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連雋
那是十分惡劣的推門聲，外麵的人仿佛不知道主殿專門請匠人打造的這扇紅木巨門有多珍貴，像用拳頭打在了門上，又像一腳踢在了門框上，就那樣硬生生地推開了門。
從門外走進來的是一個少年，約莫十四、五歲，黑亮的頭發被嵌寶白銀冠向上束著，身穿上等綢緞編織成的墨綠色衣袍，烏黑的眼眸泛著迷人的色澤，細長的劍眉有一種讓人移不開目光的柔情，肌膚如美瓷般細致，俊美的五官仿佛能夠俘虜每一個少女的心，明明放蕩不羈，偏偏又做出了一副孤傲冷清的派頭。
少年身後跟著一名仆人，恭敬地端著一個蓋著上等綢緞的木盤子，小心翼翼地走在殿內，那副模樣，似乎是怕灑出端在手裏的一碗薑湯。
一見少年麵，殿內氣氛徒然嚴肅起來，眾人還在做著各自的事，但古淩可明顯能感受到，每個人都對少年充滿了戒備。
幾乎是在少年走進殿內的同時，昨天接待辰夜的大主事立即從後殿走了進來，讓麵部表情做到了恰到好處的驚訝，嗬嗬笑道：“不知連小公子駕臨，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話是這樣說的，大主事也盡量讓自己的行動變得自然，不過古淩可看得出來，對於這名突然闖進來的少年，大主事抱著極大的警惕心，甚至可以說是排斥心。
“這貨誰啊？”古淩可朝少年努了努嘴，一臉好奇地問道。主殿是藥殿最重要的地方，能在主殿做大主事，絕對擁有一般人無法比擬的本事，可經驗豐富的大主事麵對這名少年也會在無意中流露出緊張，可見少年絕不一般。
鄭平目光不善地看著少年，小聲答道：“城主之子——連雋。”
烏城城主連家城有兩子一女，兩子一女皆是人中龍鳳，很小的時候就在齊家、治國、修行各方麵展露出了驚人的才華。這種事城內人人皆知，但人們不知道的是，這位城主在外麵還有一個私生子。
這個私生子是兩年前被人送到烏城的，具體情況無人知曉，不過來的時候是一個人，據說是家鄉爆發瘟疫，老家人無計可施，這才將其送到烏城，交給了連家城。
連家城二子一女皆是人中龍鳳，當這位三少爺出現的時候，眾人驚奇地發現這個孩子資質是連家城其他子女望塵莫及的。剛來烏城的時候，這位三少爺連雋連修行是什麽都不知道，短短兩年時間，連雋居然連躍三境，從一個修行白癡變成了一名離承師境隻有一步之遙的上靈境顛峰高手。
讓人歎息的是連雋生性散漫，天生不愛修行，雖有著讓人豔羨的修行潛質，向往的卻是花天酒地、聲色犬馬的生活，白白浪費了一身修行天賦。
這是個讓人又愛又恨的少年，大主事對這個少年如此警惕，不是因為連雋在修行上的放蕩，而是因為這位城主三少爺對醫盟盟主的孫女——平瑤小公主有著愛慕之心。
烏城是世間最大的地下黑市交易中心，作為這座城的城主，為了平衡黑暗界與其他勢力之間的關係，免不了要與黑暗界打交道。醫盟是最大的民間藥師組織，為了抵抗黑水沼澤醫族在醫道上的滲透，暗地裏得到了聖域的支持。烏城與醫盟，一個與黑暗界有著扯不斷的關聯，一個與聖域有著摘不開的關係，在這個意義上來說，連家與醫盟絕對沒有聯姻或者說結盟的可能，作為醫盟的人，自然會盡最大努力阻止連雋與平瑤交往。
整個烏城的人都知道連雋對平瑤有意，也知道城主連家城放任這個兒子胡鬧，進殿求見平瑤三百次也不管。有人猜測，連雋能如此頻繁地糾纏平瑤，有可能跟他老爹連家城的暗中支持相關，畢竟烏城人人皆知，一旦連家與醫盟聯姻，對於連家來說隻有好處沒有壞處，能得到醫盟的支持，連家一城之主的地位恐怕再無人撼動。
連雋嘴角浮現出了非常完美的笑容，他睜著一對迷人的桃花眼掃視了主殿一圈，故作疑惑地問道：“不知平瑤小姐何在？”
大主事搓著雙手，非常抱歉地彎著腰，很不好意思地笑道：“平瑤小姐不在殿內，今日一大早便出城去了。”
任誰都能看出這是推托，連雋卻還是非常認真又遺憾地“噢”了一聲，喃喃而語道：“這樣說來，今天又見不到平瑤小姐了。”
“是啊。”大主事同樣遺憾地說道，同時發出了一聲看不出任何掩飾的歎息，好像沒能見到平瑤，他比連雋還難過。
“無妨。”連雋淡淡一笑，打了個響指，跟在他身後的那名仆人立即將一直端在手上的木盤子恭恭敬敬向大主事遞了過來。
大主事心叫不妙，之前連雋也曾派人送過很多貴重禮物，每一件都能買下半座主殿裏的藥材，最後無一例外被醫盟以太過貴重、承受不起等理由拒收。這一次，看著端著木盤子的這名仆人，看著這名仆人手中的木盤子，看著蓋在木盤子上的上等綢緞，大主事心裏忽然產生了一種無法搪塞的感覺。
連雋將綢緞揭開，露出了蓋在下麵的一個木盒子。用沉香木製作而成的盒子，鑲著質地純正的珍珠與玉石，周圍以詭異手法雕刻著非常完美的花紋，不說別的，光是這個盒子就在烏城極為少見，在拍賣會上一定能賣出大價錢。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這個盒子上，盡管眾人還在做自己的事，但每個人的心神都被這個盒子吸引了過來。
連雋對這種感覺十分滿意，微笑著伸出手，打開了盒子。盒蓋開啟，一陣淡淡的讓人陶醉的清香瞬間飄滿了整座主殿，嗅到這股香氣，大主事精明的雙眸中閃過了一抹震驚。這股香氣他十分熟悉，殿內的每一名藥師也非常熟悉，世間能散發出這種香氣的，隻有天人果。
天人果是天人樹上的果實，隻有東海神島上才生長著這種靈樹。這種靈樹采天地元氣，吸日月精華，每百年開一次花，結一次果，一枚小小的果實要長成需要曆經百年的風吹雨打，如果在成熟的前一夜出現任何天災或者人禍，都會讓天人樹百年的光陰白白流失掉。
這種果實承載著天地間百年純淨的精華，蘊含著極其龐大的淨化力量，對於淨化師來說，這種果實是難得一見的珍貴補品，吸收這樣一枚果實的力量遠比數月半載的苦修管用。
這種果實非常難得，即使在黑市也不常見，不過半年前，“十荒”中的藥荒不知從哪兒弄來了一批天人果，那件事當時轟動了整座烏城。
對於其他人來說，得到一顆天人果或許辦不到，但對連雋這位城主之子來說，弄一顆天人果並不費事。隻是大主事知道，連雋自己也非常清楚，他將天人果帶進主殿，一定會遭到醫盟的拒收。
即使拒收，連雋依然將天人果帶了進來，就像以前幾百次送禮那樣，可是這一次，不知為何，那種強烈的不安再次湧上了大主事心頭。
果然，這一次連雋沒有開口，反倒是他身邊那位仆人微微抬頭，看著大主事畢恭畢敬地說道：“小人今日前來，隻是為報答平瑤公主三個月前的大恩。”
“什麽大恩？”大主事問道，心想一個連家的仆人怎麽會跟平瑤小姐扯上關係，連雋這個謊撒得也太明顯了些。
那名仆人小心翼翼地看著大主事，誠惶誠恐地說道：“三個月前，小人徒經殿外夜巷，被屍煞所傷，生命危在旦夕，幸好平瑤公主當夜經過，這才救了小人……”
大主事麵無表情地看著那名仆人，腦中飛快回憶著三個月發生的跟平瑤有關的事，數息之後，突然間想起三個月前的一個夜晚，平瑤回到藥殿後確實說過，她在回殿的路上順手救了一個遭屍煞襲擊的人。
“為報答平瑤公主大恩，小人三個月來，每天都會去拍賣會叩首，求劉會長賜予一顆天人果，用來表達對平瑤公主的敬意和恩情。劉會長被小人的真誠感動，昨夜終於施舍了一顆，小人不敢耽擱，這才今天一大早就隨小少爺前來主殿，隻想見平瑤公主一麵，呈上謝禮，當麵對她說聲謝謝。”
那名仆人說得十分真誠，就差聲淚俱下了，要是放在別的場合，一多半人肯定會相信他的話，可他是連雋的仆人，又是在主殿，而且是來見平瑤公主的，這幾點中的任何一點都足以讓人對他的話產生懷疑。
一名仆人，沒有主人的引薦，能輕易進拍賣會這等場所？
一名仆人，能三個月內每日都得到拍賣會會長覲見？
拍賣會是逐利的，不是搞慈善的，劉會長作為一會之長，就是再心軟，能隨隨便便把一顆價值連城的天人果白送給一名仆人？
……
種種的種種都讓人懷疑，隻是沒有人敢當麵說出口，畢竟這是連雋的人，是連雋的仆人，所以他說的話就是實話，至少在明麵上沒人敢說這些話是謊言，所以麵對這名仆人遞過來的天人果，大主事實在不知該接還是不該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