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九鼎一絲
師尊已仙逝?
雪靈染凝緊了眉頭,心中百念叢生。是誰害了師尊?是沈晨?是這個在背後設局的人?還是沐顏在此當麵撒謊?
鳳墨影卻反問道:“你如何知曉顏畢先生已駕鶴西歸?是沈晨所言?一麵之詞何足取信?”
沐顏恭謹道:“臣已派人前往顏畢先生身故之處查證。然沈晨曾言,隻要在‘白露宮’搜出‘攝魂蓮華’,他便可試驗出所說的效用,亦曾言,昨夜他曾將此事稟告過了陛下與青公子。而今早雪公子便似聞悉,前往禦花園責問他來此的目的,巧合的是,他如今卻是失蹤了。”
“若沈師兄的失蹤與雪某有關,為何今早要到禦花園與其起爭執?這不是故意引人矚目嗎?不是應該不動聲色地把人滅口才是最好的選擇?”雪靈染當即反駁他道。
沐顏笑唇一扯,眼中無甚笑意,道:“沈晨既然是來為青公子治病解毒的,若是無緣無故地失蹤了,豈不是更引人矚目?是以沈晨言,雪公子今早在禦花園問他師門之事,又以言語羞辱激怒欲讓他自行離開宮中。隻要沈晨自己請辭離開,便不會有人再關注,到了宮外無論是失蹤,或是被人滅口,豈不比在宮中行事要容易、要穩妥多了?”
“沈晨言,他離開師門遊曆,遇到顏畢先生是為偶然,因此對方並不清楚他忽然出現在宮中的目的,隻是起了疑心。興許在禦花園裏的爭執不過是一場試探,但在沈晨忽然前往大理寺之後,對方就知道事情已然有可能暴露了。這時,他迫不得已,隻能選擇讓沈晨失蹤,死無對證。”
沐顏看似言之鑿鑿,句句在理。
鳳墨影不由自主地觀研著他與雪靈染,心中再次突突地騰躍著,不上不下、坐立不安。
沐顏忽然轉首望住雪靈染,問道:“雪公子手上是否持有‘攝魂蓮華’?”
雪靈染眉心微蹙,點頭道:“有!”
沐顏又問道:“此物是顏畢先生所贈?還是自行強取?”
雪靈染臉色微變,道:“強取。”
沐顏步步緊逼道:“此物的效用是否如沈晨所言?”
雪靈染看了鳳墨影一眼後,道:“是。”
沐顏道:“雪公子是否已啟用過此物了?”
雪靈染頷首道:“是。”
沐顏凝神後,問道:“雪公子要此物有何所用?”
這一句句對答,讓鳳墨影的心思不定,一時隻想著雪靈染為何要如此誠實地回答,為何不曾狡辯?一時又想沐顏所問雖然極其簡單,可為何又似早已知曉雪靈染所答?
她騰地一驚,是誰背叛了她?
隻有能夠出現在她與雪靈染身邊,並且能夠知曉雪靈染與她相處模式的人,才會在這場局中給予對方如此準確的猜測以及答案。
昨天她在“東辰宮”知曉此事,回了“白露宮”自然是問過了雪靈染。若雪靈染此刻撒謊,立刻便讓她的信任進一步地動搖。也隻有經常能出現在他們身邊,又心思細密的人,才會篤定雪靈染若回答過此事必定不會說謊。
若雪靈染在告訴她時也說了謊,那麽對方又能怎麽揭穿他的謊言呢?
“攝魂蓮華”是否贈予或強取,隻怕“醫藥穀”的其餘弟子亦可以做為旁證,屆時謊言一旦被懷疑,撒謊的人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會讓人產生心念動搖的危機了。而“攝魂蓮華”是否在雪靈染的手中,隻怕對方早已探知了“白露宮”中的境況,而能夠有機會進入雪靈染寢殿的人亦隻能是他們身邊的人了。
隻要抓住“攝魂蓮華”確實在雪靈染手上,而又是強取而來這兩件事情,縱然“醫藥穀”的弟子不知道它的效用,但它已點燃藍色火焰應已為對方所知,便可以抓住這些迫問雪靈染的用處?
而那一個一直潛伏在他們身邊的人又會是誰?
紫珞、絳瓔、杜衡?
鳳墨影的心被提了起來,一念百轉,不過瞬息之間。她亦不由靜靜地關注著殿中的問答,支棱著耳朵聽雪靈染的回答。
雪靈染唇角微抿一笑,神容悠然道:“雪某生性孤僻執拗,一直想要試驗‘攝魂蓮華’的功效。曾請示師尊,師尊言太過急躁,不許。雪某心中不甘,便強取了它來,不料惹怒了師尊。此燈一直擺放在‘白露宮’臥榻之旁,雪某隻用它來親身試驗效用,是有何不妥之處?”
鳳墨影感覺他這一通話似是狡辯了,但又無端地在心裏鬆了一口氣。不知是否經過了方才一番的頭腦風暴,她反而清醒了一些,理性客觀了一些。隱隱地覺得,自己不應該被對方拉入了局中,耍得團團轉。
沐顏唇角輕揚,露出了一絲不能辨認的笑意。
這個笑意,竟讓她觸目驚心。縱然是一閃而逝,卻能令她回想起了前生的一些很不好的記憶來。
這個感覺,就似一條冷冰冰的毒蛇悄然無聲地爬上了她的背脊,讓人驀然發覺後,卻又不敢輕易彈動,而是頭皮發麻,渾身起滿了雞皮疙瘩的感覺。
沐顏卻從容不迫地道:“這‘攝魂蓮華’既然能攝取別人的記憶,而雪公子親身試驗後,可曾有記憶缺失的跡象?是否可傳‘白露宮’中人前來作證一二?還是雪公子不得其法未曾試驗出其效用?”
雪靈染微抿雙唇,他的臉色似乎又蒼白了幾分。隻因他心中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密集的眼睫幾不可察地輕顫了幾下,神色卻變得鎮定起來。
鳳墨影隻感覺今日自己的心情就恍如坐在過山車上般的起伏不定,刺激非常。雖然她一向心裏素質過硬,但這一次終究是關心則亂,不時皆會被人牽著鼻子走,出現了些微的偏差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後,讓自己沉下心來再次應對此事。
雪靈染並未答話。
沐顏已說道:“除了雪公子自己有可能之外,雪公子身邊還有誰曾有過記憶缺失的跡象?”
他這一句話幽幽地說出來,鳳墨影的心弦又是一陣緊繃。
在雪靈染身邊,最有記憶缺失跡象的人,豈不是她?
若是平時大家都不動聲色,這件事情也就可以掩耳盜鈴下去,直至她真正地掌控了絕對的權勢,掌握了全部的輿論方向。但是這一件事情一旦有人懷疑,有人舉證起來,那麽隻怕就會像是黃河缺堤一般一潰千裏,不可收拾了。
畢竟,一個人要偽裝成另一個人,若要不露出破綻,隻怕是要付出很多努力才能做到的。
絕不是她這麽一個無根無緣,半路穿過來的人可以成功演繹的。
對於前女帝,她可是背景缺失,知之不詳呀。
連本身人設與之前的劇本都沒有深入過的認識,她又怎麽可能成為影後呢?想想也是夠漏洞百出,左支右絀的,隻是仗著這一個前女帝的身體和固有的門麵撐著虛張聲勢、自欺欺人罷了。
若被人剝了下這一層皮後,她又會是誰呢?
是被定罪為心懷不軌、偷梁換柱的篡位賊子?是與雪靈染狼狽為奸、謀逆犯上的奸臣同黨?
還是會被認為是被雪靈染用“攝魂蓮華”所操控的女帝本人?從此將雪靈染釘上了恥辱柱,成為了鳳曦國最狼子野心、喪心病狂的罪人?
她的腦中有一瞬間的失控以及混亂,心髒也受到了極其激烈的衝擊。鳳墨影不禁撩起眼簾望向了雪靈染。
雪靈染此刻卻並未轉向於她,而是微斂了眉睫,不知在思索著什麽?
殿外,卻似驟然地響起了紫珞的聲音:“陛下,沐王、右丞、翰林學士林大人、刑部尚書嚴大人、左都禦史盧大人皆在殿外求見!”
沐王、右丞、三司大人都不約而同地到了“青雲殿”外?時間都這麽湊巧,選在了今天過來覲見?
鳳墨影又轉眼看向沐顏,隻見他不緊不慢地回稟道:“陛下,隻因此事關係重大,臣曾將手上的證據、證人所述與嚴大人、盧大人共同參詳。”
他的話言之有理,這可是關乎鳳曦國最高統治者的大事,怎麽能不鄭重其事、怎麽能不嚴肅謹慎而待之?
人都堵到了“青雲殿”門口,不管這些人的目的是為了什麽?但是此刻,他們都已經有足夠堂而皇之的理由來請問於她一些關於前女帝的事情。她總不能回絕一幹臣工的忠心耿耿,每一句話都不回答吧?
但這些人從前皆或曾與前女帝青梅竹馬;又或曾與前女帝一起共事,若當真事無巨細地問了起來,不消幾句話她就要啞口無言、跌下神壇去了。
冷汗一顆顆地爬滿了她的背脊,鳳墨影心中暗暗地起了一個打算。其實,她並不貪戀這裏的權勢富貴;也並不貪戀這段半途得來的生命,但卻是要如何保住雪靈染,在她身死後能夠洗脫罪名,保持清白?
“宣!”她懷著必死之心,沉聲道。
雪靈染乍然抬眸,看了她一眼。那一雙絕美的眼眶裏,烏漆如墨的瞳仁裏包含了留戀、不舍、決絕、淒傷……太多的情緒一下匯聚到了一起,這一眼又是極快,快讓人還來不及看清他的眼睛。
就在殿外的那些人在款款步進之時,他背對著他們,麵對著鳳墨影微張了張血色飽滿的唇。
似乎是在向她說了一句話。
但是那是什麽呢?她卻是一時辯認不清楚,他說得太快了。
下一瞬,他的身形一閃,青衣如雲飄忽便朝鳳墨影襲擊而至。沐顏似早已提防他要暴起傷人,身形逼近,朝著雪靈染的手臂抓去。
雪靈染卻宛如遊魚般從他的身前閃了過去,沐顏隻在他的衣袖上一滑而過,卻什麽也無法抓住,心中不由暗暗吃驚。眼瞧住雪靈染閃電般朝著鳳墨影一招攻至,行至殿中一半的人,有人驚得高呼了一聲:“陛下,小心!”
在這無奈與驚懼交替的呼喊聲中,瞬間一條白影竄入了鳳墨影與雪靈染之間。他的長劍劍尖如寒星閃爍,直擊雪靈染的門麵,若閃避不及,這一劍直中心口,一劍穿過,絕無生還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