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石室
圍樓最下層,在巨大石像身後有兩間挨著的石室,一間石門上刻著一個“零”字,一間石門上刻著“九十九”三個字。這兩間石室前方是一麵堅固的石牆,石牆前放著九隻九米九高的巨大銅鼎,黑市的人都知道,這九隻鼎是火荒總殿賜予的,沒人敢對這九隻鼎不敬,平常屍煞拜祭神像的時候也會對這九隻銅鼎進行拜祭。
出於對這九隻銅鼎的敬畏,沒人敢在銅鼎附近擺放貨物,很多人從銅鼎麵前走過時也會小心翼翼,生怕驚動什麽不知名的東西。
很少有人知道,這九隻銅鼎的存在隻是讓人忽視鼎後那兩間石室的存在。每一層都有“零”和“九十九”號石室,但火荒內部極少數知道一些隱秘的人談到“零”和“九十九”號石室時,都知道指的是最底層這兩間。
九十九號石室很大,比古淩可進的那間石室相比差不了多少,但這間石室裏隻有兩個人,一個是黑市管家,另一個是名黑衣客。
黑衣客站在石桌旁,一巴掌拍在桌麵上,堅硬的石桌在他一掌之下如泥捏的般,刹那間變得四分五裂。
管家站在黑衣客身後,低頭彎腰,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不斷滲出,大氣都不敢出,在黑衣客拍碎石桌時更是嚇得一個哆嗦,麵無人色。
黑衣客忽然笑了起來,他的聲音有點嘶啞,有氣無力的樣子,好像得了什麽重病一樣,說道:“伏魔者,好大的手筆啊!”
黑衣客頓了一下,冷笑道:“難道就不怕我火荒血洗帥府嗎?”
管家沒敢接話,黑衣客也沒在意他的存在,直到十數息後,黑衣客才緩緩開口,說道:“開啟逃生秘道。”
管家聞之一窒,逃生秘道是圍樓連接外界一條極隱秘的通道,隻有在所有出口被封死後才會開啟,是當初設計的最終保命手段,沒想到還是被用到了。
隻有極少數人知道這條秘道,秘道一旦開啟,暴露在世人眼中,黑市就不再安全。
所以秘道開啟,意味著黑市的滅亡。
沒想到名聞天下的烏城黑市,要在這個雪夜消失了。
黑衣客將右手攥得極緊,幹枯的手指關節發出了沉悶的響聲,看得出來,做出開啟逃生秘道這個決定對他而言有多困難。他微微抬頭,平複心情後,說道:“啟用渡靈船,將那批貨運出去。”
管家又是一驚,開啟逃生秘道已經出人意料,沒想到連渡靈船都要使用,黑衣客口中的那批貨物竟然如此重要?
下一刻,從黑衣客口中傳出來的聲音徹底打消了管家心裏的臆測,黑衣客看向他的目光更是讓他確定了這批貨物的重要性:“記住,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一定要把這批貨運出烏城。”
“零”號石室和“九十九”號石室緊挨著,從石門走進去後,再走一段狹長的走道便進入了石室,但這間石室小得讓人心疼,除了一麵刻在石壁上的巨大的鬼怪麵像外,石室中隻擺了一張石桌和兩張石凳。
石桌上擺放著一盒黑白棋子,桌麵為棋盤,這間石室,就是一間棋室。
作為棋室,這麽一間石室似乎夠了,但誰會在黑市這種地方專門開辟一間石室作為棋室?
管家從走道走了進來,來到石桌前,順手捏起一顆棋子放在了天元上。
第一手下天元的人很少,但當黑子落在天元上後,石壁上鬼怪麵像的大嘴猛地張開了,露出了一條極隱秘的通道。
這條通道不是逃生秘道,卻是一條比逃生秘道更重要的秘道。秘道是一條通向下方的狹隘的昏暗石階,管家踏著石階走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耳邊漸漸傳來了水聲。
金獅子街有十餘入口通往地下黑市,但隻有極少數的人知道,這座黑市有一個最大也是最隱秘的入口。
這個入口便是金獅子街下的暗河,“零”號石室通向的便是這條暗河。
暗河有十幾米寬,岸邊碼頭上停靠著近十艘大型船隻,用黑布蒙著,與普通船隻很像,但打造船身的材質非常特殊,名為渡靈木,是從黑澤極遠一片山地沼澤中運來的,能浮於水麵,又非常堅硬,即使碰上礁石也不會損壞,是造船的不二材質。
敢在暗礁無數的暗河中行駛的隻有這種船,這種船是火荒請世間知名船匠花了數十年時間,集數百人之力才打造成功的。
這種船名為渡靈船,當今世上隻有十艘。
碼頭上人不少,有的在裝載貨物,有的在檢查船隻,有的在四下巡視,一眼望去,至少有上百人。所有人全部穿著鍛造師的紅白鍛造服,佩戴在他們胸口的除了一枚刻著明顯劃痕的鍛造徽章外,還有一枚火荒徽章。
管家來到碼頭,一名身穿鍛造服的五品鍛造師立即迎了上來,行禮道:“大人,最後一批貨物已經裝好,隻等開船。”
管家“嗯”了一聲,看著腳下緩緩流淌的河水,臉色嚴肅地說道:“上祀有令,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一定要將這批貨運出烏城。”
渡靈船從碼頭行駛,不到半個時辰就能駛出暗河,進入烏城北門外十裏遠的那條大河。如果順著這條暗河向外延伸,進入守護暗河出口的那片山林,會看到山林中正在進行一場激戰。
伏魔者突襲了圍樓,同樣突襲了這片山林,很多在山林中巡查的屍煞被悄悄射殺,當山林亂起來的時候,屍煞已經死亡了近三分之一。
然後,守護山林的屍煞發現伏魔者數量太多了;
然後,守護山林的屍煞發現伏魔者手中的兵器太可怕了;
然後,守護山林的屍煞發現被他們引以為傲的法陣無法啟動;
……
這是一場致命的突襲,守護山林的屍煞突然發現,沒有法陣守護,他們幾乎不堪一擊。直到死亡前,很多人才後悔自己平日裏為何那般懶散?為何要將生命寄托在一座法陣上……
與這片山林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城西城主府的會客廳,暖和的炭盆,沁人的清茶,搖曳的燭光,一切都顯得那般平靜。
和平靜不同的是會客廳內緊張的氣氛,連家城和伍烈目不轉睛地盯著對方,很長時間都沒有動。
如果有外人在此,光看著兩人模樣都會感到壓抑和緊張,但兩人沒有,兩人臉上的表情太過平靜,好像正入神地看著一場精彩的戲曲。
不知過了多久,連家城忽然笑了起來。他的笑很有節奏,先短後長,先低後仰,到了最後,聽起來簡直有些瘋癲和恐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很多人都知道,這是連家城特有的笑聲,在他非常憤怒的時候他就會這樣笑,當他這樣笑的時候總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伍烈知道這種事,或者說知道了也不在意,他拿起那杯已經涼掉的清茶正要移到嘴前,茶杯上忽然出現了一道清脆的破裂聲。他右手停在空中,看著順著裂痕滲出後滴向桌子的茶杯,問道:“連兄有何高見?”
茶杯上的裂痕是被連家城的笑聲震裂的,連家城突然不笑了,陰沉的臉上掛滿了風霜,半眯著眼,質問道:“伍兄說犬子和鬼仙關係不淺,可是有確鑿證據?”
伍烈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問了另外一個問題:“連兄知道金荒吧?”
連家城依舊半眯著眼,隻是顯得有些意外:“金荒?”
伍烈將出現裂痕的茶杯放在桌子上,說道:“十荒當中,東、西、南、北四荒為暗殺組織,木荒是墮入黑暗界的淨化師組織,水荒負責搜集與傳播黑暗界的邪惡功法,火荒打造兵器,土荒負責世間一切禁物的交易,藥荒則是一群被黑暗界腐蝕的荒唐藥師。”
“十荒當中,金荒最為特殊。這個組織隱藏在世間各地,利用十荒龐大的資金力量打入政界、商界、軍界、宗界,無數帝國政要、官署、將帥,無數商界領袖,無數教派護法、古族長老,都是這個組織的人。”
“金荒是唯一不在黑暗中活動的組織,這個組織有可能是某個富甲一方的商會,有可能是某個令人敬畏的家族,有可能是某個萬人膜拜的古教,也有可能是某個統轄一方的官署。”
說到這兒,伍烈忽然停了下來,看著連家城的目光倒沒什麽變化。在他如此平靜的目光注視下,連家城緩緩說道:“這又如何?”
伍烈笑了笑,問道:“如果說烏城裏有金荒的據點,連兄認為會是哪兒?”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金荒是經過偽裝的黑暗組織,有可能是醫盟旗下的某一座藥會,有可能是城東帥府附近的某一座酒樓,有可能是城西花街上的某一座青樓,也有可能是城南最熱鬧的某一條街巷。
這個問題問到城主連家城這兒更不好回答,作為城主,知道金荒在何處卻未調兵圍剿,聖域若要問罪,這個責任可不是誰都擔待得起的。
伍烈似乎沒想從連家城這兒得到答案,他嗬嗬一笑,問道:“連兄一直在等消息吧?”
連家城摸向茶壺的手在空中微微停了一下,不過很快又恢複了正常,問道:“伍兄此話何意?”
伍烈說道:“連兄不覺得這個夜晚太安靜了嗎?”
連家城拿起茶壺,為自己沏起了茶,似乎忘了對麵還有一個人,那個人麵前還有一隻出現了裂痕的茶杯。伍烈倒是沒在意這些,說道:“其實從我進貴府開始,一直到剛才,共有五名護衛想見連兄,一名還是護衛隊長,不過都被我的人攔了下來。”
連家城沏好茶,將茶壺放回桌子,看著杯中清茶說道:“伍兄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伍烈說道:“連兄等的消息被我攔在了外麵,今夜的風雪也被我攔在了外麵,所以這兒才如此安靜。”
連家城驀然抬頭,目光從伍烈臉上移到了門窗上。看著他眼中的震驚,伍烈說道:“不錯,我在屋外設了法陣,外麵一切動靜都傳不進來。”
連家城緩緩說道:“伍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伍烈目光平靜地看著連家城,說道:“我的人,正在攻打城主府。”
會客廳忽然安靜了,兩人一動不動地盯著對方,看了足足百息時間後,伍烈身後所有門窗忽然間全碎了。
那不是連家城打碎的,是伍烈自己打碎的。
當門窗碎掉後,呼嘯的寒風夾雜著雪花硬闖了進來,隨風雪一起湧入的還有屋外震天的喊殺聲和激戰聲。
感受著身後冰冷的風雪,伍烈說道:“我今夜來此並非因為令郎,而是因為閣下——金荒中祀,太陰星。”