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好個嫂嫂
都城,漸漸恢複了往日的平靜。隻留下些意猶未盡的,繼續與身旁的朋友談論著感興趣的話題。
官兵帶領著手下的士兵,將街道打理妥當,整齊的街道,沒了刻意裝飾的奢華,恢複了它本來的顏色,仿佛並沒有出現過杜凱這個人一般。
為了觀察情況,防止再節外生枝,雲歌故意在酒樓裏多留了一會兒。兩個孩子卻已經不耐了,一直吵著要離開,時間久了,連聶大娘都無法製服他們。
楚鄴去結茶錢,小二見是他,慌忙推辭:“將軍,您這樣可是折煞小的了。帶您來的那位爺,已經將所有的款項記在他的賬上了。您是小店的貴客,小的怎敢收您的錢啊。”
楚鄴知道,是洛川先行墊付了,便不再執著,隻從將銀票上的碎銀子給了小二。
“他有沒有說過何時能回來?我與樓上的公子已經等候多時了,不知還要再坐多久。”
小二下意識地向樓上看來,對上雲歌的目光,又趕忙低下頭。這樣絕美的公子,任他是個男人,都忍不住心悸。想到這裏,便更加羞愧,撓著頭說:“那位爺……咳咳,那位爺隻跟小的說過,要小的好生伺候二位爺,讓二位爺靜候佳音。其他的,並沒有多說。”
“嗯,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走上樓,楚鄴坐在雲歌對麵,無奈地笑道:“口風這麽禁,他這是不許我們插手呢。”
“杜凱害得他這樣慘,理應由他親自解決。”
雲歌眯起雙眼,目光再次落到巷口。
酒樓的對麵,是一條很狹長的巷口。雲歌沒怎麽出過宮,並不知道這條巷子通往何處。隻見那人不同於一般百姓,看完熱鬧或是離開,或是繼續留下和他人話家常。他隻是一個人站在那裏,時不時探出身子,看起來十分詭異。
察覺她神色的不對,楚鄴也順著她的目光望了過去。神秘人立刻藏回樹後,避開楚鄴的目光,所以楚鄴並沒有看到他的存在。
而正是這個動作,讓雲歌意識到,她的直覺並沒有錯。
從剛剛開始,那人便一直站在那裏,人群多了不覺得,可少了,就立刻凸顯出來。
他一定有問題。
“你在看什麽?”
雲歌晃過神來。
“沒什麽,想來洛川不會這麽早回來,我們還是走吧。”
起身,雲歌的將大氅仔細穿戴整齊。、
小狗子和小百合一聽要走,立刻歡快地跳下方凳,纏著雲歌和楚鄴的手就不放了。
鬼鬼祟祟,不是想傷她,便是想要跟蹤她。
那麽是否,將軍府裏也同樣存在著這樣一群人?
無奈,她無法察覺對方的氣息。否則,依著他的身手,她定會知道這人到底來自何處。
因為上午的儀式,此刻的集市比平日裏更加熱鬧。
回到將軍府的路上,必定要經過這裏,雲歌這才明白過來,為何兩個孩子急著要走了。
久居在山中,他們便失去了許多同齡人的樂趣,好容易下山,又被困在將軍府。這次,可不是他們出來玩的最好機會麽?
隻見小百合和小狗子,像是脫韁的野馬,一會兒跑到這裏,一會兒前往那裏,嘻嘻哈哈,玩得十分開心。
聶大娘的臉上也露出久違的笑容。
“這兩個孩子,在山裏都鍛煉得皮了,我看,便是你的貼身侍衛都管不住他們了。”
楚鄴笑道:“小孩子嘛,小的時候就應該調皮一些,這樣長大才會有自己的主見,母親不必過於擔心。不過,母親這般說,倒是讓我想起來,他們已經到了進私塾的年紀了,該給他們找一個好的師父了。”
聶大娘讚同地點點頭,“是啊。這些事你做決定就好,我原也是沒有什麽主意的。隻是,千萬不要虧待了兩個孩子,師父也要是文史兼通的才好。”
“母親放心,我一定會辦妥。”
一旁始終沉默的雲歌忍不住問道:“雲歌知道這樣問比較冒昧,可小百合和小狗子,與大娘和將軍是什麽關係?”
這幾日的觀察,聶大娘待他們如同自己的親生孩子。可看年歲,卻不是很符合。
楚鄴背著手,幽幽地說道:“總歸不是我的孩子,我娘的孫兒,你這般關心做什麽!”
雲歌被他這話說的臉一脹,伸出手來狠狠地捏了他一把。
楚鄴麵不改色,仿佛青紫的不是他腰間的肌肉,此話一出,反而把聶大娘逗樂了。
“你這孩子!女孩子家臉皮都薄,你怎能將心裏話宣之於口?”
雖然這般說,可聶大娘卻轉頭拉著雲歌的手,寬慰道:“不過,大娘可以為鄴兒作證,他剛剛說的呀,句句屬實!”
雲歌紅了臉。她算是明白了,楚鄴的腹黑都是從何而來。
“小狗子和小百合隻是我故人的孩子。”聶大娘看著雲歌粉\嫩泛紅的小\臉,越發喜歡。便耐心地解釋道:“當年,十國之亂,我與鄴兒逃往此地,卻在半路遇到流寇。那個時候,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百姓的性命在那些義軍的眼裏,簡直不值一提。他們還是剛剛戰敗的,怒火急於發泄,便更不把人當做人來看。幸好,在押解我們的途中,遇到了兩個孩子的父母……”
楚鄴也陷入了回憶,“那個時候,有能力逃走的百姓都離開了城市,逃到山上,久而久之,便都棄農狩獵。而他們,正是山中技藝最好的獵戶。”
聶大娘遙遙頭,“隻可惜,好人多薄命。躲過了戰亂,熬過了最難熬的念年頭,卻因為一場瘟疫撒手人寰,隻留下兩個孩子,遺落人間。他們對我們楚家有恩,我和鄴兒便將他們留了下來。小百合和小狗子是龍鳳雙子,父母去世時,還未懂人事,更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到底是誰。我隻當他們作自己的孩子,悉心照料,也算是報答他們當年的救命之恩。”
雲歌抬眸,看著人群之中,滿臉笑容的孩子。
純真燦爛的笑容,讓她有些心酸。
無知也是一種幸福,至少他們不用麵對父母雙亡的痛苦。
而她,每個午夜夢回,都會夢到父母自盡城下,夢到哥哥在嶺南飽受饑寒交迫之苦,以及陌希睿和柳畫眉站在她的麵前,以勝利者的姿態,向她炫耀他們的涼薄。
雲歌鬆開聶大娘的手走過去,小百合仰著頭,眨著水靈靈的大眼睛央求:“雲歌嫂嫂,我能不能要這個?”
小狗子一聽,也搖晃著她的手臂乞求,“我也要我也要。”
“好,當然可以。”雲歌抱起小狗子,讓他隨意挑選了一個攤位上的糖人兒,又抱起小百合,同樣給她一個。
兩個孩子齊齊將糖人裹在嘴裏,笑容比糖還要甜。
然而,若是以為,一個小小的糖人便將他們安撫了,那便是大錯特錯了。他們哪裏是那麽好滿足的?見雲歌好說話,並不控製他們吃糖,兩個孩子便更加興奮起來。拉著雲歌,這裏瞅瞅那裏逛逛,恨不得把所有對牙齒和身體不好的東西都嚐個遍。
其實,也不過是小孩子都喜歡的東西。好容易出來一次,雲歌也不再限製他們,反正花的都是楚鄴的錢,她一點也不吝嗇。
看著雲歌和兩個孩子嬉笑在一起的模樣,聶大娘的臉上露出一抹擔憂。
放慢腳步,她側頭問道:“她真的是……可我怎麽瞅著,一點也不像啊。”
楚鄴低著頭,謙卑地說:“母親,正是她,隻是母親數年未見,多少變了些模樣。”
聶大娘柳眉輕皺:“我聽聞,你前夜宿在了她那裏?”
“是。”
楚鄴粗眉一挑,想不到,表麵事事不關心的母親,竟然觀察到了這麽多。
“哎……”聶大娘微歎一口氣,“造化弄人,母親不求別的,隻盼望你們能夠平安,母親百年之後,也能心安……”
覬覦大王的女人,那是怎樣的罪名,聶大娘比誰都清楚。
可是,她更了解自己的兒子。一旦動了心,便是八匹馬都拉不回來的。陰差陽錯,殊不知一切都是上天在愚弄凡人。
一行人回府時,已經是傍晚了。
夕陽染紅了大街小巷,整個世界仿佛鍍了一層金燦燦的金粉一般,光彩奪目。
楚鄴背著一大袋‘戰利品’臉不紅氣不喘地走在最後麵,小百合和小狗子則一左一右,將雲歌夾在中間,好奇而興奮地聽著雲歌口中那一個又一個奇特的故事。
“結果,那將軍府的小姐曆盡千辛萬苦爬上懸崖,終於拿到了那朵救命的青牙花瓣。皇上一聽,大喜,賞了她許多金銀首飾。”
聽雲歌不再說,小百合意猶未盡,“講完了?”
“嗯,講完了。”
“嫂嫂講得不對!”小百合氣鼓鼓的,“將軍府的小姐冒死拿到了花瓣,就是為了救太子一命。太子醒來,應該娶她為妻。怎的給了些賞賜救結束了?”
雲歌的嘴角泛起一絲苦笑,“那是因為,太子並不知道,那是她做的。還將所有的功勞歸功道她的妹妹身上。可是,她不在乎,比起那些金銀珠寶,和太子醒來之後的感謝,她更希望太子能夠健健康康的。”
小百合又抬頭,“小嫂嫂,如果是你,你會這麽做嗎?”
如果是她?
“會。”
小百合氣得小\嘴鼓鼓的。
“那麽便是嫂嫂笨!什麽事情都要讓別人來猜,那樣太子爺永遠都不會喜歡上你。分明是你做的,又有什麽不能承認的?受了苦就應該享受回報,這才是天經地義!”
雲歌被小百合的這一套說辭弄得身形一怔。這樣深奧的話,竟是出自一個如此幼小的孩子嘴裏。
或許,真的是她太過小心,才讓柳畫眉捷足先登,得到了太多本屬於她的寵愛。
如果可以重新來過,她寧願將所有據為己有!
因為,慘痛的結局告訴她,一味的謙讓,隻會讓自己蒙受冤屈。而坐享其成的人,卻從不會因此而感謝或者憐憫。
故事講完,正好到將軍府門前。
可小狗子卻在姐姐和雲歌之間的討論中,越發糊塗。還未盡興的他,纏著雲歌的手臂打起混來,“雲歌嫂嫂,雲歌嫂嫂,再講一個嘛!我要聽,我要聽!”
雲歌無奈,剛要開口同意,餘光,卻瞥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正站在院落之內。雲歌抬頭,隻見陌希辰正在那裏,目光陰鷙地看著他們。後背猛地一涼。
對上雲歌略顯慌亂的目光,陌希辰諷刺地勾了勾唇角。
“嗬嗬,嫂嫂?”
“看來,在這宮外,你生活得還蠻開心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