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虛空通道
重明山,神壇。
重明皇祖在神壇上那把刀前站了七日,盯著那把刀看了七天。那把刀像長在神壇上一樣,深深紮進了石頭裏,要拔出來應該很困難,不過對重明皇祖這等強者來說,要將刀從神壇上取下來易如反掌。
重明山是帝國聖山,神壇是帝國聖壇,這方祭壇上銘刻著複雜得連重明皇祖都感到頭疼的符文。這方祭壇是守護京城的重明大陣的根基,蘊含靈氣的磅礴遠非它處可比,堅固程度遠遠高於其他建築,按理說一位豪強甚至地賢拿刀在神壇上劃一下也不可能留下什麽痕跡,偏偏那把刀筆直地插進了神壇裏,而且神壇表麵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裂痕。
多快的一刀,多鋒利的一刀,才能刺出如此驚人的效果!
重明皇祖對符文術深有研究,深知這一刀的威力。他能在這把刀前站七天,正是想知道這一刀是怎麽刺進去的。
這一刀左翔解釋過,古淩可也解釋過,無外乎左翔向古淩可砍了一刀,由於刀力太強,刀被震飛,落下來後倒插在了神壇上。可是左翔和古淩可都沒提那一腳的事,左翔是因為放不下麵子,古淩可是因為不想被人知道炎荒。
過了整整七天,重明皇祖也沒想明白這一刀是怎麽回事,他猜到左翔和古淩可使用過重明力,猜到刀被震飛時的場景,唯獨沒猜到古淩可會使用炎荒。
事實上,這種事不可能被人猜到,炎荒乃九術之煉神篇,世間最強大的煉化術,連南疆古老的火焱庭都甘願用火焱令這種鎮教之寶換取這種功法,重明皇祖自然猜不出剛接觸重明圖騰的古淩可是憑借何種力量對抗左翔那極端霸道一刀的。
當這一日暮色漸濃,月上枝頭的時候,重明國君悄無聲息出現在重明皇祖身後,行禮道:“皇祖,大帥明日將要返回聖域。”
重明皇祖沒有說話,依舊凝視著那把刀。月光給刀鋪上了一層奇異的淡淡銀光,似乎有人將月光拾起,特意鑲在了刀上。
山頂的夜風有些涼意,當一陣夜風吹來時,重明皇祖忽然發出了一聲歎息,說道:“將翔兒送往朝夢學院吧。”
“什麽?”重明國君有些吃驚,朝夢學院是中原最好的三座學府之一,但左翔身為重明皇子,最合適他修煉的是重明力,從這一點來看,京城的帝國書院怎麽都比朝夢學院有優勢。
“我老了。”重明皇祖發出了一聲長歎。
重明國君眼中的疑慮如潮水般往外湧,對修行者而言,修為代表著境界,境界代表著壽元。
下靈境可活八十載;
中靈境能活百歲;
上靈境得一百五十年壽元;
承師境達二百壽元;
豪強境有四百壽元;
地賢境有六百壽元;
聖境可得八百壽元;
修行到王境這種境界,一般都能活到千歲。
重明皇祖剛剛過完八百大壽,按理說,他還有兩百歲的壽元,卻在感慨自己老了,這在重明國君聽來,怎麽都覺得不適合。
重明皇祖猜到了重明國君的心思,笑道:“璽越啊,你擁有你的父兄乃至先輩們無法媲美的才能,無論是修身還是治國,都遠遠超出了我的預料,不止如此年輕便修煉到了地賢境,而且能將國家治理得這麽好,將國家交到你手上我很放心,可是,你也該為自己培養合適的繼承者啊。”
重明皇祖頓了一下,繼續說道:“說這些對現在的你來說可能有些早,或許再過數百年才會出現真正的繼承者,不過翔兒既然展露了和你一樣的才華,就不要讓這種才華白白浪費。你要記住,作為國家掌權者,你不止要讓國家長盛不衰,更要培養出比你更優秀的繼承者。京城雖然適合翔兒,但年輕時候出去闖一闖,總沒什麽壞處。”
重明國君對重明皇祖深深一拜,說道:“皇祖的話自當銘記於心,璽越受教了。”
重明皇祖忽然將目光移向了半山腰的那座亭子,想起古淩可那張年輕的臉,不由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翔兒能走到哪一步,就看他的造化了。”
大壽日結束十日後的深夜,京城上空飄來了一片陰冷的黑雲,黑雲不大,不過雲飄處落著磅礴大雨,如果仔細看的話會發現那片雲下緩慢遊動著一個巨大的黑影。
時至深夜,大多數人已經入睡,沒有入睡的人也在夜舞笙歌,除了守城將士外,沒多少人注意到那片詭異的黑雲。
雨落處隻在黑雲之下,黑雲四處飄蕩著很多細小的黑點,仿佛是從黑雲中溢出來的,飛行速度和黑雲出奇地一致。
在那片黑雲後方,一個很遙遠的地方飛著一隻垂頭喪氣又目光畏懼的飛行獸。那飛行獸實力不弱,少說也有五階戰力,但別說緊緊跟在黑雲後,就連看黑雲的勇氣都沒有。
那片黑雲裏飛著一隻巨大的凶殘的魚,那隻魚載著一艘巨大的艦艇,正是在重明山腳湖麵上停泊多日的鬥魚艦,飄蕩在黑雲四處的那些黑點正是聖域獨有的飛輦。
至於跟在鬥魚艦身後的那隻飛行獸是一隻巨大的斑鷲,體型比鬥魚小不了多少,實力又在五階,若是平日裏出現,一定能在原野上稱王稱霸,但在鬥魚麵前,這隻斑鷲縮頭縮腦,可憐的模樣讓它看起來小了一圈。
鬥魚所到之處大雨傾盆,偶爾還伴有雷聲響起,但在這個時辰,如此大的響動也沒驚動幾個人,直到大雨下到城南,靠近虛空門時,一些住在虛空門附近的居民才有所察覺。
傍晚時分沒人察覺異常,直到這個時候,很多人才將窗戶開出了一條縫隙,從特意吹滅了燈火的屋子裏往天上看。大部分人是在看那片黑雲,還有一部分人的目光落在了虛空門上,因為虛空門在這個夜晚開啟了。
虛空門每月開啟一次,每次開啟,都會耗費數量多得驚人的靈核,帶來的利潤同時又是巨大的,無論單月商販通過虛空通道運來世間各地的珍貴物品賣出的錢財,還是雙月商販飛進虛空通道前要給京城交付的巨額路費,都能讓人眼紅到發瘋。
今天晚上,虛空門隻為鬥魚艦開,重明城耗費多得讓人心痛的靈核來開啟這扇門,隻為送鬥魚艦離京,這等規格,怕隻有來自聖域的伏魔者能夠享受到。
當然,和鬥魚艦上的伏魔者比,坐在後麵斑鷲上的古淩可鬱悶得要死。他很想乘坐鬥魚艦前往聖域,甚至在鬥魚艦飛起後偷偷溜了進去,可沒站穩就被冰藍瞳抓住,像拎雞仔一樣拎了出來,從鬥魚艦上丟到了斑鷲身上。
“古淩可,你就別做坐鬥魚艦的美夢了。”斑鷲背上,左翔扯著略帶諷刺的聲音陰陽怪氣地說道,連他這位重明皇子都沒被邀請上鬥魚艦,更何況古淩可這個來自不知名小國的沒有絲毫名氣的學生。
古淩可沒坐上鬥魚艦本來就鬱悶,現在被左翔這麽一說,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正打算踹左翔幾腳,斑鷲忽地一震,蕩得幾人差點摔倒。
這是斑鷲忽然停在半空的節奏,對於這種常年飛行的飛行獸來說,突然止步是極大的忌諱,但跟在鬥魚身後,出於緊張和恐懼,盡管離得很遠,這隻飛行獸節奏還是被打亂了,連止步這種最不該犯的失誤都出現了。
鐫刻在虛空門上的星空圖案全部活了,黑色的石門幻化成黑色夜空,裏麵閃爍著無數亮麗星光,當古淩可第一眼看到這扇被開啟的門時,錯以為有人將一穹夜空點綴在了這座高大的門上。
虛空通道是通過強行扭曲空間來無限距地縮短路程的一種工具,通過將現實空間與虛空強行割離又融合,借用符文術將現實空間強行壓縮在虛空通道裏,從而實現以空間換取時間的效果,將本來要耗費數月甚至數年時間縮短到了短短幾個時辰內。
這是當今最偉大的建築之一,極大地提高了中原各地之間的交流與貿易,中原能在近些年發展到讓八方外域眼紅的地步,很大程度上取決於虛空通道。
虛空通道整個世間隻有八條,分布在邊境八國與宇內八國之間,古淩可等人走的這條是重明國通往乘黃國的“坤”號虛空通道,是中原西南方向最為便捷的路途。
這條通道扭曲了現實空間,所以通道內的環境和外界完全不同,當斑鷲馱著眾人飛進虛空門那一刻,一股強大的氣壓迎麵撲來,如同站在湖邊跳進水裏後的那種感覺,逼得古淩可喘了半天才緩過氣。
逐漸適應虛空通道內的強大壓力後,古淩可發覺這條高近千米、望不到盡頭的建築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宏偉。築成虛空通道的四壁采用一種類似透明的石材,兩壁鑲嵌著用來照亮虛空通道的泛著白光的仿佛永遠不會熄滅的星辰狀壁燈,這種壁燈每隔百米便會出現一對,如果有識貨的人,會發現不管是石壁還是打造壁燈的材質,全部采自中原東北境外那片長年冰凍的紅土大陸。
虛空通道四周雕刻著諸多星辰,給人第一眼的印象是為了和外界接壤,讓人有飛在現世中的感覺。其實通道上的每一顆星辰都凝聚著數十上百道紋路,不止是那些星辰,通道內除石壁和壁燈外的所有地方全部都有符文痕跡,密密麻麻的符文爬滿了整條通道,在每一塊石材上都留下了讓人驚歎的完美紋路。這種紋路光是一道都需要耗費巨大的精力和出眾的才能才能刻出,很難想象當初建造這條通道時到底請了多少才華橫溢的符文宗師。
古淩可終於明白世間為何隻有八條虛空通道了,不說修築虛空通道時需用的從紅岩凍土上運來的材質特殊,光是請技藝高超的符文師銘刻符文,將那些材質鑲嵌在虛空中,都是一項幾乎不可能完成的巨大工程。
重明城,城南。
城南離虛空門不過十裏遠的一條巷道裏橫七豎八地躺著很多屍體,如果不是夜巷中的殺人事件早已結束,任誰都以為那個凶惡的殺人狂又出現了。
這些屍體有四十幾具,有的被人摘掉了腦袋,有的胸口出現了一個血洞,有的上下身分離,好像被人活活扯成了兩半,死狀各異,殘忍又血腥。
從屍體上的傷痕看,殺死這些人的明顯是高手,所有傷口全部傷在要害,一擊致命,幹淨利落,就像一位高明的廚師做魚時剔掉了所有魚刺卻沒損傷絲毫魚肉。
如果有人在此,一定會震驚地說不出話,不止因為這些人死得太過殘忍,更在於這些人全部穿著鍛造服,最重要的是,這些人全部都是地階之上的強者。
死亡的四十多人全部都是鍛造師,其中二十多位是豪強境級別的五品鍛造師,十多位是地賢境級別的六品鍛造師,還有五位聖境級別的七品鍛造師。
巷道中唯一活著的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頭發在腦後束著,穿著被鮮血染紅的紅白色鍛造服,胸前佩戴著鍛造師徽章,不是別人,竟是火焱庭中等祭司費天弼。
費天弼半跪於地,嘴角溢血,斷裂的蠍尾鞭有一半握在手裏,另一半不知被丟在了什麽地方,身上有好幾道觸目驚心的傷口,像是被什麽猛獸用利爪抓出來的。
不止是費天弼身上,附近牆上、地麵上都有這種爪痕,最長的一道從費天弼腳下向前蔓延了十多米,盡頭站著一個身穿黑袍的男人。
男人臉上有道傷疤,從左眼一直拉到下巴,劃過了大半個麵龐,像是刀傷,又像被什麽爪子抓出來的,仿佛一隻蜈蚣爬在男人臉上,瘮得人不忍直視。
男人右手尾指上戴著一枚紫色戒指,光滑圓潤,鑲有七顆很小的碎玉,中央刻著四顆古怪星辰,星辰中間刻著一個極端霸氣的“影”字。
費天弼認識這枚戒指,他知道這枚戒指世間隻有兩枚,分別佩戴在無影人總教習和副總教習手上,站在他麵前的黑袍男人正是無影人副總教習赫連楓。
如果不是親身參與了這場戰鬥,費天弼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自己用一級極火令從火焱庭分教請來了二十多位五品鍛造師、十多位六品鍛造師以及五位步入了聖境的七品鍛造師,居然還是打不過赫連楓一個人。他知道幻獸係靈源擁有者個個都是強到極致的瘋子,卻還是沒想到這種人強得這麽變態。
費天弼顫抖的右手幾乎握不住斷裂的蠍尾鞭,他像盯著十世仇敵一樣盯著赫連楓,鐵青的臉色比最陰沉的天空還要可怕。他知道古淩可要去朝夢學院,知道一旦進入虛空通道,他再也沒有機會從古淩可身上拿回火焱令,所以請來了這麽多火焱庭高手奪令,沒想到過不了赫連楓這關。他像要將牙齒嚼碎了般,從牙縫中擠出了幾個冰冷的字:“無影人真要與火焱庭撕破臉皮嗎?”
赫連楓平靜地看著費天弼,看著他沒有感情的目光,費天弼冷笑一聲,說道:“就因為那小鬼吞食了天火神種,你們無影人就如此護著他?”
一直沒有說話的赫連楓這時終於張開了口,說道:“既然你知道我在意的是天火神種,就不要再糾纏他。”
“那離火令呢?”費天弼怒喝道,火焱令可是火焱庭的鎮教之寶,百器榜上排行第九的兵器,這等寶物丟失,對他們火焱庭來說是多大的損失赫連楓不會不知道。
赫連楓略一沉默,說道:“將欲取之,必先與之,不仁,不義。”
赫連楓的意思很清楚,費天弼明知費林想用火焱令騙取古淩可的功法卻不阻止,才會變成今日這種結果,如果不是火焱庭的貪心,又怎會弄丟火焱令這等寶物?火焱庭不仁,休怪他人不義。
看著費天弼那張憤怒的臉,赫連楓淡淡說道:“你也算繁花一代的人,小小年紀便修到了這等境界,如此天分,夭折實在可惜,今日我不殺你,不是礙著你火焱庭祭司的身份,而是惜才。還有一件事你要弄清楚,這裏是中原,不是你們南疆。”
赫連楓的身影逐漸虛化消失了,費天弼目光從他消息的地方穿過,一直望向了虛空門,心想丟了火焱令不說,還害死了這麽多分教祭司,回去後可怎麽向大祭司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