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平瑤
連雋離開了,帶著惱火和不甘離開的。
這份惱火和不甘是針對古淩可的,他是一個十四歲便達到了上靈境顛峰的天才,即使從沒珍惜過天賦,也不是古淩可一個下靈境修行者能夠打成平手的,所以他在離開的時候對古淩可說,三個月後,他一定會捏碎古淩可的拳頭。
眾人開始為古淩可擔憂,烏城裏每個人都知道,連雋向來說一不二。在連雋突破下靈上境後,他說要在三天內突破上靈境,三天內,這句話是烏城的笑談;三天後,連雋真的突破了上靈境。
這樣一個瘋子說要在三個月後捏碎古淩可的拳頭,古淩可沒有理由不擔心,不過三天後的事都不好說,更何況三個月後?三個月後,古淩可在不在烏城尚且不知,有沒有人願意連雋捏碎他的拳頭,同樣不可知。
對於主殿的人來說,古淩可這次幫了大忙,如果不是古淩可,那顆天人果真會成為主殿的麻煩。
最重要的是,眾人得以確認,古淩可是位淨化師,盡管不懂得任何淨化術。
古淩可隨辰夜而來,眾人猜測他是辰夜的徒弟,但沒得到確認,同樣沒確認的是他靈源的屬性。在烏城,靈源屬性是最敏感的事情之一,這座古城有兩類靈源最引人注目,一類是屍煞擁有的黑暗係靈源,另一類就是淨化師的奇木異源。
這是世間最大的黑市交易場所,藏身此地的屍煞數不勝數,黑暗係靈源幾乎得到了整個世間的關注。屍煞如此多,為破解屍煞遮城的困局,自然需要淨化師的協助,基於這一點,淨化師在烏城的地位很特殊,明明受人尊敬,身份高貴,卻不像在其他地方那樣出行風光,為躲避屍煞隨時可能出現的行刺,淨化師變得和屍煞一樣隱藏在暗中,生怕別人認出自己的身份。
這座城裏沒有供奉淨化師的廟宇,沒有淨化師休憩的淨堂,甚至沒有淨化師聚居的淨化師公會,對一般人來說,要找到一位淨化師比登天還難。
不過和屍煞打過交道的人都知道,在這座城裏隱藏著各式各樣的淨堂。這些淨堂極其隱秘,受重兵保護,淨化師淨化煞毒、煉製丹藥都是在這種地方,普通人別說靠近偷襲,就連發現都發現不了。
藥殿便有一座淨堂,古淩可如果不是淨化師,又擺平了連雋的事,大主事斷然不敢讓鄭平帶他來這種地方。
在藥殿深處,生長著無數鬱鬱蔥蔥的柳樹,這片偌大的柳林裏,有一大片被強大法陣守護的幽深的院落,名為柳院。柳院裏生活著數十位經驗豐富的淨化師,這些淨化師平日裏足不出戶,基本不為人知,不過藥殿一旦運來被屍煞襲擊的傷者,負責醫治的便是這些淨化師。
烏城能穩定這麽多年,屍煞雖然猖獗,卻始終沒能占領這座古城,這一方麵和聖域的政策有關,另一方麵便是淨化師的功勞。可以說,沒有淨化師,這座古城早已成了屍煞遍地的人間地獄。
古淩可跟著鄭平走過鬱鬱蔥蔥的林子,來到一片密集卻又不失大方穩重的建築群麵前,正打算欣賞這群建築,突然被對麵院子裏傳出的慘嚎聲嚇了一跳。他正打算離開,院子裏又傳出了一個少女怒氣衝衝的斥責聲:“不就是侵心毒嗎?一個大男人連這點疼都受不了,還想不想治好身上的煞毒啦?”
古淩可邁出的腳步停了下來,見鄭平一臉尷尬地看著自己,他又將目光投向了這座院子,心想這是哪家的丫頭,說話真是不過腦子,煞毒侵心,這在淨化界是最痛苦的事情之一,被侵害者不止身體劇痛,連神智也會遭受不一般的折磨,可在少女看來,煞毒侵心好像跟走路時不小心摔了一跤一樣正常。
“小少爺,咱還是去別的地方吧。”鄭平站在古淩可身旁,心有餘悸又謙卑地看著院子說道。
古淩可拿嘴朝院子努了努,問道:“那誰啊?”
鄭平明顯不想跟那個少女打交道,極力掩飾臉上的緊張和尷尬,嗬嗬笑道:“一個瘋丫頭而已,少爺不用理他,咱這就去拜訪真正的淨化師。”
“這丫頭不就是淨化師嗎?”古淩可一邊說,一邊抬腳向院子走去,渾然不顧鄭平的勸阻。他很想見識一下,能讓傷者發出這種慘嚎聲的淨化師會是怎樣一個少女。
院子很安靜,隻是一進門,一股凝重與緊張還帶著些許妖邪的氣氛立即迎麵撲來,像冬日裏從剛打開的窗戶裏湧進來拍打在臉上的清晨的寒氣一樣,震得古淩可不自覺退了一步。
鄭平緊跟在古淩可身後,看著古淩可的模樣,他艱難又尷尬地笑了笑。古淩可瞅了他一眼,深吸了口氣,踏著腳下被初冬的寒霜覆蓋著的小路走向了客堂。
客堂人很多,站在客堂正中央的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梳著高鬟望仙髻,淡綠色華衣裹身,外披粉色紗衣,露出了線條優美的玉頸,冰肌玉膚,滑膩似酥,盡管不過十三、四歲,身材已足夠傲人,讓人相信長大後絕對是烏城首屈一指的美女。
少女個子不高,比古淩可還矮上半頭,可是站在那兒,氣勢上壓倒了所有人,仿佛所有人都懷著敬畏之心仰望著她,不敢生出絲毫狂妄之意。
少女麵前,一個人哭喪著臉躺在床榻上,臉色呈現淡淡的黑色,眼角也有一圈與其他地方不同的黑,如果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出來。
床榻周圍站著很多人,從那些人身上的服飾看,有一多半都是淨化師,幾位老者胸口還佩戴著鑲有四顆星辰的淨化師徽章,可那些人隻是皺眉看著正在醫治傷者的少女,沒有一個敢隨意出手。
少女身旁,一位體型佝僂,須發皆白,不過身上淨化服清洗得非常幹淨的老者向前微微探身,說道:“平瑤小姐,依老朽看,煞毒滲心,須用‘平流術’緩慢拔除,如果使用‘祛邪術’這等太過暴力的淨化術,效果反而不好。”
那名老者胸前佩戴的淨化師徽章上鑲著四星璀璨的星辰,從神態和徽章上看得出應該是位經驗豐富的四品淨化師,說這話正是為了給少女一個台階下。
周圍眾淨化師連連點頭,紛紛附和,對於眼前這種煞毒侵心的傷者,最常用的就是“平流術”這等相對平緩的淨化術。
少女似乎對老者反駁她使用祛邪術的做法很不滿意,兩眼一翻,很不屑地諷刺道:“葛老前輩說的是,不過煞毒侵心是很嚴重的事,必須以最快的速度將其拔除,所以小女以為,在這兒使用祛邪術是最合適的淨化術。”
那名傷者本來聽了老者的話,臉上浮滿了希望,再一聽少女的話,頓時從病榻上坐了起來,哭嚷著自己已經痊愈,不需要再治了。
入門處,古淩可看得直搖頭,他不懂淨化術,但看得出來病榻上傷者身上的煞毒不輕反重,肯定和眼前這位少女亂醫治有關。他剛才還奇怪怎麽這麽多人會圍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轉,聽了四品老淨化師的話,才知道原來這位少女就是醫盟盟主袁遊的孫女——平瑤小公主。
“這丫頭一直這麽倔嗎?”古淩可將頭偏向鄭平問道,心想葛老淨化師已經將話說得那麽明白了,她還是不聽勸,想按自己的想法胡鬧。
鄭平很為難地笑了笑,瞅了平瑤一眼,俯在古淩可耳邊,一臉尷尬地說道:“我們這位小姐,隻會使用‘祛邪術’。”
古淩可啞然失笑,搖頭向病榻走去,很同情被平瑤拉回病榻上的傷者,心想這時躺在病榻上的若是自己,可能更願意一頭撞死在不遠處那麵牆上。
平瑤對祛邪術的手法很熟練,不知以前練習過多少遍,每一個手勢都做得無可挑剔,完美得沒有任何缺點,如果這名傷者身上的煞毒可以用祛邪術淨化,她的這些手勢一定能得到周圍人最高調的喝彩,可惜她隻懂這一種淨化術,這種淨化術對傷者身上的煞毒不止無益,反而會將煞毒逼入髒腑,她的祛邪術用得越熟練,對傷者而言越是一種折磨。
當傷者慘嚎的聲音再次出現時,不少人掩過臉去,不忍再看傷者朝他們露出的可憐的乞求目光,好幾人悄無聲息退到門口,準備在無奈和歎息中離開。
就在這時,慘嚎聲戛然而止,就像一台被突然打斷的戲劇般安靜,當眾人懷著疑惑的目光看向病榻時,隻見一隻白皙的手不知何時放在了傷者身上。
那是古淩可的手,看似平靜地放在傷者身上,表情也很輕鬆,不過站在周圍的都是經驗豐富的淨化師,每個人都能清楚地察覺到,一股如春風般溫和的無比純淨的氣息正從他身上散發而出。
這個少年,居然是淨化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