑’的死士被殺,最有可能是他知道的秘密太多,有人怕他泄露而殺人滅口。恰巧當天晚遇上搜宮不幸在廢苑搜出,也因當晚戒備森嚴,凶手恐暴露行蹤,是以未能及時將屍體掩埋,隻能先丟棄於枯井中。”
“然而,在朝陽台遇刺、在宮裏沉水香中藏毒,這些事情定會有一個在陛下身邊的人照應行事,才能更好的逃過鳳翎衛與暗衛的耳目。有時候殺人者與救人者亦是極易混淆。特別是在被刺客圍攻而極端混亂的情況下,若殺人者在情況不利於己的形式下,倒戈一擊,就很有可能蒙騙了別人的耳目,給人錯覺而成為了救人者。”
他一番的推論下來,鳳墨影不得不承認她自己也聽得驚心動魄。若然此刻坐在主位上的人是前女帝,以她那著名昭彰的疑心病,此時此刻聽著也應該會對雪靈染升起了疑心吧。
客觀而理性地撇開了盲目的信任而言,鳳墨影也得認同沐顏的這一番猜測是很有些道理的。
並且他重提鳳羽影繪製珍藏案麵上那些各種形態的雪靈染的畫像,又讓她不大不小地糟心了一次。
可惜的是,她此刻十分的信任雪靈染,並沒有因此而產生一點懷疑的念頭。在她的心頭輾轉的是,要如何才能找到沐顏話語中的破綻,從而攻而破之。
“沐大人且慢!既然此事看似一再牽扯到雪某,便亦想提問一二。”雪靈染轉回看向鳳墨影的眼眸,悠悠地問道:“這些畫像究竟是何人送到沐大人府上?此人背後的目的又是為何,沐大人可有查證過了呢?還有就算這些畫像是鳳羽影繪製的、珍藏的,又能說明什麽呢?又與雪某有什麽關係呢?大理寺卿辦案總得要拿出一些能夠叫人心服口服的證據出來吧?不能全憑一個人種種天馬行空的猜測?”
沐顏隨即道:“雪公子的這些疑問,容臣稍後再答。先請陛下瞧一瞧這些畫像之後的另一幅畫。”
鳳墨影有些厭棄地拿開那些畫像,翻找出了一幅圖來。這一張畫的並不是人,而是物了。
沐顏道:“這一副圖是沈晨今日從大理寺離開前留下來的。這上麵畫的是‘醫藥穀’的一樣至寶,名為‘攝魂蓮華’。”
雪靈染的神色還未曾怎麽變化,鳳墨影的目光早已似粘在了那一張畫紙之上。這畫麵上繪製的燈盞,纖毫畢現,就和雪靈染一直放在紫檀木榻旁的那一盞閃爍著藍色火焰的燈盞一模一樣。
果然,那一盞燈便是“攝魂蓮華”。
這一眼過後,鳳墨影的心中重新是疑問重重,層疊不窮。
沐顏道:“沈晨言,雪公子為了強取這一盞‘攝魂蓮華’,已被顏畢先生逐出了師門。而這‘攝魂蓮華’還有一個效用,便是能夠攝取別人的記憶。雪公子當初是為何寧願違背師門,有負恩師,也要取走這‘攝魂蓮華’?若有此物在手,雪公子身邊的人豈不是防不勝防,可輕易為他所控製?沈晨還道,此物若一旦為人所催動效用,便會起藍色火焰,否則便如尋常燈火一般隻是明黃之色。”
鳳墨影腦中“嗡”地一響,瞬息出現了短暫的空白。從她第一次見到那一盞燈開始,它就是藍色火焰的了。那豈不是說明……說明……雪靈染早已動用了它?
他是要用它來控製誰?
許是她的臉色在這瞬息間失去了隱藏,真的有些難看了。雪靈染忍不住輕喚了一聲:“陛下……”
他的話語欲言又止,但語氣極致地溫柔備至。
人心,真是一個很可怕的東西。
鳳墨影直至方才還認定自己是十分地信任雪靈染的。並且自認為是十分地堅定地相信自己這一段時間以來所看到的他所付出的犧牲與情意。可是,當這一個謎團被沐顏揭開了一層麵紗之後,她卻感覺到自己心中的信任宛如流沙一般有些動搖與及流失了。
她真的能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嗎?
她真的能夠絕對地信任雪靈染嗎?
在青夜離那裏,在沈晨那裏,她親耳聽見了關於這盞“攝魂蓮華”的消息;亦曾在心底裏懷疑過雪靈染睡榻旁的這一盞燈;更是亦曾向雪靈染問過關於“攝魂蓮華”的事情,但是她一直沒有將這些往自己的身上想過。
因為她看見了雪靈染的救命之恩;因為她看見了雪靈染的傷口成毒;因為她看見了雪靈染為她調理內力、教授她防身之術;因為她看見了雪靈染為她細細地剖析著朝中的錯綜複雜;因為她看見了雪靈染眼中的深情厚義……可是……可是……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她眼中看到的這一切都是她所認為的那樣的嗎?
鳳墨影心中不其然地有些顫栗了。她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心中的感覺才是正確的,但這一刻她確確實實地產生了懷疑了。
如果……如果……雪靈染真的想要控製的人就是她……
這個“如果”,實在是讓她太過震驚了。
如果從朝陽台遇刺開始,就是一場精心策劃好的騙局。那麽這個無比華麗的騙局裏麵,最大的破綻又是什麽?
鳳墨影驟然似抓住了,她朝沐顏沉聲問道:“既然‘攝魂蓮華’有此效用,又如此容易可為人所察覺,靈染他就不怕有朝一日似今天這般被人揭發真相?”
沐顏凝眉道:“陛下可知,顏畢先生已死!而‘攝魂蓮華’的效用也是顏畢先生臨終前才告訴沈晨的,在此之前隻有顏畢先生與他的得意門生雪公子兩人知曉。”
冷氣似灌入了她的口中般,瞬間遍體生寒。
雪靈染亦是倒退了一步,臉色似漸漸地退去了玉石潤澤。他慘白著臉,仿佛未曾聽清眼前之人所說的話般,嗓音沙啞地問道:“你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